第248章 桭怒
孙权在校场上对着五十步之外的草靶“突突突”就是一顿扫射,等发射完匣子里的一百支箭矢之后,半晌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乔玮素有奇思妙想,也知道她与莫瓒二人犹如世上蒙尘之明珠,一旦给予他们时间和信任,让他们可以放手去做,定然能带给江东极大的变革。
但是……
他是真的没想到,乔玮能给他如此的震撼。
乔玮去丹杨之前,说是要寻一个可以帮助孙权征伐山越的法子,孙权虽然不舍她以身犯险,却也放手让她去做了。
没想到她给的是这么一个法子!
先前的几版机巧连弩,已经是能颠覆整个江东兵战的存在,而眼前的这版机巧连弩,莫说是让孙权能征伐山越,假以时日,便是西向征讨刘表、与北方的曹袁两方势力一战,也是不在话下。
孙权把机巧连弩放回特制的匣盒子里去,手还是微微颤抖着,也不知道是被连弩的后坐力给震的,还是想到机巧连弩如此功用给激动的。
但乔玮还是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团火焰,那是一股名叫野心的火焰,此刻在孙权的眼中熊熊燃烧起来。
而这个眼神,乔玮也并不完全陌生,前世的大乔也曾见过这个眼神,只是那是出现在建安十三年赤壁之战之后的孙权的身上。
那时候的江东之主孙权,在二十六岁的年纪,终于赢了一场本来绝无可能胜利的战争,他不但赢了曹操这个强大到好似令人高不可攀的仇敌,也赢了自己苦苦追寻却永远生活在其阴影之下的父兄。
赤壁之战后,孙权被封为车骑将军,领徐州牧。诏令下达的那一天,孙权曾召见自己的侄儿孙绍来见。当时孙绍年纪尚小,自然是由养母大乔陪同去见孙权。
只是刚入了府门,便见到了谢氏带着膳食要去给孙权拜贺。谢氏笑眼盈盈地同大乔寒暄,却话里话外皆是提点大乔不过是已故之人的妾侍,不宜与车骑将军多有相见,免得府上传出不像样的话来。
最后让大乔在外头候着,谢氏自己带着孙绍去给孙权贺喜。
大乔眼看着谢氏带着孙绍入了门内,也看见了站在门内的孙权,看到了那双野心勃勃的眸子,正看着大乔,仿佛含着怒气,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而如今,这双饱含了野心和兴奋的眼眸出现的时间提早了整整六年的时间,仿佛很多事情都变了,又好像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孙权大步流星地走到乔玮的面前,紧紧握着乔玮的手,叮嘱道,“如此绝密之事,暂且不要被人知道。我会下令让黄县尉全力搜捕周遗的下落,务必将此人和其麾下之人封口。”
封口,其实也是灭口。
乔玮听懂了。
“此物乃是绝密,不好再与机巧连弩同名,便改名为桭怒。”
桭者,屋梠也,又通宸。宸者,屋宇也,又可代天子之居所。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从前白虹之喻,尚是布衣之怒,虽流血五步,却可得诸侯之性命,引天下缟素。
从白虹到桭怒,变的也是孙权的心志。
“还有一事。”乔玮继续道,“桭怒可付诸于实际,还要归功于莫氏匠人,制作工艺十分复杂,且要用到欧氏一门的独门匠艺,非欧氏后人而不能得,且此技艺已然逐步消弭。因此,桭怒恐一时不能大量配备于江东军中。”
孙权微微蹙眉,转而又释然了,“便是机巧连弩,也是够用了的。”
乔玮的第一版机巧连弩,连发十箭,射程可有五十步开外。
第二版机巧连弩,可连发十五箭,射程也达八十步。
第三版的机巧连弩,已经可发五十箭,虽然射程只能在八十步之内,配合可至百步之外的羽箭,已然是江东军中的大杀器了。
孙策遇刺之后,孙权为防止刺杀之事再度发生,在张昭的建议下,建立了一支千人的近卫军,番号无难卫,全员配备了第三版的机巧连弩,号伍弩。
而驻守夏口的甘宁蒋钦、驻扎汝南之地的赵云、周瑜,目前配的是第二版的连弩,号晋戎。
在几次征伐之中,这些连弩已经发挥出了极大的优势,单看刘表多次派将领试图夺回江夏而不得便可知。
当然,相比起以上的几版,桭怒无疑是结合了所有的优点,若是无法量产推行至军中,确实也是遗憾。
“君侯觉得机巧连弩已然够用,我却不然。
机巧连弩的工艺虽然精湛,我也在其中加入了一些防范的手段,我们虽然是占领了宛城,笼络了大批工匠,但荆州尚有南阳,北方也有邯郸,其中的能人巧匠也是不胜其数,未必就不能看出其中的机密。
一旦敌军也掌握了机巧连弩的铸造工艺,加以仿造,那么江东的优势便消弭于无形。
但欧氏后人不同,其秘技从不外传,能掌握其技艺的人并不甚多,且要练就此技艺,非二十年练习而不可能。因此若是能将欧氏的后人纳为江东工匠,而不外流出江东之地,便可保证至少二十年之内,江东的弓弩兵难有敌手。”
孙权听完乔玮的话后,长叹一声,“有妻如此居安思危,是我的福气,是孙家的福气,也是江东的福气。
只是,你想做什么?”
“莫三公子已经同意为我们招抚欧氏一族,只身前往白石山。我想带着登儿一起去,也好表示孙家的诚意。
另外,我想要文书,能调动永宁县兵力的文书,以防万一。”
白石山尚有潘临作乱,莫三公子和荣生都说过,欧氏一族也常受侵扰,烦不胜烦。她想过了和欧氏后人谈判,终归是要有资本的,她的资本便是一支军队,一支能保护欧氏一族之人的军队。
而且,无论是在白石山借着欧氏的力量再立冶金场还是将欧氏一族全部转移到丹杨,都需要实实在在军队的保护。
可是当孙权听到这话的时候,却皱起了眉头,“你又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