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韫也走了过来,既然眼睛看不见,他便闭目感应了一下周围的动静,却只觉他的意识好像一下便被困于一片软绵又虚无的空气当中,什么都感知不到。
他倏地睁开了眼,心中越想越不安,便大声喊着“焕仙陈焕仙”然后越过妙月,直接冲入了那片寒意渗人的浓雾当中。
而正巧赶过来的南月远远地便听到了姬韫的喊声,他以为焕仙是出了什么事情,眼看姬韫一直冲下浓雾当中,他眼睛一红,也不管不顾地随之冲了进去。
而一直站在原处被忽略得十分彻底的妙月怔仲不已,她像入神一样看着姬韫消失的背影,嘴角苦涩,眼神既哀怨又略带复杂,最后她狠狠一咬唇,也捏紧手中的“七花火云扇”,随他们冲进那一片谲白雾当中。
而另外一头,陈白起先是用“麒麟臂”将莫成身前的罡气给击破碎,然后又将人给重新拽了回来,她探手一伸,便紧紧地抓住了莫成头上的帷帽边橼。
她眼神十分犀利,正准备一鼓作气将其揭开,但她万万没想到,动作刚做到一半时,那本因被她“困住”的莫成竟有了动静。
下一刻,她的手遽地被莫成的大掌攥住了,陈白起表情微变。
陈白起知道,“麒麟瞳”其实有弊端,一则她身上的麒麟血脉不过解封过半,能够动用的麒麟血脉力量有限,二则面对一个各方面都强大她许多的人,她麒麟瞳的控制力便会相对减弱,因此她才会步步为营,制造了那么多能够削弱莫成力量的环节,可惜她本以为她能够争取这么一点点的时间,可如今看来,彼此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还是不行。
怎么办?陈白起感觉那抓住她手腕的那只手掌好像烙铁一样滚烫生痛,她第一次遇上这样棘手的情况。
“摄魂术?”
莫成摇摇晃晃着脖颈,似醒非醒地半睁开了眼,风吹起他近在咫尺的帷帽一角,那幽绿的眼瞳有着一种混沌、阴恻恻的寒光。
除此之外,他额角青筋跳动,唇色绀紫,呼吸也略为滞涩,很明显他此刻的状态并不太好。
这很正常,他虽强性破除了陈白起的幻境控制,可也为之付出了代价。
此时的莫成,承受着来自于精神上的积压与冲击,他的视线是模糊扭曲的,像双重幻影折叠,横竖不成左右难立,他的头痛欲裂,眼白处布满了红血丝。
而陈白起一听到“摄魂术”这三个字,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一股邪火不知从哪里蹿升上心头。
她想起当初的飞狐统领也因为“摄魂术”,然后第二格对她各种下狠手,而如今这个莫成听他的语气好似对这个“摄魂术”亦并无好感,他们倒是一个二个在这“摄魂术”栽了跟头,然后都将这倒霉事算在她的头上,她表示这黑锅她不背!
陈白起心中戾气一生,她手上被擒制住了,她便将头仰后,然后一个用力前顶,便狠狠地撞上了莫成的头额骨。
“砰”地一声,本就头晕眼花的莫成直接被撞了个脑袋后仰,眼前顿时一圈金星围绕,连站都险些站不稳。
“嘶”
陈白起倒吸一口冷气,她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然这一下后她也是两眼一阵发晕,额青发肿,可她却是早有心理准备,趁着这个空档期间,她手遽如闪电将其帷帽一把揭开。
当那顶皂纱帷帽终于落入陈白起手中时,她忽然感觉到头也不晕了,人也顿时清爽了。
“你、胆、子、够、肥、的、啊!”
一道咬牙切齿、还隐约带着痛苦气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陈白起警觉地抓紧到手的帷帽,步步后退。
只见莫成一手拿剑杵地稳住摇晃的身影,一边拿手试探性地抚了抚已经红肿起来的额头,一双如同蒙上一层雾翳的翠眸努力对焦地射向她。
陈白起顿时就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猎人牢牢锁定于枪下的猎物,无处可逃。
先前的莫成一直像玩一出游戏一样轻松而逗弄地戏耍着他们,可那时他周身带来的无形压迫已令人觉得压抑,那此刻他因被激怒而飙升的气势便更令人胆颤心惊了。
陈白起这副身躯虽不过是一介普通人,但她的血脉乃上古麒麟神兽,自不惧一介凡人的气势辗压,她看着莫成,只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愿赌服输。”
“你”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莫成忽然听到了动静,之前明明他感应四周什么都感觉不到,可忽然一下又好像他的五感又恢复了。
实则是陈白起撤了“邪巫之力”,而周围的雾气也渐渐消弥了开来。
莫成晃了晃头,努力集中精神,似在顾及又或者在衡量思索着什么,他看了一眼陈白起手中那顶不久前还属于他的帷帽,然后,他从腰间扯出一条白色纱布蒙在了眼睛上。
陈白起看他没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一转身便欲走,却发现莫成不知何时已移位至她的背后。
不得不说,莫成的武功的确称得上“神鬼莫测”了,至少到目前为止,陈白起没有见过谁的武功比他更高。
“你方才直视我你看见了什么?”莫成由于眼睛被白纱布蒙着,所以陈白起看不见他的眼睛,也不知道他此时的情绪。
但她没有忽略方才失去了帷帽的莫成,选择用一条布巾将眼睛蒙上了。
他的眼睛好像的确与一般人不同,她知道九州中的人纯正的华夏人是不会有一双绿眸,除非他身上混有蛮夷的血统。
前后想通,陈白起平静道:“我什么都没看见。”说完,似觉得这样的说话不太容易取信于他,她又补充了一句:“再说,我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墨辨与钜子令,其它与我关无干系,我亦不感兴趣。”
莫成勾起了薄唇,他五官较一般人立体,高挺的鼻梁,深邃的轮廓,这一笑令他的脸十分吸引人:“你最好是什么都不要说,否则”
陈白起点头,先一步打断他的威胁之语:“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莫成一顿,他默然地站在陈白起面前,忽然想到她方才看到他那一双鬼瞳时,眼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反而一心只想着夺下他的帷帽,就像像一头死倔的小牛一样。
而这时,正好有大批人赶了过来,约十来个人,当他们看到莫成与“陈焕仙”对立而站时,他们的表情都惊讶了一下。
好像没看明白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有人眼尖,在看到陈白起手上抓着的那一顶皂纱帷帽时,他的眼神一下便直了。
“帷、帷帽”
这一声像被人掐住喉咙叫出来的尖叫引起了其它人的注意。
然后,他们都齐刷刷地将视线射向陈白起的手上。
下一秒,全部人的表情都呆滞住了。
陈白起转过身举起了手中的帷帽,白玉般的额心处虽泛起了红肿,可仍令人无法忽略她那一身圆润而又不腻耳的灼灼其华。
“这、这不可能”有人像梦呓般喊道。
这时的莫成,偏头看了一眼陈白起,蒙纱下的眼睛无法视物,可他“看”的方向的确是朝她。
“第三题,墨辨胜,而钜子令得主陈焕仙。”莫成亲自宣布了结果。
这时,原本质疑、震惊与愤怒的人一下都缄默失声,连得胜的墨辨一方都露出了一种虚幻茫然的神色。
陈白起没想到莫成竟会这样讲,之前她一直以为他并不认可她的取胜方式,或者因为她的某些逾越行为惹恼了他,他就算不落井下石也绝不会承认她的胜利。
可是她想错了,他亲口宣布了,在她或许要进行一场舌辨争执之战前,他先一步奠定了她的胜利。
姬韫也在人群当中,他面无表情,但神色却异常苍白,他寡淡空洞地看了前方的陈白起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陈白起看见了姬韫,她半垂眼帘,眸光黯了黯,脚尖动了一下便滞止了,她现在去找他能做什么?
安慰?他或许并不需要。
道歉?他或许也并不需要。
她想,虽然这一次是她赢了,可到底是依仗他的相助,她欠了他的,所以她会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赢得“钜子令”,到那时无论他想做什么,她都会想办法去帮助他。
而与此同时,反射弧过长的南月、成义还有七木等一批年轻弟子在听到莫成宣布墨辨为胜利者时,他们简直都快怀疑自己的耳朵,但乐疯的表情却是怎么掩饰都掩饰不住的。
他们从后方越过众人,上冲而上便将陈白起给围住,他们想抱住她,想将她抬起来扔高庆祝,更想大声呐喊尖叫。
可是鉴于陈白起这副脆弱易碎的身躯的缘故,他们不敢太热情,只能压抑着快充血爆炸的喜悦,嘴里扒拉扒拉地讲个不停。
“焕仙,焕仙,我是不是在做梦了,啊?你、你真的赢了?!”南月鼻翼扩张激动地问道。
陈白起见他先前被莫成拍飞后爬了起来,估计不曾好生整理过自己,头上乱发飞起,脸上也一道道脏兮兮地,看起来既滑稽又可怜。
陈白起伸手将南月头上那根不顺的翘呆毛给抚顺,笑凝着他:“不,是我们赢了。”
“哈哈哈哈哈这几日,没错,便是这几日,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过得十分虚幻,我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吗?我是真的吗?焕仙是真的吗?我真的没想到我们墨辨赢了,是真的吗?”南月得陈白起亲口的承认,他都兴奋得语无伦次了。
成义也难得笑得像一个孩子似的,咧出一口整齐的牙齿,他见南月两眼发光地直发问,便也幼稚地拿手掐了他的脸颊一下,问:“痛不痛?”
南月嘶了嘶牙,点头。
“痛!”
成义拍了他的头一下:“那就说明,这一切都是真的了。”
“陈、陈焕仙,你真厉害。”这时七木也腼腆地朝她一笑。
陈白起想起先前的那把木轮椅,便对他道:“谢谢你的帮助,若没有那把木轮椅送我上山,估计我这一路可能会变得很辛苦。”
七木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真诚的道谢,脸轰地一下便红了,忙低下头道:“我、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与墨辨这方祥云笼罩、喜从天降的欢闹场景不同,墨侠那边完全就是一副乌云密布、沉默阴郁的景象。
以梁公为首的墨侠统领与一众亲随弟子气势汹汹地来到莫成身前。
他等见他的眼睛用一块布巾蒙上,虽心生奇怪,可眼下他们更多的则是对他的不满与诘问。
“莫成,方才一片大雾遮住了我等的视线,我们根本看不见实况,你的帷帽是如何落在她手中的?当真是她赢了?”
“莫非梁公你认为我会故意输给一个墨辨弟子?”莫成布下的眼部轮廓微挑,他薄唇棱角分明,轻佻一笑时,便有一种刻薄犀利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