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太傅府正式修建好了,陈白起也没有什么借口再继续赖在秦王宫不走,可小乖习惯一日三顿都看到自家“傅傅”,晚上也是一向是由她讲育儿小故事哄着睡觉的,所以她搬到太傅府后他半夜时常会不安地哭醒,哭着喊着要找“傅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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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正自是心疼自家小主公,瞒了两天,见他还是不肯就范,无奈之下只能上府央求着陈白起暂时先不忙搬入太傅府,至少给主公一个缓冲期。
陈白起拿乔了片刻,倒也应允了下来。
她想,之前宫中的人私下常议论称她跟姒姜为老赖,讲她常居寿宁宫是借着幼主的威势在宫里头耍威风,尽做些不合规矩之事,如今她是被他们请着回来的,既耍了威风又仗了威势,还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供着她继续,也不知这事气不气人。
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变态。
近日背着龟壳行走朝堂的陈白起,心理略微有些变态,喜欢瞧着这些人气不过她又干不掉她的嘴脸。
要說,已经将近一岁的小乖,如今也是被各种好物养补得白白胖胖,粉嘟嘟的小脸儿蛋十分得人稀罕了,以前稀疏的头发也长密了不少,细细软软还打尾卷儿,妳教他說话,他也能简单地喊几个叠字。
而他第一个喊的人便是她,“傅傅”。
为什么会喊陈白起“傅傅”呢,因为陈白起常念叨,不要再叫我“奶奶”了,我一不老,二也不能喝,妳现在是我主公了,以后得唤我一声太傅,或者亚父。
他还太小,喊不出标准的“太傅”读音,更喊不来亚夫这个词,但她念叨得多了,单独的叠音fufu“傅傅”这个倒是挺容易上口。
宫正一开始听着幼主喊陈芮“父父”时,神色一怔,而后明白此“傅”非彼“父”时,他曾面上感叹心底却长松一口气,傅通父音,或许在幼主心目中,这是拿她当至亲看待啊。
对于他这言不由衷的话,陈白起也只是随和地笑笑却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宫正既想让她忠心效主却又不愿意赢璟太过于亲近于她,这世上哪有这般的好事,他的如意算盘遇上她终将是要错付了。
——
陈白起还记得自己曾经答应过相伯先生等她的太傅府修建好,便邀请他到府上来不止是他,还有沛南山长、陈牧、莫荆他们,她都有记在心上于是她办了晚宴席坐、发了亲笔请柬每一张请柬还夹了一朵不同样的香裕干花特意定在一月初十邀请他们过府一聚。
右相府中门房收到了太傅府送来的请柬,他有些讶异。
门房心中想着最近朝堂之上因权位之争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人不知太傅她恶相终现,野心勃勃地想争权,凭他浅薄的见识认为,丞相定是不会去贺这太傅的乔迁之喜。
虽說是这样想,但他一个小小的门房,又不好私自作主拂绝了太傅的请柬,毕竟咸阳城的人都知道如今这太傅之位陈芮是坐实了,且还成了新君的亚夫,光凭这一层身份,她便是水涨船高,风头无二,于是他思前想后,便将此事转交移给了丞相的亲随南烛大人。
南烛在接到太傅府的请柬时,是纠结为难,他挠了挠头,还是去了书房,相伯先生正在伏案编册文书,窗棂外渐暗的光线分割了暖黄的阴影,冷风飘雪呼啸过庭院,又吹进了窗内,将窗旁他的神祗玉颜打得霜白病质。
“丞相。”
“說。”
南烛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有请柬。”
“推了。”
他头亦没抬,手中的笔中如有神,飞快又专注地写下一行又一行的字。
近日,国中的流言如同雪花一样飘扬愈甚,雍城之事刚解决,栎城便有人声称听见神谕,将一些发生过的天灾人祸之事扩大为秦国国基不稳,幼主不堪肩负国事,其它列强即将发兵征讨,一旦发生战争,秦国定将覆灭,血流成河。
他当即命栎城令与特使调动郡县的边兵去往秦国各城宣读急令,并将可疑传播之人尽数抓捕归公府。
另外他修书一封,于太庙请了玺印,传于洛阳诘问此事,若周王室对此事没有合理的解释,他便会采取其它的方式来获得确切结果。
要忙的事很多,相伯荀惑根本无心参与任何与正事无关的会客活动。
“那……好吧,我去推了。”
在南烛捏紧请柬即将要迈出书房门槛时,相伯荀惑忽然抬头,问了一句:“是谁的请柬?”
南烛一僵,背影莫名透着一种被逮着了的心虚感。
相伯荀惑看出些问题,他放下笔,面无表情道:“拿来。”
南烛转过身,眼神不敢与他对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是、是太傅府上的,我可没有隐瞒,是丞相妳說推了的……”
最后一句他只敢包含在嘴里小声为自己辩解道。
相伯荀惑一听太傅府,眼眸一亮,水色潋滟化却了面上的削骨寒刃,他起身接过,一打开便看到请柬里面的一束干枝梅花,它被保存得很好,淡淡的花香尤存,犹如一首旖旎而动人的诗。
他小心地将它捧在手心,嘴角扬出一抹微笑,如沁了蜜一样泡在温水之中。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去看请柬上写的内容,便对南烛道:“去回信,我定会按时赴约。”
南烛一听心道,果然,一听是陈芮的邀请,哪怕那日天上掉刀子,他们家先生都会穿上铠甲头盔去赴约吧。
他叹息一声,小小年纪却已看破红尘似的。
情字这一說啊,果然是害人不浅,明明两人现在是政敌,是竟争对手,私下走这么近不是惹人非议吗?偏生丞相怎么都劝不住,仍是要一意孤行,在陈芮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有时候他会想,若是当初他们没有在死地相遇便好了,但这样期盼的他,又会从心底深处感到一种窒闷的慌乱感,就好像其实这种期盼并非出自于他真心。
南烛也会暗自思索烦恼,一时觉得陈芮这个人仗义又有侠女风范,是个值得结交的人,一时又觉得在朝堂上争名夺利的样子十分市侩,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她自从来到秦国一下变太多了,他都快认不清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