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在这儿……”
乱葬岗黑夜里呜咽的冷风中,响起了一道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事实上,呜呜的风声中,阎枭也确实没有听到阎鸣的声音。
深夜的乱葬岗里,被一只忽然冒出的手抓住了脚,换作普通人早该吓得魂飞魄散了。
但是阎枭没有。
非但没有被吓死,他还满心的激动,因为这意味着,他的阿鸣可能还没死……
低头看着抓在他脚踝上的血手,阎枭激动得不敢动弹。
“阿鸣,是你吗?”阎枭颤声开口问。
等了几秒,不见回应,阎枭面色微变,忙蹲下身子将压在阎鸣身上的尸首给搬开。
在火把的照耀下,阎枭能看清楚阎鸣一身的惨状。
只一眼,便让阎枭的眼睛犹如火把那样通红,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声“畜生”!
阎枭自认见过见过各种各样残忍又血腥的场面,但从来没有哪次,能让他这般愤怒的。
此时的阎鸣身上甚至连一件完整的衣裳都没有,就用一块床单裹着,脸上,身上,但凡看得到肌肤的地方,遍布着青紫淤痕和块块已经干涸凝固的液体,看着血腥又糜乱,而他身下的伤处还缓慢却不断的渗透出鲜血来,似要将他全身的鲜血都给放空,将他身上裹着的床单浸透成了红色。
阎枭红着眼去点他的穴道,又手忙脚乱的想要将他随身携带的药瓶给拿出来,他这种行走在刀尖上的人,随身带着疗伤药,止血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是,阎鸣却用无力的手抓住了他的食指。
阎枭没舍得抽出来,怕力气大了,会伤着他。
“阿鸣,乖,先松开哥的手,哥给你拿药止血。”阎枭的声音打着颤,没敢让眼中的泪掉落下来。
“哥,没用的,来不及了,先听我说好不好……”阎鸣声音微弱的开口,轻轻的,像是羽毛一般,随时可能被风给吹走。
阎枭想说不可以。
但是指尖被阎鸣的手包裹着,感受着他的手指传来的冰凉温度,阎枭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哥,魏城后面的那个大人物,来历太大了,咱们家的仇,报不了了,你听我的,等我死后,将我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行,离开京城,不要报仇,要好好活着……”
阎鸣的声音很轻很淡,如果不是四周足够安静,而阎枭的内力也足够强,耳力不俗,或许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阿鸣,你告诉我他是谁,咱们家的仇不能不报!”阎枭开口,声音里带着刻骨的恨意和狠厉。
他反手将阎鸣的手包裹在掌心,声音轻柔:“阿鸣,你也知道,哥哥的武功很好,既然对方的身份高,那咱们不怕平反了,哥直接找机会杀了他,替咱家报仇!”
阎枭说话的时候,不断的揉搓着阎鸣的手,似是这般做,便能让阎鸣已经变得很是冰凉的手给搓热。
阎鸣的眼神有些恍惚,他根本看不清眼前阎枭的模样。
他低低的开口:“哥,他是皇家人,身边护卫极多,你杀不了他的,我已经要死了,我不希望你也跟着我出事。我死了,好歹还有哥替我收尸。可哥若是出事了,又有谁管你呢?”
阎枭喉间哽咽着,“不许说死,你不会死,哥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大夫一定能治好你的。”
阎枭说着,将阎鸣抱在怀里,大步朝着乱葬岗之外走。
没有力气阻止的阎鸣索性不阻止了,只是仰头看着头上的星空,声音低弱的说:“哥,我等着和你重逢,等了这么多年,可咱们兄弟重逢,还没几日,便又要分离了。哥,我要去找爹娘了,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哥,对不起啊……”
“不许说这样的话,阿鸣,哥不许你这样说,你听到没有?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阎枭的声音带着哭腔,步伐依旧迈得很大。
然而怀中少年的嘴却没有再发出声音来,他的视线透过阎枭的脸侧看向浩瀚的星空,眼中已经没有了丝毫的神色。
阎枭疾驰的步子忽然停下,再也迈不开步子。
“啊啊啊……”阎枭抱着阎鸣的手不断的收紧,痛苦的咆哮出声。
他将阎鸣的尸身紧紧的抱在怀里,经年来面对生死却从不曾心生畏惧,不曾有过半分软弱,泪滴的他失声痛哭了起来。
“阿鸣,哥听你的,咱们不报仇了,你醒过来,咱们一起离开京城好不好?”
“阿鸣,是哥不好,是哥贪心了,哥不该让你回去那个畜生的身边打探消息,该死的人是哥啊,你别死,哥跟你换,好不好……”
“阿鸣……”
漆黑的夜,银白的月,没有半点温柔,漫天的星光映照着乱葬岗密林的茂密漆黑,透着难言的凄凉和绝望。
……
“别难受了,这不是你的错,你不是神,不能预知会发生什么……”穆成雪轻轻拍了拍阎枭的手背,声音温和的劝慰。
哪怕她明白,她的劝慰或许半点用处都没有。
毕竟阎鸣死得那么惨,又是死在阎枭的面前,他能释怀才是奇怪了。
毕竟阎枭虽表现得冷漠,但是他骨子里对亲情是极为珍重的,本身……也是个善良且有原则的人。
若是阎枭不够善良也没有原则,那么他不会放过那个丫鬟,他是陨月楼出来的人,本身就是杀手,杀人如麻,根本不会在乎手上多一条人命。
留那丫鬟一命,是因为他曾承诺过,也是因为他心底的良善,让他不忍沾染无辜者的性命。
毕竟他和那丫鬟无冤无仇,还从那个丫鬟的嘴里得到了阎鸣的消息,杀了她,无异于草菅人命。
“不,是我的错,是我!如果我能早点去,我或许能救下阿鸣,再不济,我能在阿鸣被抬出魏府的时候就将他带走,或许也能救回阿鸣!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阎枭激动的开口。
穆成雪第一次见他这么失态的样子,那狰狞着面孔,猩红着眼的模样并没有让她觉得骇人,畏惧,反倒让她止不住的心疼。
或许这天底下所有的可怜人,饱受痛苦的人,对同样饱受痛苦的人都会有惺惺相惜之意吧,她在得知阎枭的故事后,总是带着几分怜惜的,她只是默默的看着他,等待着他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