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秦心心穿的衣服倒是不错,虽是去年的款式,可仍旧是簇新的,之前并没有人穿过,唯一坏就坏在秦心心的个子有些太高了,手长脚长,因此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穿在身上不仅露出了一截白玉般的手腕,裙子也不过才到了脚脖子处,下面明晃晃的露着一双大脚,让这些以三寸金莲为美的邺人着实觉得有些辣眼睛,更何况女子足踝乃是私处,除丈夫外不应让任何外人得见,哪怕露给家中女**仆并长辈都有些不妥,因此众人才会对着露出手腕脚腕的秦心心反应如此之大,仿佛她犯了一件惊世骇俗,罪恶滔天的大错一般。
秦心心一开始倒是没有想的会这样严重,她在现代别说穿露出手腕脚腕的短袖中裤了,就是吊带衫配热裤这样的装扮也不是没有穿过的,因此虽然想到众人看到她这一身衣服肯定会有反应,却没想到大家的反应竟然会这样大....
一旁的木樨口角灵便,忙将顾嬷嬷拿走了扬州知府太太赠送的三套换洗衣物,秦心心又被疯婆婆泼水,以及芍药命人送来的四季衣服大多不合身的事都简明扼要说了一遍。
边上的石榴也趁机补刀:“我们二人实在是无法,芍药姐姐吩咐,要在申时前带小姐到荣安堂请安,这是小姐第一次参加秦府的家宴,我们就是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耽搁,只能在送来的衣衫中挑了一件最大最长的给小姐套上。但......”
秦老太太反应过来,事关脸面体统,顿时怒不可遏道:“曹氏,你来说,到底怎么一回事!我们秦家竟是落魄成这样了吗?连给家里的姑娘找一身合体的衣服也没有吗?”
曹氏闻言涨得满脸通红,她是吩咐人给秦心心送些日常的衣物过去,倒也不是故意使坏,只是没有放在心上而已。按照她的设想,秦心心不过比她女儿大了几个月,又是长在乡野之地,从小缺衣少食的,即便痴长几个月,估摸着身量与她女儿也差不多了多少,因此也没有派人去给她量体裁衣。
之前准备秦心心住所以及日常用品时,不过是吩咐了芍药挑些秦颂慧看不上的送过去就行了。
比如秦心心此刻穿在身上的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秦颂慧确实一次都没穿过,就嫌这个颜色不好看便白丢在了库房中,于是芍药也是命下人俱找出来给秦心心送去。按她的想法,一个乡下丫头从小都是粗布短打,哪里见识过这样的绫罗绸缎,给她新衣服穿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整日在山林里奔跑狩猎的女孩子和被关在院子中行动不便的女子身量是大大不同的,更何况秦心心乃是猎户出身,家里餐桌上最多的就是各种肉类,反而米饭这样的主食吃的少。秦颂慧运动量不大,又吃的精细,小鸡般的胃口,能长到哪里去呢?
秦心心的身材之前在靡星那群大宛人之中倒是不显,可是如今进了秦府,在一众同龄女子间便有了些鹤立鸡群的感觉。
不过也只有秦颂慧的脑回路异于常人,此刻想的竟是:秦心心又是大脚,又长那么高,一个女孩子如何能丑成这样?万一宫中看不上她,一定要诏自己入宫该怎么办?待会儿吃完饭,可一定要跟娘好发说道说道,送进宫前万万要将她收拾好了,必不能叫她这样邋遢着去,真真是丢我们秦家的脸!
另一边,听了秦老太太的话,曹氏闻言脸颊发臊,因着一时的大意竟然当众闹出了个丑,她定了定神正欲开口辩解,就听秦老太太疾言厉色地说道:“我看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个家要是掌不好就不要掌了。周氏出身荆楚大族,论出身并不比你差,濂儿在荆州为官时后宅也是她照顾的,从没有听说闹过什么幺蛾子,不如从明天起,就让她来帮你分担点担子吧!”
听到这里秦心心顿时反应过来,原来是拿自己当出头椽子,真正的肉戏还在这里等着呢!
这个家宴可真有趣。
她不过是想借这身衣服,将那点烂心肠的事抖搂出来,若是能争取到一点改善那是最好的,若是不成也没有什么,反正她就没有打算在这秦府久留,倒是秦老太太和那位周姨娘之前让人一直忽视,没想到趁着自己这件事突然发难,倒是让曹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曹观音顿时急了,连忙出言拒绝:“不妥!荆州是蛮夷之地,妾室掌家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曹氏一边说一边冷静下来,对着秦老太太缓声道:“圣上眼看着就要迁都满城,老爷整日整日的在外头忙碌,除了接待大宛使团,也要忙于制定迁都的仪制规章。娘您就是不心疼我,也求您看在老爷的面上莫在此时惹事,一个妾室掌家,外面人如何看我们秦府?只怕有些体面的人家都不会愿意再与我们秦府打交道了。”
“往重里说,那就是妻妾不分,宠妾灭妻!”曹氏说道这里目光重重地剜了周姨娘一眼,这才转过头来继续对着秦老太太说,“老爷领着礼部的差事,本就是掌礼乐仪制之事,可不敢叫人说一句知法犯法。”
原先搂着秦心心的周姨娘,被曹氏用目光瞪了下,仍旧是温柔如水的样子,她轻轻拍了拍秦心心的肩膀,叫她自己捏紧了披风的领口后,才走到秦老太太与曹氏面前行了个礼方道:“太太误会了,奴家自知自己的身份,当不得这样的重担。只不过太太也要顾念老太太疼爱孙女的一片心思,知道太太掌家辛苦,不如让照顾大小姐的差事让奴家替夫人分担一点。”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只见女儿依旧是畏畏缩缩地坐在一旁,哪怕是她在开口说话也不敢往自己身边瞧一眼,顿时心中一酸,强自按下,又吸了一口气道:“夫人辛苦,替奴家管教那个不成器的女儿,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如今要是能为夫人尽点孝心,绵尽薄力奴家已是感激不尽。”
曹氏见着周姨娘这幅低声下气的样子没有一丝高兴,反而如临大敌,冷笑着道:“周姨娘你说错了,颂慈分明是我的女儿,教养颂慈本该就是我的责任....至于...“曹观音说道这里抬起头,眼睛微微眯起望向秦心心:“还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秦心心心下一笑,这是把自己当成和周姨娘、秦老太太一伙的了,不过本来也没想过她会喜欢自己.....秦心心抬起头对着她露齿笑了笑,继续维持自己听不懂邺国官话的人设。
好在木樨机警,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忙附耳对着秦心心低语了几句。外人只看见秦心心点了点头,随即低头对着木樨的耳边答了。
“大小姐说她小字心心,她娘就叫她心心,还不曾取过大名。”
摸不着状况的秦颂慧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秦心心,这算什么怪名字?”
秦老太太记着秦心心听不懂官话,因此丝毫不避讳地对着曹氏说:“既然你是为了那件事才把人接回来的,那么还是早日跟濂儿说一声,给她取了大名记上族谱,省得日后宫里来人相看时急急忙忙。”
这是正事,曹观音也不敢在这件事对着秦老太唱反调,忙躬身回道:“是,娘高见!老爷临走前也交代我,三日后轮到他沐休,回来就办这件事。”
一旁秦颂慧大大咧咧地说道:“既然爹爹三天后就回来,那么也不用麻烦爹爹取名了,娘你给她随便取一个就行了。”
曹氏连忙推却,白了她一眼却不见丝毫怪罪,只是嗔道:“你这个孩子瞎说什么,这里还有老祖宗在哪里轮得到我班门弄斧?”
秦颂慧对着老秦氏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到底是从小养在跟前的孙女儿,除去儿子和孙子,就属她最亲,于是爱怜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到底看在秦颂慧的面子上,对着曹氏也稍微软了些脸色:“很是不必了,颂慧和颂慈的名字就是你和濂儿商量着取得,这个女娃儿的名字一事不劳二主,也交给你取了吧。慧慧说的很对,这点小事也就不必去打扰濂儿了。”
秦老太太对着这个从乡野间冒出来的孙女也没什么感情,反正是来替她的嫡亲孙女儿挡灾的,不过是在秦府小住一会儿就会被送走,也不必培养什么感情。她人年纪大了,不仅老眼昏花,好像感情也不像年轻时那么充沛了,有限的感情也都分配给儿子孙子了,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情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孙女儿,且她能不能活着到大宛都不一定呢!
至于此时与周姨娘结盟,也不过是利益交换的面子情,她打的一手好算盘,不过就是为了扶起周姨娘,与儿媳妇曹氏打擂台而已。
另一边,曹氏见女儿替她挣回了面子,因此脸上也带上了几分笑意,扫了一眼秦心心漫不经心道:“你的两个妹妹一个叫颂慧,一个叫颂慈,你也是颂字辈的......“她讲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慧和慈底下都带着心呢,秦心心这个名字不晓得是谁给她取的,即便是嫡出的颂慧也只带了一个心,秦心心的小名里竟然明晃晃的就是两个心字,也不避讳下....
一阵莫名的酸意突然涌上心头,曹观音想起自己当年与秦濂的事顿时有些心神不稳,看着秦心心的目光也日渐锐利起来,她顿了顿淡淡地说:“那就叫秦颂恩吧,望你将来能记住秦家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