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押班见秦颂恩朝自己问道,还以为她是关心方晴之事,所以一大早就来找他。
于是对秦颂恩招呼道:“我们边走边说。”他走到半路上,闻见空气中传来的袅袅烟火气,又笑道:“用过早膳了吗?”见秦颂恩茫然地摇了摇头,他又说道:“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一道吃点吧。”说完还没等秦颂恩回答便对垂手候立在旁的内侍吩咐道:“叫人送两份早膳过来。”
秦颂恩见状,只能从善如流:“如此便叨唠了。”
二人并肩进了宋押班的值房,房内陈设一应还如昨晚他们二人离开时的模样,连棋盘上的落子都没有动过。
秦颂恩眼观鼻鼻观心,只做看不出宋押班没有回来过的样子。
他们二人在桌案前才坐下没一会儿,就有内侍躬身将准备好的早餐送了过来。因为有了昨晚二人一起食用红烧牛肉面的经历,因此今日端上来的是两碗馎饦,一碟羊肉毕罗秦颂恩也不见意外。
好在底下人孝敬他们的“老祖宗”,自然是事事尽心,甚至比送给皇上的还要精细,端上的馎饦和羊肉毕罗也是用料十足,新鲜出炉。
在深秋的早晨,一碗热腾腾的馎饦下肚,整个人都似乎活泛了起来。
秦颂恩犹觉得不过瘾,又夹了一块羊肉毕罗,才刚塞进嘴里就听见宋押班突然放下筷子,叹了声气道:“你觉得,你若是去了大宛,还能有活着回来大邺的那一日吗?”
秦颂恩正大口咀嚼着食物嘴巴顿了顿,突然觉得嘴里的羊肉毕罗似乎也没有那么香了,她咽下口中的碎屑,方才笑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
宋押班的神色中似乎也难掩抑郁,他摇了摇头:“这是昨日方晴问我的,今日和你一道吃着羊肉毕罗,忽然就想起来了,也不知道去了大宛还能不能吃到今日这样的食物?”
秦颂恩闻言也放下了筷箸,托腮认真想了想说道:“听说毕罗最初也是从西域传入,邺国境内本来并没有这道食物。”
宋押班不由地浅笑:“你是想劝我说,不该敝帚自珍,风物长宜放眼量,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我们去了大宛也未必会有那么糟?”
秦颂恩愣了下:“嗯...不是...我只是想说,听说大宛那边也与胡人通商,应该也能吃到羊肉毕罗,而且那边的羊肉似乎味道更加鲜美滑嫩些,做出来的羊肉毕罗应该会更好吃一点......”
秦颂恩的话一说完,两个人都觉得周围的空气好像突然凝滞了下,有点小尴尬.....
不过...宋押班为什么说“我们”?
秦颂恩又打量了宋押班几眼,看着他平平无奇的面孔,心想:是了,他作为长公主的心腹,长公主要去大宛和亲,自然会带上他。
不过宋押班长相普通,可是风仪却是无双,秦颂恩观他趋行进退,徐疾有法,哪怕如今在自己面前饮馎饦汤,也吃出了品尝千金美酒的气势。
她往日所见过的贵介公子并不多,不过曹睿、裴如初和她那个自诩风流倜傥的父亲秦濂而已;至于靡星,虽似大宛贵族,但行为举止直来直去,并不讲究邺国的繁文缛节,与自己相交更为随意。
除去靡星,剩下的裴如初虽然外貌出众,恍若玉人,可却爱摆架子,言辞又刻薄,可惜了一副好皮囊,曹睿倒是一个芝兰玉树,清风霁月的少年公子,可比起宋押班还是差了些内敛与沉稳,至于她那个一朝显贵,攀龙附凤的便宜父亲,如今一看不过是东施效颦,画虎类犬罢了。
宋押班与裴如初,大概就是一个内秀,一个外秀。
秦颂恩一时想得远了,就听见宋押班忍不住轻笑了起来,他微笑道:“方小姐若是有乡君这份胸襟就不会想岔了。”
“哦?”秦颂恩听宋押班提起正事,也连忙收回思绪,凝神问道,“她承认了?”
宋押班摇了摇头:“方小姐被裴少监带走后也一直啜泣不止,只说自己是因为思念父母想家而悲伤不止,特别是夜深人静之时就尤为伤心,正是怕吵到同住的女孩们,因此特意寻了那偏僻避人的地方望月感怀,以为没人能听见,就一个人躲起来在那里流泪不止;高家小姐和王家小姐出事当晚,她虽然醒着,可是也早早去了那林子里躲起来哭,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秦颂恩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想了想问道:“那裴少监信吗?”
宋押班苦笑:“你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少监性急,上面又有贺大人压着催着,再拖下去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因此此事疑点虽然还有不少,可少监却想将方氏尽早定罪。因抓着方氏了,她又不能解释,为什么明明是因为不好意思躲起来偷哭,可是哭声却叫整个琼华园都听见了。因此少监说她摆明了是在装神弄鬼,必定有所图谋,我们连夜彻查方氏,竟然那么巧又被我们发现原来方式之父方继祖非但做过岭南道都监,还在升迁至右骁卫上将军之前管过军需,当年对魏数战中正是经手过大批火药。”
宋押班对秦颂恩解释道:“平时火药的取用严格,更别提这里是京畿重地,火药局哪怕少了分毫都能发现。唯有战时,战火纷飞,火药取了多少,用了多少,完全没有办法分毫不差地统计出来。当年若是方家有意藏匿,那么他们想要藏起足够炸毁太医局的火药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太医局的爆炸案一出,宫中慎刑司和宫外的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并火药局所辖的工部众人都是毫无头绪,一头雾水,他们都查不出那火药来源,如今方家小姐被抓可不是解了那帮废物的燃眉之急,正好为那火药的来源寻了出处。”
宋押班叹道:“我虽然也晓得此事迷雾重重,就好像是有人将人证物证都准备好,送到我们面前一样,可是除了方家之外我竟然找不到还有其他答案。”
“再加上少监和外朝廷的那些大臣们如今都急于结案,恐怕方家这一次凶多吉少。”
秦颂恩皱眉问道:“那动机呢,动机是什么吗?我想不通方晴或者方家这样做有什么缘故,总不能是他们突然得了失心疯,就这样毫无原因的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