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受师父和师兄的双重背叛,南平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汪永年、汪德,找他们问一句“为什么”。
汪永年或许是心虚,担心在徒弟面前老脸挂不住,所以没见他。
但汪德见了他,并面对他的质问,言辞凿凿地反驳——
“你在构思菜谱期间,脑子里没有想过我汪家的祖传菜谱吗?”
“你学厨多年,难道用的不是我汪家技法?”
“当年说我汪家对你恩若再生,当结草衔环以报的人是不是你?”
“你如果澄清了这件事,那汪家就毁了,永年楼也毁了,你觉得我爸失去这些,能活得下去?”
“……”
南平山记忆里沉稳大气、敦厚善良的大师兄形象彻底崩塌。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耻之徒。
南平山气得发抖,简直不敢相信汪德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没错,他是看过汪家的祖传菜谱。
但那跟他的自创菜谱有半毛钱关系吗?
他学厨多练,重学的基本功也的确是练的汪家技法。
那他自己的努力就不重要吗?
还有其他外门弟子、亲传弟子,难道都不能离开永年楼自谋生路吗?
汪家的确对他恩重如山,几乎等同于给了第二次生命。
那他就应该蒙受不白之冤,任由汪德给他泼脏水吗?
南平山很想一句句的反驳汪德,告诉他自己不会让他的谋算得逞,还会找记者说出真相……
但他说不出口。
因为汪德的威胁,恰恰好戳中他最在意的点——
他不能看汪家毁掉,不能看永年楼毁掉。
更害怕失去这些,师父会活活气死。
他被束缚住了手脚。
然而,他真正最在意的,还是他看到了师父和大师兄的真实面孔。
那样的虚伪、丑陋、令人作呕,也几乎让他学厨以来的所有信念全部崩塌。
他忽然觉得心灰意冷,连辩解的力气都懒得,整个人生都跟着陷入虚无。
就连厨协出面要求酒楼暂停营业,并撤销了南平山的各种排名……
南平山都毫不在意。
他只是给师父留下一份酒楼转让书,从此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再后来,就是他回到家乡小镇,遇到南枝了……
……
……
南枝讲的这些,是她根据爷爷那笔记本里的一页页记录,综合整理出来的过去故事。
当然,在告诉南意时,她特地撇去了一些小孩子不能听的。
比如爷爷前妻出轨这种事。
其余的勾心斗角部分,南枝也尽量说得委婉,不想让小孩子过早接触到人性和世界的黑暗面。
但这不妨碍南意气得翻身坐起,义愤填膺地握紧双拳,吼出那句:
“太过分了!”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燃烧着熊熊怒火!
“太爷爷那么相信他们,他们居然背叛了太爷爷?他们简直坏透了!”
南意实在气极了,忍不住朝着枕头梆梆砸了几拳。
南枝差点儿被逗笑!
幸好关键时刻,及时刹车。
她立即点头附和道:
“嗯,全部是一群虚伪至极的小人!”
可南意不傻,没有轻易被她糊弄过去。
他有些诧异地歪头:“妈妈不生气。”
“怎么会,妈妈当然生气了!妈妈最讨厌对你太爷爷不好的人了!”
以前有邻居骂爷爷,爷爷不知道怎么反驳,回去生闷气。
她还偷偷跑去人家门口拔了他的菜呢!
两次!
“可是妈妈看着真的一点不生气哎。”
南枝愣住了。
她当然不会怀疑南意对情绪的敏锐。
她只是有些诧异。
原来她对这件事不是她以为的那么愤怒吗?
不,当然不是。
她从来没有不在意爷爷的遭遇。
她逐字逐句咀嚼着爷爷的努力、辛苦、成功、荣耀、酸楚、绝望……
愤怒灼烧着五脏六腑,气得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爷爷舍不得毁了汪家和永年楼,那是因为爷爷受过他们的恩,对他们有感情。
如果爷爷要怪,就怪她好了。
但是慢慢的,南枝好像没有那么气了。
大概是因为她越往后看,就越发现,爷爷慢慢的很少提起燕京那些事了。
相反,那日记的字里行间全部都是她的名字——
……
枝枝,枝枝,全是枝枝。
爷爷在她面前说过很多次,说他庆幸自己回到家乡小镇,遇到了她。
她才是他生命里最大的圆满。
哪怕在生前最后几年,他已经对回燕京做好了一切准备,却仍然舍不得离开。
“我……明白了。”
南枝恍然大悟。
“妈妈,妈妈,你明白什么了?”
大大眼睛里盛满了好奇。
“明白你太爷爷的想法了!”
她叹气,娓娓而道,
“我以前觉得,你太爷爷一直没有回燕京,是他仍然不愿意谴责他的师父师兄,不想伤到汪家和永年楼。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其实想要回去的,既然选择回去,那就是做好了与汪家为敌,揭开所有真相的准备。他只是……”
“只是什么?”
南意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
南枝笑了笑,但笑里更多是伤感。
“他只是被我绊住了手脚。”
她不想责怪自己。
因为那就是爷爷的选择。
对于爷爷来说,报仇和她,还是她比较重要。
南意听得懵懵懂懂:
“所以还要报仇吗?”
南枝:“……当然!”
汪家和永年楼,该受的惩罚还是要受。
南枝只是懒得在他们身上再耗费更多的精力和情绪罢了。
南意这句听懂了,他从床上一跃而起:
“好!妈妈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