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叫嚣着、催使着,要他接下来做点什么。
陆时序都没发现,他双目微微失焦,像是灵魂陷入泥沼。
对面的陶安已经吓得缩在椅子角落。
“陆、陆先生,菜要凉了。”
陶安咬牙撑着最后一丝作为助理的职责,将刚端上来的菜往前推了推。
他的举动,像是一柄小锤,敲开了陆时序周身无言蔓伸的冰层。
那饭菜香气,顺着冰层的缝隙,钻了进去。
陆时序恍然回神。
他看着眼前的饭菜,拿起筷子——
夹起,入口,咀嚼。
难以言喻的美味在口腔内弥漫开。
心底缺掉的口子,被直接的感官刺激所填满。
他在黑暗里飘荡浮沉的灵魂,也因这美味而循着路径,落在实处。
原来,吃东西是这样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吗?陆时序不知道。
7岁那年,母亲想将他拖进火场一起去死。
他却拼命挣扎着,撇下疯狂到失去理智的母亲,头也不回地逃离……
自那以后,他就仿佛缺失了对生命的感知。
别人会因为天很蓝、风很温暖、吃得很满足,而生出对生命的渴望。
但他从来不会。
他甚至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
直到现在,他吃到了眼前这些由南枝亲自做的饭菜。
“很好吃。”
他喃喃着自语。
不小心听见的陶安,险些以为出现了幻觉。
紧接着,陶安就亲眼看着陆时序将所有菜一点点地吃干净。
连片菜叶子都没有剩下。
陶安实在是忍不住:
“陆先生,您的胃还好吗?”
陆时序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有轻微厌食,非必要不吃东西。
长久以来的饮食不规律,导致他患上严重胃病。
对陶安这样的健康成年男人来说,一荤一素的分量刚刚好。
可对陆时序而言,就有点多了。
“我很好。”
陆时序放下筷子。
看样子,竟有些意犹未尽。
陶安深深觉得不可思议。
同时又止不住地冒出念头——
陆先生的三餐向来是老大难问题,如果接下来每天都来南家小馆打包的话,那是不是……
忽然,一个稚气的声音打断陶安的思绪:
“客人,店里要打烊了,你们要买单吗?”
陶安转动视线,就见桌边冒出个小男孩儿。
他生得眉眼精致秀气,不过3、4岁的小小年龄,却一本正经地抱着记账本,说起服务话术来一套一套,颇有专业服务员的架势!
看过无数次节目,陶安自然认得眼前这个男孩儿是南枝小姐的儿子南意。
这么说,未来也有可能成为陆先生的儿子?
陶安精神震了震,仿佛看到一条康庄大道在眼前铺开……
“买!当然要买!多少钱来着?需要我帮忙算吗?”
陶安格外殷勤。
南意抿紧小嘴巴,一板一眼地拒绝:
“谢谢,不用了。”
虽说陶安是出于陆先生这层关系,才想主动讨好南意。但是,看到南意这故作严肃的小大人的模样……
怎么办!被可爱到了!南意警惕地看了眼陶安,总觉得这个叔叔奇奇怪怪的。
他不动声色往旁边退了一步,报出账单。
又举起挂在胸口、从上期拍摄沿用到现在的付款码牌牌。
这让陶安想起节目里的画面,心情挺奇妙,乐呵呵地扫码付款。
南意礼貌点头:
“欢迎下次再来。”
然后,他看着陶安,陶安看着他。
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动。
陶安慢半拍反应过来:“啊……哦,我们想再坐会儿!可以吗?”
“好吧。”
南意小脸儿耷拉着,看上去不太情愿。
毕竟店里其他客人都走了,就剩下这桌。
偏偏其中之一,还是给他留下过不好印象的男人!南意飞快瞥过陆时序,才发现这人一直在看自己。
他不高兴地皱眉。
看什么看!
南意小脸儿的肉绷得更紧了。
他兀自镇定地把记账本往卫衣兜兜里一揣,假装不在意陆时序的打量,主动去收拾盘子。
“我来我来!”
陶安急忙起身。
就算不为了讨好,陶安作为成年人,也不能看着小孩子端盘子而无动于衷。
哪想南意并不领情,反而避开了他的手:
“你是客人,应该休息!我可以的!”
他眼睛特别亮,充满了不服输的倔劲儿。
“让他来。”
这话是陆时序对陶安说的。
纠结过后,陶安不得不选择坐回去。
他心惊胆战地看着南意的动作,才发现这个孩子比他以为的聪明多了——
盘子里有菜汤,南意便先将汤水倒进碗里,免得走路过程洒出来;
全部盘子摞在一起,对南意而言太过吃力,他就多跑几趟,一次搬一点;盘子撤走后,南意又拿来抹布,用两只小手握着,擦得吃力却认真,确保每个角落都是干净的;忙活完了,南意还问陆时序和陶安需不需要茶水。
……可以说服务非常到位了。
陶安本想拒绝。
但陆时序却颔首:“麻烦了。”
南意点点头后转身。
他踩着一张小凳,细弱的手臂颤颤巍巍拎起沉甸甸的茶壶倒水,脸都憋红了。
陶安实在于心不忍,低声说:
“先生,他年纪那么小,我们光看着,也不搭把手,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而且你是要追人家亲妈哎!难道不应该百般讨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吗?
陆时序却说:“比起因为年龄小照顾他,他应该更希望你尊重他的工作。”
陶安有点想笑。
那么小个人儿,能有什么工作可言……
等等。
不论是买单还是打扫,人家南意不都做得有模有样吗?他又凭什么傲慢地急着否定?
“还是先生您看得透彻!”
陶安不大不小拍了个马屁。
陆时序没说话。
他沉默地注视着南意,脑子里翻来覆去地都是——
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又是谁曾在南枝的生命里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尽管理智告诉他,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他不该放在心上。
可是,他怎么可能不在乎?光是想象一下南枝与别的男人亲密无间的画面,他就嫉妒得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