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刘夕阳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问京城有没有告示。万幸,靖德暂时选择了隐忍,人心危机暂时解除——准确说是后延了。
刚吃罢午饭,城外斥候回报,齐州知府王元修带着不足万人来到了京城周围。本来是一件好事,但是这几千人却是狼狈不堪地来到了城墙下,付宁不想给他们开城门,只能叫刘夕阳上城楼瞧瞧。
刘夕阳倒是直接的很,直接将他们赶到城外五里原地驻扎,他让孙镝驾车出城,“慰问”去了。
朝廷的圣旨是让各地将军领兵过来,谁也没想到这王知府会亲自来,感觉他那来京护驾救难的心是好的,可这真实用处……王元修的响应很积极,这几千人应该是齐州城大半守军。齐州城虽大,但维持城内百万人秩序的只需要衙役和齐州王,驻军的数量和质量真的很一般。
这股部队在城东三十里的地方遭遇了伏击,交待了近千人才逃到了这里。王知府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对方乌压压的好几万人,兄弟们想到陛下的神文圣武,想起邪武八骑的优良作风,经过一番死战才赶到京城,为了陛下义不容辞,为了云泽肝胆涂地,为了小王爷……
先不说佟家死士有没有“乌压压的好几万”,就当他们是全部出动,那这群人能活着走到这里?估计连血腥味都不会飘过来。况且苍空阁的探子回报的很清楚,明月只出动了五百人左右拦截,好像是一人未伤就制造了遍地尸骨,这群人能过来不过是人家担心京城有接应罢了……
刘夕阳也不点破王元修这无耻的邀功,聊了一刻工夫出了将军帐一看,驻地的帐篷还都没搭完,更别提防御工事了。他看着这慌乱的场面,突然觉得前些日子来的那一万人真是“精兵”啊!
刘夕阳叹了口气,命领军将瞎忙活的兵卒集合起来——也得适当地做一些战前动员不是。他等了很久,看着领军口中“八千精兵”在那里歪歪扭扭地站队,又看了看那不逊正武骑的铠甲兵器,真的是一句话都懒得说了。
混乱之中稍微有一处纪律严明就很显眼。刘夕阳看着那已经列队完毕的百十人,他走下临时搭建的台子,向他们走去。
明明是在集合队伍,这群兵看到京城大官儿向队伍中走来,竟然都停在原地转头打量着他。万幸,刘夕阳看入眼的一队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有贵人向他们走来。
刘夕阳走到队伍前,看着那满脸沧桑的中年将领,很不礼貌地围着人家转来转去。王元修看到那将领立的板正,急忙训斥道:“廖元淳你瞎了眼了啊!这是丕王,还不行礼!”
廖将军不为所动,直到他上级指挥使骂了一句,他才不情愿地对刘夕阳见礼道:“末将齐州千户廖元淳,见过王爷。”
“千户?”刘夕阳疑惑道:“你一个千户只有这几个兵?”
廖元淳本不想理会这恶名在外的王爷,听他通过军容就能判断出自己有多少兵之后稍微改变了对他的坏印象,态度恭敬不少回道:“回王爷,的确如此。”
话音刚落,刘夕阳突然对他出手试探。廖将军短暂惊愕后作出反应,两下就将刘夕阳制住,要不是孙镝救得及时,刘夕阳的肩膀怕是要脱臼了。
王元修见刘夕阳出手,急忙招呼身后兵卒拿下廖元淳。在廖元淳怒目注视下,刘夕阳示意冲上来的兵滚开,看着他说道:“治军有方,修为也不错。你告诉我,为何手底下只有几百个兵。”
廖元淳看到刘夕阳脸上的怒气不是针对自己,犹豫片刻后说道:“回王爷,遭受排挤。”
“廖元淳你胡说,本将军什么时候排挤你了!”发声的是刚才呵斥他的那位指挥使,言语上有力度,但表情明显的心虚。
刘夕阳一个眼神把他瞪的不敢言语,之后走过去踢了一脚。这将军也不知是反应不过来还是不敢做反应,就那么硬挨了这一脚。刘夕阳踢完后懒得看他脸上的谄媚,转身对廖元淳说道:“你领着自己的兵跟我进城。其他人原地扎营,两个时辰后城里派人视察,要是发现工事还没有建起,我亲自帮你们建!”
谁也不觉得王爷真会过来和他们一块建工事,几位将军诺诺地应下,同时羡慕地看着跟在刘夕阳身后的廖元淳,多少还带些怨恨。
刘夕阳三人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身后那一百来人也是安静的很,甚至连走路的声音都没有多少。
一路无话,一行人来到了城墙下,刘夕阳回身看着离自己一丈距离的兵卒,满意地点点头。入城后将这百人交给付宁,他让廖元淳上了马车,马车则向宫里行去。
“将军出身何处,又何时调到齐州城。”
廖元淳紧张着马车里的奢华,生怕一路风尘蹭脏王爷的车内,仅坐在边缘回道:“末将长启六年入得正武骑,九年后进入神锋营,长启二十四年因受伤从神锋营退役,燕将军念在下功劳便在齐州给我谋了一个千户……一干就到现在。”
刘夕阳霎时间肃然起敬,由衷敬佩道:“将军戎马一生,小子刚才唐突了。”
廖元淳一怔,正了神色道了声不敢,不管在座位还是态度上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刘夕阳理解这种状态,毕竟是燕方易的老兵,对自己这个混账肯定心存芥蒂。他不指望笼络人心,只是表达对老兵该有的敬意。
老兵不死?换做其他情况下这是一种悲壮与敬意,但于现在的雨泽,这不免是一种讽刺。刘夕阳见他拘束,也不想再在感情上与这将军亲近,就着这次守卫京城的战事,和他聊起了战术兵法。
廖元淳不大懂兵法,也不太会说话,但关于刘夕阳抛出的问题他都会给出应对。虽然手舞足蹈说的不明不白,但刘夕阳也能听懂。听懂了那种敬意更甚,对打压他的人和其他兵痞更是厌烦。
马车到了宫里,聊了一路的两人丝毫没有察觉。驾车的孙镝听到车厢内的谈论也懒得说话,承泽门的兵卒更是不敢催促堵住皇宫门的马车。就这样,两人聊到了天黑,兴致还是极高,最后还是孙镝说了声饿了,二人才停了下来,透过车窗看看天色,相视一笑。
距离还是那么远,可总会有惺惺相惜的事情。
“廖将军,陪小子吃个饭,关于神锋营冲锋时的阵型我还需要讨教一番。”
廖元淳急忙说道:“回王爷,末将身上还有干粮……暂时不,”
“将军,”刘夕阳让孙镝去往回味楼之后对他说道:“整天吃干粮也不算个事情。今天我请,将军尽管吃。”
廖元淳不满他的作风,但又不敢表示什么,跟着刘夕阳去了回味楼。上得天字雅间,看到小二光咸菜就上了七八道,他感慨着京城的奢华**与路上见到骨瘦如柴的百姓间血淋淋的对比……
心有郁闷,可看到只有四屉包子的“晚宴”,他不由得愣住了。刘夕阳以为他想吃点好的,正准备吩咐再上几个菜,廖元淳拦住了他,干脆地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微微皱眉。
这不是饥民才吃的野菜吗?
他看着低头吃得正香的刘夕阳和孙镝,眼睁睁地瞧着刘夕阳塞得满嘴包子和咸菜,靠着凉水往下送,突然觉得迷茫。
刘夕阳匆匆忙忙将一屉包子“压”进了肚子里,一抹嘴抬头说道:“将军请讲……”
他看着廖元淳只吃了一口包子,以为不合胃口,再次吩咐上菜。廖元淳拦住了他,轻声道了句:“末将领命。”说完就吃的很香。
刘夕阳疑惑这一句领命领的是什么,但也懒得细想。只是觉得自己平日吃的包子在廖将军这里也是美味……
不是同道中人,那应该是军中物资紧张了……
千户都吃不上一口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