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夕阳走拱门下停住了。他摘下门楹上的灯笼,回身冲着众人苦笑了一声。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告别,贝琳达却随手抹去眼角的泪珠,轻声道:“你去休息吧,吃不完的肉小鸟会给营内送去的。”
不走了?刘夕阳一动不动,多半是不想走了;贝琳达说了这么一句话,那应该是察觉到他的想法了。拎竹叹了口气,正准备带起气氛,又看着许多愁万俟卑奴几人直勾勾地盯着刘夕阳身后的黑暗。她探头望去,感觉有人向院子靠近,又等了一会儿瞧见一位眼熟的高个子走了进来。
进来的男人夺下刘夕阳手里的烤肉,一边吃着一边向亭子走来。拎竹想起他是谁了,正准备打招呼,听得许多愁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马小鸟靠近拎竹问道:“这谁?”
拎竹小声回道:“步挚,就是送仙子回荣城的那家伙。他怎么来了?”
马小鸟哦了一声,对刘夕阳招招手,示意他赶快回来。刘夕阳没有动,把灯笼放在一旁倚坐盆景上,望着亭子,似乎在等什么。
步挚塞了满嘴的烤肉,示意马小鸟给他倒酒。马小鸟也不计较,端起酒坛就给他满了一碗。步挚注意到马小鸟的右手,咽下吃食后说道:“齐州王啊?久仰久仰。”
马小鸟不在乎其他人的举动,坐到了步挚身边乐道:“对,是我。”
步挚点点头,转向许多愁说道:“接着吆喝啊,闲着干嘛?”说着他随手拿起一旁酒碗,放在了正对许多愁的方向。许多愁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坐在桌边安静地陪着。
一物降一物么?拎竹暗想道。这步挚在少爷面前就孙子一样,怎么在许呆子这里这么管用?
步挚没给拎竹瞎琢磨下去的机会,靠在亭柱上说道:“四月初我就把九苏和仙子送回了荣城,我担心被城主的枪刺穿了就没敢进去,直接去找陆善谋了。在关外跟着他们操练了几天,到六月开拔的日子我回城里看了一下,王爷府空了。”
所有人面色骤变,望向步挚希望听到好消息。步挚也不卖关子,接着说道:“荣城所有人对王爷府空了没有一点反应,状态类似被拎竹控制的样子。所以你先说,香萻宗到底还有几个人?”
拎竹一怔,沉吟道:“只有我和珑珑……不过我都做不到控制一城的人,珑珑更不擅长这些。”
步挚吃得很急,却没耽误说话:“那谁能做到这个程度,荣城可是有了近十万人!”
拎竹下意识地回道:“我师父,可她已经死了……”
“她没死。”坐在院门口的刘夕阳回道。话是说了,不过却没回到众人身边的意思。
许多愁转头看了一眼,听得步挚再次开口他又转了回来。步挚停了吃东西,说道:“是谁已经不重要了。死胖子你他娘的给我听好了,这些事情对你不重要,你没必要知道!当然,也有你应该知道的。大傻阳你以后能说的就说清楚了!你俩听明白没有?”
许多愁应了一声,刘夕阳轻轻点头。
步挚在拎竹崇拜的惊呼中皱眉道:“陆善谋他们继续沿着仙海往南走,说是城主给过他们一个锦囊,目的地说什么也不告诉我。这都不要紧,你们知道就行。我从荣城东面南下,追了一路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但我一路遇到了几十个幽冥府的探子。能活着来到齐州就不错了,除了给你们传递消息外我没有别的用处了。少爷,你结合我的话自己琢磨去,有事便说。”
刘夕阳没有说,许多愁倒了一碗酒向他走去。丁三益与凌少年跳出了院子,贝琳达和拎竹给步挚递着烤肉。
刘夕阳痛快地接过酒碗,仰头喝了下去。拍了拍许多愁的肩膀,随口说道:“行了,我的错。”
许多愁嘟囔一声算是道歉,接着问道:“我做什么,少爷你尽管说。”
刘夕阳脆声说道:“赶紧回营,去找刘霆亭配发弓箭,再在城里守几天。”
许多愁叫上万俟卑奴准备越墙而出,步挚对他说道:“我一会和少爷说那个香萻宗主的事情,就是妘烟。这个你们别研究了,太费脑子了。”
许多愁点点头,万俟卑奴冲步挚和善一笑,偷偷伸出了大拇指。
马小鸟张罗着继续吃饭,回应他的只有拎竹。贝琳达微笑着陪同二人继续小酌,也不看一起走进屋子的步挚和刘夕阳。她去东莱的当天,许多愁就要出城修行;至于那几个一直陪少爷欺负自己的小孩子,也不过接触了半年的时间。她依稀记得:程彬步挚形影不离,总是嘀咕着什么;田礼和艾梓兵满地抓小兔子,时不时还能打起来;钱鸳无奈地看着这群人,装着老成;少爷在这氛围中一直当着小纨绔。
刘夕阳随手关上了房门,轻声说道:“你说那一句话有意思么。”
步挚笑道:“没意思。我知道解释完了他更上心,可要是不唬住他,以后没法过了。”
刘夕阳平静道:“回不去了。”
步挚知道。
十岁出头便各奔东西,能有的回忆都是胡闹的日子。以前有自己和程彬在中间传话,这几个脑子慢的家伙还能接受,少爷也养成了习惯。
但是人都会长大。艾梓兵是第一个看不惯少爷懒散的人,他最早不理会这些人的;田礼唯唯诺诺的,根本不是个坚定的人;钱鸳尚武,不爱说话却最坚守初心……许多愁,这胖子极度要强,拼了命地提升修为,如今已经高不可攀了。
曾经高不可攀的只有少爷的脑子,如今有人在另一个层面能和他比肩,自然就不喜欢以前的方式了。
人的确成长了,可变的人只有他一个。
死的死,散的散,还在的只剩下三个。裂痕那么的明显,怎样才能弥补?
步挚递过去视线,刘夕阳就明白他的意思。他松开束带,淡然道:“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胖子的话我一句没记住,只要我没记住就没有人会在乎。”
步挚点头,直接说起了正事:“你确定妘烟还活着?骨罕这么多年一直没有人想着找到她,估计南蛮早就认定她死了——都不用估计,她是被妘萌儿杀的。”
刘夕阳回道:“你想一下双心蛊的用处。”
步挚思考片刻,回道:“不可能,妘萌儿绝对会剁碎了她。”
刘夕阳喃喃道:“我是说亲姊妹的问题。”
步挚摇头,说道:“我理解不了,你自己考虑去吧……胖子的心态真的就不管了?”
“忽略。”
“成,你告诉我陆善谋他们要在哪里渡河?”
“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