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夕阳终于睡了两个时辰的安稳觉,醒来时已是那明媚的午后。钻出车厢伸完懒腰,身边经过的兵卒急忙对他见礼,他微笑回应后入了许多愁的营帐。
“许将军,我饿了!”他一进去就喊道。既然能安稳地睡上这么久,应该是明月人并未给出报复,趁着这难得的惬意,先填饱肚子再说。
许多愁放下手头书册,看着一身凌乱的刘夕阳,笑道:“午饭已经过了,还有一个时辰就吃晚饭,你能等吗?不能就和小鸟兄回城吃吧,他忙碌了一天中午也没顾上一口饭。”
刘夕阳拿起案上凉水猛灌数口,长舒一声问道:“现在局势如何了,佟家死士真的就能咽下这口气?”
许多愁起身回道:“你睡着的时候我散出了五个探子,加上主动请缨的丁雷,我们对多个方向查探,暂时没有发现佟家死士的动静,我想他们应该是退了……对了,中午周大人过来找你,看你睡觉就没有打扰,你一会吃完饭去找他一下。”
刘夕阳见营帐里真没有什么吃的,只能放弃寻找,活动着腿脚说道:“京城的防御应该没有问题,我担心他们去祸害京城周边的百姓,这些日子还是不能大意的。”见许多愁点点头,他向营帐外走去,“军事上就交给你了,周泰找我应该是有事,我先回城了。”
出了营帐,刘夕阳去找正在配药的马小鸟,看着满满一帐的各式内服外用药,感慨他的效率,但还是决定将这愣头愣脑的家伙给拉出北大营。马小鸟不情愿地跟着他上了马车,马车将二人送到了回味楼。刘夕阳让孙镝将周泰叫过来,他便准备吃一顿好的。
打了胜仗自然可以开心,决定犒劳一下自己很正常。让厨子炒了两个菜,送来半斤好酒,要了三屉大油大肉的包子,美酒珍馐,夫复何求。他兴致颇高地嘬了一口酒说道:“我其实考虑过用毒的事情,但最多也只是达到佟家死士的程度,并且不准备大规模的投入。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方子。”
马小鸟闷头塞着包子,听到刘夕阳的询问后含糊回道:“很多。具体的我回去问问师父。”说完,两人待热菜上来后就大快朵颐起来。
酒足饭饱后,二人对坐饮茶片刻,周泰走进了雅间。接过刘夕阳递来的茶水,没用询问他便直接说道:“朝廷最近的风向不对。大臣们看着傻乎乎的,但背地里都精明的很。钱尚书听到风声,说是有人要联合参你一本,罪名是越权滥权。应该是发泄对封城的不满,但背后有没有……宫里的支持,暂时不清楚。”
“就这些事?”刘夕阳玩着茶盏,无所谓地说到。
周泰迟疑道:“还有就是我个人的疑惑。我的妻子前些日子来到京城,被长公主召见多次,本来是好事一桩,但我每次进宫问安的时候,长公主都会多少问我些朝廷之事……我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刘夕阳端起茶水,心想这榆木脑袋可算会琢磨了,多半也是猜测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觉得会有什么事情?”
周泰下定决心,拱手回道:“王爷,下官认为……保持现状或彻底革新都是可行的,切不可取其当中。对国事而言,没有平稳过度一说,还望王爷再考虑一下。”
周泰能说出革新二字,并认同接受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这是一种进步。但不代表着任何僭越礼法的事情在他这里都是可行的。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如此,迂腐的士大夫之风挥之不去,能站在苍生角度考虑变革已经是境界所至,真说太过分的结果,他还是忍受不了的。
或者说整个云泽都是无法忍受的。这和南蛮不同,南蛮的皇权自始至终就是那样的,朝廷大臣们早就习惯,百姓们经过百年的适应也不觉得女王有什么不好——可这需要一个过程。南蛮的国力不如云泽就是因为一开始对女王的不信任,不少百姓携家带口地跨过星露河,投入了云泽。
如今云泽恰逢乱世,本就不如南蛮的名正言顺,稍微的惊动那可是毁灭的……尤其是对周泰这种读书人。
刘夕阳早就想过其中的利害关系,也没打算明天就将靖德废掉,毕竟飘摇的云泽经不起这么折腾。现在明月人就在眼前晃荡,他分得清轻重缓急。对宫里的打击报复也不是刻意的,而是和云泽民生牵扯在一起。靖德行,那便什么都行;倘若靖德已经因太子的事情不适合接着坐龙椅……不是还有长启皇帝在么?
但这些想法周泰不知道也不能和周泰说,毕竟给自己再怎么伟大的目的,做法依然是在篡权夺位。手里有足够的震慑就能让大臣们下跪,百姓们拥护,但前提是你得有一个能够轻易洗白的借口。
无非就是为了苍生百姓,为了世世代代。真把这借口用出来,完全不用按照女王所说的还得斩白蛇,百姓自然会响应的。月国如此,云泽也是如此。
刘夕阳怕麻烦。
对靖德而言,云泽后继无人是不争的事实——除非他接着生几个皇子。就算他不生也不会轮到姓刘的在那里蹦跶,对长启而言哪个孙子不是孙子,非要是当今皇上亲生的?这局面杨成坚应该给太子说过,太子肯定会乖乖地待在宫里,等着“父皇”老去便可。
但这是刘夕阳不能接受的。
这就很矛盾了。不想麻烦,又想给宫里找麻烦,宫里还要求云泽姓杨——最简单的就是长公主顶上,至于长公主年老之后的事情另说,毕竟他还有一个更大的打算。
周泰见他沉默不语,下定决心地说道:“王爷,您有足够的能力去率领云泽走出低谷,还望王爷先念及天下!”
刘夕阳要反不反的样子宫里瞧得很清楚,他拉拢的几位大臣也都心知肚明。可他没想到,第一个敢说这话的竟然是周泰。他苦笑地看着周泰,示意他先冷静下来,刚准备说话孙镝走了进来,说道:“小赐公公在外面,长公主有请。”
刘夕阳站了起来,对周泰说道:“周大人,你猜我娘找我做什么?先说好,今早我已经进宫问安,家常话也说完了。”
周泰仍旧坚守着自己的道义,跪拜下去说道:“还请王爷三思!”
果然是墨守成规的离经叛道之人……叛,也得按照前人定的规矩叛?
刘夕阳示意他起身说话,待周泰站起他又不准备听他多言,叫上一旁沉默的马小鸟,几人出了回味楼,孙镝驾车向承泽门缓缓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