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可以嬉笑打闹,可在这样沉寂的深夜里,留给蔚南风的,更多是带些荒凉的寂静。
月光之下,看着流转淡淡光泽的手镯,蔚南风会陷入长时间的失神中。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道自己父母,不知道自己姓名和年龄,对过往的记忆只有隐隐约约的一丁点轮廓,好像雾里看花,怎么也分明不起来。
“唉……”蔚南风长长地叹了一声。
“南风南风你怎么了?”一只小小的手抓住蔚南风肩上的衣服,声音软糯软糯的。
小手的主人是一个四岁大的男孩子,粉雕玉琢的小脸分外可爱,此时此刻一双大眼睛闪烁着略显担忧的光芒。
“呀,你还没睡啊?”
蔚南风伸过一只手,将小小的孩子的头提起来,放在手上,另一只手轻轻地拍打孩子的背:“快睡啊。”
“南风你到底怎么了?”小孩子从蔚南风的怀里抬起头,蹙眉问道。
“在想你小子这么讨女孩子喜欢,怎么办呢?”
“放心,”小家伙笑了,“我和别人都是逢场作戏,只有南风才是我心中的最爱!”
“……”逢场作戏,这么骚包的词从哪里学的……还有,看他们这相似度不低的脸,她不是他娘就是他姐,他这么表白合适么?
“你今天是不是没洗头发?”男孩子瞅着蔚南风,弱弱说道。
蔚南风有些累了,半阖着眼“嗯”了一声:“没出什么汗嘛。”
小家伙默默地起身:“我去隔壁房间了,我一个人可以睡觉的,南风不用担心。”
“慢着,你哪儿也别去,我去洗头。”蔚南风爬起床,打开了门。
这小家伙的洁癖也不知道遗传谁的,妈的这么严重,房间稍微一乱,小家伙就一副嫌弃的样子,当然他很少会说讨厌蔚南风之类的话,他就默默地将蔚南风弄乱的东西整理好,但当蔚南风和他说话的时候,他通常皱着小眉头不吭声,眼里的鄙视显而易见。
别看这小家伙阳光开朗热情讨喜,其实他骨子里挑剔得很,不喜欢吃的东西饿死也不吃,讨厌穿的衣服颜色宁可光着身子也不穿,蔚南风有时候真被他气到爆,但这小家伙身手可敏捷了,窜上跳下的,打他又打不到,终于捉住了,他又会笑着求饶,露出洁白可爱的小牙齿:“我知道错了,好南风放过我吧!”
知道个毛线错,每次放了他之后不还是一样,不喜欢的东西照旧不吃,不想做的事情照旧不做。
好歹也跟着她在军营里呆了四年,为什么还没有磨掉他那层厚厚的洁癖呢?大半夜洗着头发的蔚南风郁闷地想。
期国与煌国可以说是交战多年的敌国,两个国家一直在明着开火或者暗中较劲,两个国家都分别拉拢了盟国,四个国家被分成两派彼此对立,现在问题出来了,梁国并不是之前那个可有可无的小国了,也成为了影响九州大陆局势的重要一员,所以拉拢梁国成为自己盟国成为煌国与期国政治战略中重要的一步。
梁国虽然军事卓越,矿产丰富,但是百姓所需要的生活物资匮乏,且经济的发展目前陷入瓶颈之中,在这样的时候,中立是非常愚蠢的做法,所以梁国也在寻找可以合作的盟友。
期国与煌国的使臣快要将梁国的城门踏烂,梁国在经过一个月的深思熟虑后,最终向煌国发出了和亲的请求。
在这个时候,和亲无异于抛出同盟合作的橄榄枝,煌国喜不自胜,在两国的交涉下,决定将煌国最美丽的绘鸢公主嫁给梁国皇储太子萧纳,同时由煌国最受宠爱的王爷负责送亲。
“煌国最受宠爱的王爷,叫做西门筑。”当蔚南风好奇地问起煌国最受宠的王爷是谁的时候,席堇程如是告诉了她。
“西门筑啊--”蔚南风欲言又止。
“怎么,你认识他?”席堇程眉梢一挑。
“没有没有。”蔚南风摆手,想强作正经却仍忍不住笑了,“他的名字,哈哈,西门猪……”
“煌国是动物园吧,西门猪,还有叫西门牛西门马西门兔的吧,哈哈哈……”
蔚南风还在笑,嘴巴突的被人捂住,席堇程的脸阴沉沉的:“当心被人听到。”
这丫头笑的时候根本停不下来,终于努力不发出笑声了,清澈的眼睛里却总有笑意飞跃而出,她的肌肤雪白如玉,滑腻好似初生婴儿,席堇程突然意识到捂嘴的动作过于亲密,手像火烧了一般连忙从她嘴上拿开。
“堇程哥你生病了吗,脸怎么这么红?”蔚南风拄着脑袋,抬眸看他。
席堇程被她这样一问,呼吸越发急促了。
这丫头一副包青天附体的样子,环着胸在席堇程身边踱啊踱的,摸着下巴道:“堇程哥,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现在是心虚了吧,快说,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征战沙场的年轻将军挡得住千军万马的袭击,却抵不住少女清眸浅笑的一个提问,老成持重的他稍显慌乱地摆手道:“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爹爹!”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脆的女声跃了出来。
“小姨姨!”声音的主人又脆生生地唤了一句,蹦蹦跳跳进门来了。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四岁大的小女孩,小脸肉肉的,一双眼睛格外的水灵,笑起来的时候格外的可爱,脸颊上左右两边一边一个深深的酒窝。
“小琳儿,快来我这里。”蔚南风朝孩子招招手,小小的女孩子笑着坐到了蔚南风的腿上,蔚南风捏了捏孩子小小嫩嫩的脸蛋,“小琳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呢。”
小女孩露出甜甜的一笑。
“你娘呢,你娘回来了没有?”朝外张望了一下,蔚南风又转眸看向琳儿。
这是席堇程和蔚南风从战场回来的第三天,他们回来的时候蔚若刚好在娘家,接到他们回来的消息蔚若应该会马上赶回来才是。
“娘啊,娘要过几天才会回来,本来是要和我一起回来的,可是外祖母突然生了重病,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吧。”小小的女孩子口齿很是伶俐。
“哦,这样。”
“南风南风!”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有这样奶声奶气的声音,又敢这么叫蔚南风的,用脚趾头也想得出是谁。
蹦蹦跳跳进来,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子裂开嘴笑。
“丘丘哥哥!”
小琳儿本来要跑到席堇程那里去的,见到玉一般的小男孩,小小的腿就往他那里挪去了。
席堇程:“……”
小男孩比小女孩要高一点,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很大人地咳了咳:“小琳儿啊,你叫南风为姨姨,那应该叫我什么呢?我是南风的弟弟哦。”
这家伙,一有事求她的时候,就抱着她的大腿恬不知耻地叫“南风娘南风娘”,现在充大人的时候就拉低她为姐姐了,对此,蔚南风环着胸,幽幽地翻了个白眼。
小女孩虽然口齿伶俐,但毕竟只有四岁,眉开眼笑地回答道:“我知道,叫你,丘丘弟弟!”
“……”
丘丘坚持不懈地说道:“你叫你娘亲的弟弟叫什么呢?”
小女孩思忖了半天,低头戳着手指,弱弱地说道:“小庄他们说,只有男孩子才有弟弟呢。”
噗的一声,正在喝茶的席堇程和蔚南风同时喷了出来。
现在的孩子……现在的孩子……
丘丘虽然脸憋得通红,但仍是固执地戳着小女孩的肩膀,一字一戳地道:“你、应、该、叫、我、舅、舅。”
小女孩歪着脑袋,听话地道:“啾啾啾啾。”
丘丘舅舅,等于,啾啾啾啾。
小男孩终于崩溃,抱住蔚南风的腿,哭号:“娘,她欺负我……”
看吧,一闹心了就叫她娘,蔚南风好笑地动了动唇,摸着孩子的小脑袋,安慰道:“啊,小琳儿话还有点说不清楚嘛,又不是存心跟你过不去的,你哭个啥啊。”
看着小琳儿缩在席堇程的怀里,丘丘停止了大哭,转为啜泣:“为什么我没有爹啊?”
席堇程笑了一下,将小琳儿放下,抱起小小的男孩,说道:“你把堇程叔叔当你爹就是了。”
“堇程叔叔你要纳南风为小妾啊?”小男孩睁着一双泪眼,惊讶地说道。
“……”不是这个意思好吧。
丘丘发现了一件事情,每次只要他说为什么没有爹啊,那一段时间蔚南风都会对他特别好,特别温柔,生怕他心灵会受到创伤似的,要什么她都会答应他。
小屁孩现在踩鼻子上脸,捂着脸,装作一脸伤心地大叫:“我不要堇程叔叔,我要爹爹,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爹爹,为什么我没有爹爹?”
满以为这次蔚南风又会若有所思地皱眉,没想到,当丘丘透过五指间的缝隙偷偷瞥向蔚南风时,她无比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摸着小琳儿的头,用比他还要委屈的语气:
“为什么我没有这么可爱的女儿啊?”
“……”丘丘傻眼。
蔚南风嘴角微勾,甩出一个“谁怕谁”的眼神。
是夜,席堇程睡在床上,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洒照进来。
堇程叔叔你要纳南风为小妾啊?
时间突然地就倒退回四年前,年轻的女孩站在门边的风口,衣衫翻飞的时候,笑容如染指阳光一般绚烂。
“谢谢姐姐给我和丘丘一个可以住下来的地方。”
“啊,姐姐要我跟你姓蔚啊,很好听很独特的一个姓呢,可是名字叫什么好呢?”
初秋的天气在北地已经有一些冷意,那天,也起了很大的风,可是年轻的女孩似乎很享受这种微凉的感觉,站在风中笑意微微,一头青丝恍如振翅的蝴蝶。
“那么,你就叫做南风吧。”这句话,是他说的。
北地最渴望的,就是南风吧,那一股跋山涉水而来的,温暖晴明的气流。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是一个月后,煌国的送亲队伍在这天的清晨里,叩开了梁国都城的大门。
盛大的马车辘辘地转动着,天际上空交杂的回响,像是在诉说着又一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