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笑了。
在台上的时候,哥哥因为这个女子,笑了。
她很久没有看到哥哥对其他女子露出笑容。若是哥哥有喜欢的女子,有能让他真正开心起来的人或事,那么她付出再大的努力也在所不辞。
若是颜溪能感知苏柔的心理,一定会超级无奈地说上一句,拜托,那是嘲笑好吧……
渊承山庄的主人以前是苏昀和苏柔,现在多了颜溪,三个人在偌大的餐桌上就餐,颜溪吃着吃饭,感觉手被人撞,转头是苏柔微笑着,从牙齿缝里轻轻蹦出声音来:“夹菜给哥哥呀。”
颜溪干笑了两声,夹起一块鲜美的鱼肉。
噗的一声鱼肉落地,颜溪皱着眉头,看向苏柔时眼神很明显,你为什么又要撞我?
“哥哥不吃鱼肉。”
“那他爱吃什么?”
“豆腐,青菜,总之是很清淡养生的食物。”
“……”靠近颜溪的是一盘白嫩的豆腐,因为豆腐很嫩很嫩的缘故,所以夹起来特别费力,颜溪艰巨地夹起一块,还刚离开菜碟,噗的一声豆腐掉了下来,碎成了无数瓣。
“你就不知道用汤匙啊?”苏柔忍无可忍,大声说道。
苏昀皱着眉头:“你们这是怎么了?”
苏柔也意识到自己语气太凶了,但又拉不下脸道歉,别扭地看向一边。
“我妹妹脾气是不好了点,但是人还是很好的,你不要放在心上。”苏昀看着低着头的颜溪,柔声说道。
“我没事啦,知道,有些人就是凶巴巴的,天生这样,我也不会计较。”
“……”苏昀怎么听这话怎么不舒畅,然而在少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时,所有的不适似乎顷刻消失。
十七八岁的孩子要这么会说话,也少了那份率真灵透。
“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吃吧。”
“好的。”
餐桌又陷入一片安静,但不久,又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传来。
苏柔仍是微笑着,嘴型不变,声音从牙齿缝里轻轻传来:“你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我得了什么便宜?”颜溪皱着眉头,学着苏柔一样低声说道。
“其实你是故意的吧,在哥哥面前装得很笨的样子,让哥哥喜欢你。”
“……”谁会喜欢笨手笨脚的……男子?
“还有,我一凶你,哥哥就安慰你,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激怒我的?”
“……”颜溪扶着额头,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虽然你是个很有心机的女子,但念在你是为讨哥哥喜欢才这样的,我也就不跟你计较。”
“……”
“你的态度还要再明确一点,所以还是需要听我的话,夹菜给哥哥吃。”
“……”颜溪艰难地点点头,“好。”
颜溪认命地起身,用汤匙舀了一块豆腐,笑着放到苏昀的碗里:“来,哥哥,尝尝我的豆腐。”
“……”
许是被苏柔折磨得精疲力尽,颜溪半晌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不对劲……
“啊,我是说我夹的豆腐。”颜溪用食指挠着桌子边边,窘迫地说道。
估计苏柔又会逮住她不放说她是心机大王了……唉……
看到少年唉声叹气的苦恼模样,苏昀唇边带出轻轻一笑:“没事的,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吃饱了。”颜溪放下筷子,“你们慢吃。”
她实在不想做讨好苏昀的事,留在这里只会让她憋屈。
颜溪还刚走到门边,就听见苏柔的声音:“哥哥你开心吗?”
苏昀夹起一口菜:“你想说什么?”
“就回答我开不开心嘛。”
“有你在我身边,怎么会不开心。”
苏柔穷追不舍:“那恭喜在你身边呢?”
“恭喜是我的妹-夫,他在也一样开心。”
“如果他不是呢?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不是我相公,你在很偶然的机会遇到他,会对他满意吗?”
苏昀以为自家妹妹担心他不看好她的如意郎君,在心里好笑地摇了摇头,出声道:“当然满意。”
“喂喂,你听到了吗?”苏柔突然朝外面大声说道,“我哥哥说对你很满意,所以要加油啊!”
“……”颜溪扶着额,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正在这个时候,迎面一大帮蓝衣护卫走来,四个护卫抬着一个人,人的脸上身上盖着布,他们从颜溪身边擦肩而过,颜溪闻得出,那是血腥味,依稀有些腐烂的气息传出。
抬着一个死人。
“庄主!庄主!我们把叛徒抓回来了!”一人大声唤道。
颜溪眉头一皱,跟上这些人的脚步。
“恭喜,你带着柔儿回房去吧。”
“不,我才不要回房,我想看看死人长什么样嘛,我什么人都见过,就没见过死人,哥哥你让我看看嘛。”苏柔抱着苏昀的胳膊撒娇。
“你晚上会做噩梦的。”苏昀的语气有些松动,但还是坚持道。
“我不怕!”苏柔一把抱住颜溪,在她束好的胸部上蹭啊蹭的,“再说人家已经有相公了嘛。”
颜溪抓住苏柔的手,拍着胸脯说道:“哥哥放心,我会保护好柔儿的!”
少年说话的时候如明珠美玉般华光生晕,耀人眼目至极,秀美与英气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其身上奇异地融合着,专注的神色,如画的眉眼。
苏昀呆愣之后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那好吧。”
“相公你的魅力真是太大了!”苏柔没有放过苏昀眼神里的波动,意有所指地笑吟吟说道。
“……”颜溪干笑了两声。
现在在笑,可是下一秒,颜溪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尸体上的布被掀开了,死者的面容,也展现出来了。
“庄主,我们不是故意杀掉李行远的,可是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了。”
“知道是谁杀死的吗?”苏昀的眉目变得一片冷然。
护卫们均摇了摇头。
“看你们风尘仆仆的,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是,庄主。”
纷纷散去的几人中,有一个人停下了脚步,看了颜溪一眼,感觉到她的目光要转过来的时候,那人又连忙转过头去,眼神闪躲地继续往前走去。
“你怎么了?”苏昀和苏柔都察觉到了颜溪的不对劲,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
颜溪克制不住踉跄了两步,推开想要扶着她的苏家兄妹,对着尸体蹲了下去。
“走好。”长长的睫毛在瓷白的脸上投下暗影,低下头的颜溪轻声说道,将掀开的白布盖在了脸色苍白的李行远身上。
“你认识他?”身后苏昀的声音显得有些冷冽。
颜溪点头,“嗯”了一声。
“看样子还是深交,那么你的身份……”苏昀开始皱起眉来。
“李行远将军,救过我一命,在战场上。”颜溪的声音好像没有什么感情。
“他是一个很好的将军,我也想过要成为他那样的仁德的舍生取义的将军,没想到他就这样死了,他可是曾经救过身为边陲流民的我们啊。”
“对了,我记得有人说他是叛徒,难道他……”颜溪的眼睛雾花花的,“背叛了国家吗?”
苏昀一愣,点头:“是的,他要出卖国家机密,所以我们非抓到他不可,可是他却被人杀掉了。”
“我好伤心,我心中的大英雄,竟然是叛国者……”颜溪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样,踉踉跄跄地走出去了。
看着颜溪的背影,苏昀眼里似乎有一团看不清的雾气在凝聚。
“南风今天又偷懒了,席将军说要你带着士兵们去跑步,你倒好,骑着马往这里兜风来了。”
“行远哥说得倒轻松,要跑五公里呢,不是五里,是五公里呀!”
“果然是女孩家家,五公里都跑不了,啧啧。”
“你故意激我的吧!好的,五公里就五公里,我一定跑!”
“嘿嘿。”
“别顾着笑,我骑马跑。”
“……”
“撑住!”
“行远哥……我,我怕是不行了,你赶紧走吧,不然敌兵……敌兵到了,连你……连你也会死掉的……”
“我衣服上没有干净的布了,全是血,我割下我头发给你绑伤口,忍着点痛……”
“行远哥你快走吧……你也受了重伤,不能跟我在这里耗着了,你……你快走吧……”
“我当然会走,但是一定带着你一起!”
“行远哥!”
“住嘴!”
“行……”
“我不允许我的兄弟在我眼皮底下出事!不想我追去阴间揍你的话,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躺在床上,颜溪望着床顶出神。往事一慕慕,伴着沙场上的风沙与平常的笑闹,一遍一遍在颜溪脑海中巡走。
李行远救她的命,是三年前跟随席堇程在战场上发生的事。
跟苏昀说的话半真半假,真在李行远救过她的命,她也确实十分敬重他,假在不是作为流民的身份被他救起,更不相信,这样铁骨铮铮的人会被背叛席堇程。
是的,和西门筑在湖边遇袭的那个晚上,她掀下的面巾,就是李行远的,李行远就在那批与蔚若死有关的人里面,之前因为月光太暗不敢肯定,现在,她已经确信无疑了。
那一枚从草地里捡来的翡翠扳指可以初步肯定是之前为首的那个黑衣人的,因为他当时拿件挑起了她的下巴,而那一枚翡翠扳指在月光的照射下和刀光的折射下很清晰地映现了轮廓,而又因为翡翠绿扳指是在事件发生地点找到的,又兼时间同步,所以有至少一半以上的概率证明是那个黑衣人的。
而那一枚扳指上的麒麟形状,颜溪曾在蔚若那里见过,蔚若的麒麟画在纸上,纹路大小与戒指上的几乎一模一样,更主要的是上面刻的小字:长袖而舞,皓月当空。
这样的话语可以说是稀松平常,但引起颜溪深刻注意的是,戒指上的字与纸上的字笔迹竟然一模一样。
高巧合就不再是巧合,而成为了高概率。
蔚若死的时候,那张纸就被她抓在手中,血迹斑斑。
看起来像某种暗示,聪慧的姐姐很有可能知道是谁要她的性命,但她不说,一是可能没确定,二是……她不想说。
总而言之,颜溪有理由相信,那批黑衣人,很有可能就是杀害蔚若姐姐的人。
而李行远,与杀害蔚若姐的人为伍。
伤害大嫂,这不像忠肝义胆的李行远会做的事。
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