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马和来时一样又浩浩荡荡的离去。闻人澄空揉了揉下巴,盯着最前面红色身影的眸中一片幽深。这个靳迦燃,似乎和传言很不一样。她有一种敏锐的直觉,他在隐藏着什么,或者说,他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她敢肯定,如若他们为敌,那她必败无疑。可是,这样一个人,究竟前世那场战役有多难打,才会令其命丧黄泉;甚至,为何这样一个人,南宫宁都从未想过拉他为己用……
“小姐,你没事吧?”思意被靳迦燃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此时他们走了,她才敢去察看闻人澄空有没有被伤着。
“没事。”闻人澄空摆摆手,恍惚间突然想起了什么,猛然转身,却发现身后只剩下了那名小乞丐。四处看了看,连黑衣人的一丝衣角都没发现。算了,既然人家离开,肯定是不想与他们有交集,她也理解,毕竟这样来去无踪的人都比较神秘。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小乞丐的出声倒是让闻人澄空没有想到,她以为这个孩子应该会特别害怕,没想到还会道谢。闻人澄空笑了笑表示没有关系,继而走到她面前,看到她浑身的伤眸色就暗了下去,真是个畜生,竟下的去这狠手。小乞丐知道闻人澄空是好人,更感念她的恩情,看闻人澄空面色不善,还贴心去安慰:“我没事,姐姐。姐姐的大恩大德,小豆子无以为报。姐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赴汤蹈火,小豆子都会做到。”
那样澄清的瞳孔看的闻人澄空内心是一阵酸涩,孩子就是这么单纯,无论世间有多少罪恶与丑陋,一点点的好意就可以将它们化个干净。正巧此时思意也抱着整理好的药包走近,她靠近闻人澄空塞给她一张银票,小声道:“小姐,咱们该回了。”
闻人澄空看了看天,的确已经不早。她将银票连同药包递给小豆子,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小豆子,这个给你,把一身伤好好治治,家里有病人也不要耽误。时辰不早了,我也要回家了。”
“姐姐,我住在平区巷,姐姐你有空来找我!”待闻人澄空走了挺远,身后的小豆子才扬声喊着。那个孩子在街的中央,死死攥着闻人澄空给她的东西,眸中只映着闻人澄空的背影。闻人澄空并不知道她在小豆子心里留下了多么重要的地位,她没有回头,只是唇边的笑容逐渐舒展。
虽说天还不热,可这半天来回下来,身上也粘粘的,不甚舒服。
“你们去准备热水,我要――”
“姐姐你回来了!”
打断闻人澄空的,是一道极其婉转动听夹杂着小小喜悦的女声。闻人澄空没有回头,这听起来分外温和的声音像一把又一把利刃,一下一下剜开她的伤口,让深藏于心的种种再次显现。
“你的母亲,到死都不知道……”
“那一天,血流成河,刀光剑影……”
“你的女儿那么可爱,我都不忍心动手……”
“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操控着你的生死……”
“我可以让你解脱了……”
闻人苓怡,闻人苓怡!
她以为她真的可以抑制,可直到真正面对她才发现她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她的脑子嗡嗡乱成一团,已不能做其他思考,来来回回就是闻人苓怡那傲气的脸和残酷的话。闻人澄空的脸已经褪去了血色,成为一片惨白,唯独眼睛红的吓人。她死死咬着下唇,尽力克制发颤的身子,她在怕。她怕她一个没忍住会怒火攻心杀了闻人苓怡。她怕她一个回头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会当场疯狂。
“姐姐?”闻人苓怡蹙了蹙眉,面上染了一抹不解。对于闻人澄空不理睬她的行为她是有些生气的,可碍于礼数和自我教养,她还是轻声又唤了一遍。
闻人澄空缓缓合上眼,然后吐出一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闻人澄空,你是要把他们加诸给你的一点点还回去,不要着急。狠心握了握手掌,闻人澄空睁开了眼,恢复原先模样。她先是吩咐完下人,然后转过了身。
面前的闻人苓怡和她记忆中的一样。
一头长发整整齐齐的梳了个朝月髻,单插垂珠芙蓉金步摇,后坠芙蓉璎珞金流苏。雪白无暇的肌肤,细细的柳叶眉,勾人的丹凤眼,鼻梁高挺,红唇娇艳。一个人将魅惑与清新完美融合。她的身量比之闻人澄空要稍矮稍纤细,套着芙蓉色的如意纹裙,嫩白色的对襟上裳,一条白点浅梅的腰封从腰间穿过,当真配得上弱柳扶风,体态轻盈。
闻人澄空唯一佩服闻人苓怡的,就是她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着得体的笑容,良好的形态以及从内到外始终如一的温雅气质。可她好想,好想现在就撕开她那张温婉善良假面,剖出她的心,让所有人看看,在这样一副面孔之下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
“有事吗?”
闻人苓怡听得出闻人澄空语气中的不耐,心里暗自奇怪,以前的闻人澄空虽然不见得喜欢她,可巴着她还来不及,如何会用这种语气同她讲话?“妹妹是来感谢姐姐的,听说姐姐昨晚担心妹妹,特地让爹爹派人去接我。”闻人苓怡笑着上前挽住闻人澄空的手臂,一脸身为妹妹得到姐姐关心的满足感。不知道实情的人还以为她们的情谊有多么的好。
闻人澄空抽出自己的手臂,重新站定。在闻人苓怡还有点蒙圈的情况下伸出手帮她理了理衣服,笑道:“你我同是姐妹,相互关心不是应该的吗?就像妹妹,也挺关心我。知道三月的天闷热,湖中水凉正是解暑。”闻人澄空抬眼直视闻人苓怡,闻人苓怡也下意识的与之撞上。自然平静的眼睛和平常没有差边,可却让闻人苓怡嗅到了危险。她恬然一笑,想找个借口先行离开。不成想闻人澄空突然按住她的肩膀贴近她,耳边传来的呼吸声明明是温热,可她却觉得有一道凉意从耳朵穿透心脏,“闻人苓怡,咱们的帐多着呢,姐姐可准备一笔一笔和你算。”
“姐姐出门生了一身汗,这要沐浴了,就不多留妹妹,以后妹妹可要常来看姐姐,共叙姐妹之情。”闻人苓怡回神时,闻人澄空已经走进了房间,空气中只留下了这样一句似乎很是亲密的约定。
一句令闻人苓怡骇然的约定。
闻人苓怡头也不回,直奔东跨院。闻人澄空不对劲,很不对劲。自己也很不对劲,竟然能被她吓到。从小到大都斗不过自己的人,指望现在能一下踩在她头上?做梦!她闻人澄空这辈子都别想有这个机会。不过,她需要找娘亲商量个办法,既然闻人澄空已经有了想要对付自己的念头,那就要尽早把它掐死在摇篮里,以除后患。
大燕宫,正德殿。
靳迦燃回朝第一个地方就是这里。
再次来到这里,他的心境已迥然不同。那个乞求,渴望的靳迦燃已经死了,现在剩下的是一个无坚不摧,不再需要别人施舍任何东西的靳迦燃,即使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
“主子,你刚刚做的是不是有点过了?”靳迦燃身边禁卫靠近他,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着。
“你是指王海还是指那个丫头?”靳迦燃不以为然。
“当然是那个姑娘。”王海那东西,反正是别人插进来的眼线,又品行不端,早就碍眼的很,这次收拾收拾才过瘾。只不过那个姑娘,毕竟是个女子,主子那动作是否太过轻佻,若是赖上了可怎么好。
“她没你想的复杂。”靳迦燃可不觉得闻人澄空能把那一个动作延伸那么长远,她怕是厌恶不已,避之不及,又哪里会缠上他?不过有一点倒是让他在意,“你去查查,看今天那个黑衣人什么来头。”或许别人没发现,可靳迦燃却是注意到了那个偷偷离开的黑衣人,以及她对自己流露出的瞬间杀意。
“是。”禁卫说完,然后驻足脚步,原来路已至尽头。
靳迦燃也停了下来,望着白玉台阶上的宏伟大殿,眼中掠过不明意味的闪光。
大燕,或许有时候也是太过平静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