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的热气,在她的眼前轻轻飘起,漂浮在两人中间。翠翠看悠然,似乎是隔了一层雾一般,看不真切。翠翠的性子太直,她急了,急不可耐地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隔着那迷蒙的厌恶,悠然伸出食指,摸了摸自己麻痹的眉骨,叹了口气,“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莺儿去告诉刘静母女,我这里多了一个护卫,这护卫是景昊云送我的。至于这个护卫的来历,疑点颇多。让她们顺着这点查下去,看看能不能拖延一段时间,我再做其他打算。如何?”
“还是小姐思虑周全。我这就去找莺儿。”翠翠说着就要走,可是走了两步,又不放心,转身看着悠然,“小姐如果直接跟莺儿这么说,她会不会真的如此听话。如果她将这事事我们授意地告诉刘夫人,那……我们不是……危险了?”
“她不敢,她现在还指望和齐瑞双宿双飞呢。不会让自己那么被动的。”她站起身来,挥开了那冗长的珠帘,一手抓着珠帘一手扶着门框,“天这么冷了,这珠帘为何迟迟没有换下来?虽然我其实,更喜欢珠帘。”
“大小姐要是想换,差人立马换了。”翠翠说笑着走了出去。显然对悠然突如其来的忧伤,手足无措。她只能留一点空间,让大小姐一个人静一静。
将要落下的太阳照耀着廊下的水,波光粼粼。悠然斜靠在贵妃椅上,听着恬恬在报告,最近的收入支出。听着听着,昏昏欲睡的。明明知道她已经人在心不在了,可是恬恬还是尽职尽责地认认真真地汇报着。
悠然虽然困死了,可是她也认真在听。因为恬恬报过来的账目一清二楚,她也没有什么疑问。恬恬滔滔不绝地报好了账,轻声问了一句。“大小姐,你有在听吗?”
“你以为赚了那么多钱,我还能那么镇静吗?”悠然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对她说,“这么多银子搁在咱们落玉轩的地底下,万一哪天被人发现了,该怎么办呢?”
“换成银票吧!”恬恬眨了眨眼,她算账厉害,可是她还真的不知道怎么收拾那么多的银子。这些天,赚钱是赚得爽了,恬恬也发愁,眼瞧着那里银子都快堆不下了。
“换成银票烂了,谁管你。加上票庄要是携款逃了,还得花时间花精力去追。徒生是非。”悠然淡淡扫了她一眼,“待我再想想,你们要是有什么好方法,记得提醒我一下。”
“那……”恬恬犹豫了,她眨巴着无辜的眼睛,“那我就先回去了。”
“既然钱这么多,底下的人该赏的就赏。不得力地也要换掉,省得他们以为在我这里,不做事也有赏。”悠然淡淡扫了一眼长廊的那头。人工河的对面,莺儿正在花园里头收集嫩叶上的雪霜,和小丫头们有说有笑的。恬恬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了莺儿,她说:“主子,你不觉得对莺儿,你太纵容了吗?给她的赏赐也特别的多,可是她做事,也没有特别认真,甚至很多时候能偷懒就偷懒……奴婢虽然明白你养着她,还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但是太过特别的存在,总会让人觉得……”
“你是想说,此地无银三百两,是吗?”悠然叹了口气,“对待莺儿的态度,现在是走入了一个死胡同。我真不知道,怎么处理。因为我的态度,也许从一开始,就处理错了。”
“莺儿似乎也开始察觉小姐你对她的不同寻常了。她也不是个傻姑娘,现在开始就在跟自己找后路呢。”恬恬说着合上了自己手上的账本,“我一般都是躲着她做账,也从来没有让她碰任何和账本有关的事物。我是对她防备得很严的。到时候,她要是破罐子破摔,会不会把我们落玉轩的秘密说出去?”
“她现在还不敢。”悠然伸手蹭了蹭自己的下巴,“再给她做身衣裳。女儿家心大了,女为悦己者容。希望她能好好享受,现在难得的快乐。即便是从一开始,那都是假的。”
恬恬听不懂,但是她不会问。她收拾好这些账簿,就出去了。恬恬走的时候,悠然看见莺儿抬头往长廊下看了一眼。也许是感觉到自己在看着她,莺儿有些别扭,带着那些小丫头往别处去了。
隔着一条河的距离,悠然听不清她们在讲些什么,却能听得见她们的欢声笑语。悠然的嘴角,浮现了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在黄昏的光晕下,她静静站着。影子投射在水面上,衣角在风中漂浮,她看见了自己,孤傲的影子。看着那小小的人儿,盯着自己那张小小的脸,她恍惚看见了三年后的自己。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那么多。相由心生,说的不假。曾经的自己,傻乎乎的,眸子里脸上都是让人羡慕的天真笑容。如今的自己,这种冰冷,即便是自己看着也觉得心寒。
她就这样看着自己,渐渐迷失在那虚幻的影子了。
天,渐渐黑了,月亮悄悄地露出了她的脸,看看这凄凉的人间。时不时又在薄云之后,时隐时现的。此时此刻的景府,灯火通明的。所有人都在奔来走去,在找卓绝。这阵仗,大家伙儿都看出来了事情紧急。可他们要找的人,缺不知道去了哪里。
季璃倚站在假山亭的柱子上,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心里头别提有多难受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景昊云了。好容易等到他回来,还是为了找卓绝才回来的。季璃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她清清楚楚记得卓绝是跟着他一起出去的。这会子回来,却不见了卓绝。这边景昊云却大张旗鼓地要人找卓绝。这件事,在她看来,就像是一场闹剧。虽然她不知道闹剧的目的,却隐隐觉得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晚风吹着她单薄的衣裳,季璃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幽暗的角落里,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说:“姑娘,你衣服穿得太少了。已经入冬了,你一身丝缎,抵不了严寒。”
“我这一身丝缎还是别人送的。是我唯一能穿出来见人的衣服了。你难道要我住在将军府,做将军府的客人,却穿着土不拉几的棉衣,打着补丁的棉衣吗?”
“你若没有衣裳,让绣娘们赶着做一身貂裘吧。这么冷的天,这么挨着,会生病的。”
“绣娘?”季璃冷笑了一声,“我又不是这府上的主子。凭什么去命令绣娘给我做衣裳?我在这里的吃穿用度,那也是别人赏赐给我的。我怎么还能恬不知耻地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
阿录走上前来,还想说些什么。看见他丑陋的脸,季璃朝着他举起了自己的手,她说:“好了,别说了,你别过来。不说了,你别老是跟着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闻言阿录低下了头,唯唯诺诺地说:“我这就走了,姑娘别生气。姑娘也别妄自菲薄,你也别伤心,你想要有的,一切都会有的。那我……就先走了。”
很显然季璃已经没有想法要去理会这个丑陋的奴才,阿录知趣地退了下去。他离开之后,立马去后厨找了一个丫鬟,吩咐了她一些事,并许了那丫头一些好处。那丫头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你放心,今儿个夜宵,是我给主子送。到时候,我会不着痕迹地提点几句,能不能成,那得看姑娘在主子心里有多重了。”
“成,那就先谢谢你了。”阿录对着那个丫头露出了讨好的笑容。那丫头看着他,摇头叹息,“阿录,你不会是对那姑娘有什么想法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姑娘虽然我们不知道她什么来路,可是和尚书府的千金是朋友,出生应该不低。不是你这种人能肖想的。”
“哪能呀。我自己是什么人,我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阿录嘿嘿笑着,用笑容掩饰他脆弱又卑微的内心。那丫头叹了口气,没再理会他。
夜深的时候,将军府派出了许多人出去找卓绝。声势浩大,似乎是想要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反观景昊云,他好不惬意。坐在花厅,听人弹琴呢。
到了夜宵时间,丫头们端着夜宵进去了。看见那弹琴的人,队伍最后头的那丫头,倒抽了一口气。她这一举动,很成功地引起了昊云的注意。墨安察觉到昊云的眼神,上前抓住了那丫头。“打哪儿来的丫头,叫什么名字?刚才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想干什么?”
“不……不是的。”那丫头抬起头,吓得连连摆手。原来她就是阿录找的那个丫头。她结结巴巴地说:“奴婢,奴婢叫兰花。是厨房里,帮忙的。”
“刚才干嘛呢?”墨安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问个话,居然把这丫头吓得脸色发白,觉得没趣儿。兰花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觉得弹琴的姑娘,太美了。比……比那院里住着的那姑娘,还要美。还真没见过,所以感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