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二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回头招呼两人，指着那间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房子说：“到了！那就是夏娘庙！”

按之前梁保福的描述，桥客碰到的供奉鬼母像的庙，似乎就是一间路边的土地庙，面积在萧然想象中撑死不过二十平，毕竟这个鬼母像也没有多大。

可此时走到跟前，萧然才发现这间夏娘庙的规格实在不一般，总体占地近百平，面阔五间，宛如京城大寺中的大雄宝殿。

房顶上的瓦片很多已经脱落，露出屋内的梁椽。庙门上的阑额和分散两旁数根檐柱，都是天然的原木，未经削凿修饰，而是呈现出原本的弯曲姿态，如数条狂蟒恶蛟相互衔接。

萧然依稀记得，以前逛博物馆时听过讲解。这粗犷的风格，一看就是典型的大元形制。

萧然心里纳闷，不知那个主张建庙的修行人到底如何说服当时的地方官的。这建筑规格只供一个莫名其妙的鬼母，或者按当地人的说法，是夏娘娘，显然已经逾制了。

难道说这鬼母真的有那么神？

萧然走到庙门前，只见台阶左右两边各有一只面目模糊的石雕伏地虎。只是与大部分他见过的地虎雕塑不同，这两只地虎额上凸起，两肋生翅。虽然磨损严重，但还是让他想起之前那只被虫子钻了头皮的大野猫。

他心里一阵恶心，抬头看向庙门上方，一个歪歪斜斜蒙了大量的尘土的匾挂在那里，依稀可以分辨上面的字是“开世育民”。

好大的口气啊，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供的是盘古和女娲呢。

徐二早就一马当先进了庙里，站在一个破石台子前等着萧然。萧然带着刘胜利进了庙里，发现这庙进深六椽，非常开阔。六根同样天然扭曲的原木柱如巨蟒吞天般，支撑着整个庙的顶部。

这庙没有后门，也没有任何器具和装饰，想必早已被一次次光临的后来者席卷一空。

庙正中有一个石台，石台后面则有一个六手四足盘膝而坐的女性泥塑，六只手向不同角度等距对称伸开，虽然面部看着慈眉善目，但萧然觉她得更像一个蜘蛛精。

庙内的各面墙上，则是一些脱了色的浮雕，上面挂满了蜘蛛网和灰尘。

这种逾制的建筑，配上这多手多脚的怪神，在古代也足以称得上的淫祀了。或许是因为蒙元奴役了太多民族，为了方便统治，便对各类崇拜睁只眼闭只眼。这种穷乡僻壤建个乱七八糟的庙，统治者就算知道也懒得管。

萧然围着墙壁走了一圈，仔细辨认着墙上的浮雕，越看越觉得奇怪。右起第一副浮雕，是鬼母夏娘从天而降，天上日月星辰都被云遮挡，下方左右两边则是水与地，各类飞禽走兽游鱼蛇蜥等都看着她。

第二幅浮雕，鬼母夏娘居然蹲在水边，伸手和泥捏人，在她身后远离水边的地方，一些成形的小人正在盖房生火。

第三幅浮雕，天上流火降下，一个巨大的窟窿中隐约露出数只凶恶的眼睛，还有一条条黑气如腕足般盘踞在窟窿周边，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怪物即将从天而降。下方小人们或抱头逃窜，或伏尸痛哭，或跪在地上双手向天，鬼母夏娘则抬手飞天，义无反顾的飞向巨大的窟窿。第四幅浮雕，鬼母夏娘盘膝坐于半空，下方大地上，无数小人正在建造一些大型的建筑，看上去有是一个四面有阶梯的锥形建筑，还有很多人在建筑下顶礼膜拜。

再往后的几副浮雕，则记录了和治水、分九州、创造文字等画面，看上去都是萧然熟悉的神话传说，但主角却都变成了鬼母夏娘，似乎这些开天辟地的大事都成了她对这片大地与民族的恩赐。

萧然心里一阵反感，又联系到之前大金牙所讲的鬼母神的故事，他感觉如果不是真有其事，那必然是有人把这个夏娘刻意与大家熟知的宗教和神话融合。这在古代新兴教派确立时，是常见的手法，意在让民众更加容易接受和崇拜。

但能把这些事关民族诞生和发展的壮烈神话，强行安在一个莫须有的神身上，这么大胆的做法他还是头一回见。

他一路走到了最后一副浮雕，只见夏娘悬浮于空中，脚下万民举手仰望，空中则有人驾鹤乘舟飞于日月星辰之旁、云雨雷电之上；在土地之下，还有人藏于形状不同的气泡里，与各种蛟龙鱼蟹遨游水中。而在夏娘身边，大大小小和她一样六手四足的模糊人形，也如神一般飞在半空。

萧然细看这幅画，不禁有些惊讶。这似乎是在预言人将会乘着座驾翱翔于天际，以及潜入深海。他有些佩服刻着些壁画的人大胆的想象力，不过升天入海本就是各民族人类自古的幻想，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还有那么多和夏娘一样的人，似乎正在从远处飞来，难道意味着所谓的“神族”降临？或者是有些人能变成和她一样的神？毕竟在这浮雕里，也出现了普通的四肢人类，说明这两种不同的存在是并立的。

萧然摇了摇头，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壁画看完了，还是先把那个破像放回去再说吧。他转身的一瞬间，看见地上有些眼熟的东西。

那是一些没有过滤嘴的烟头，还有一个被踩扁的烟盒。这个牌子的烟，萧然在和大金牙第一次去梁保福家时，在桥客跟前的桌子上见过。

看来那三个桥客确实曾经到过这里，也像他一样对着这些莫名其妙的浮雕游览了一番。不知道是不是从这些浮雕上，他们找到了乱编故事的灵感，把浮头村、夏娘庙和徐二等有关的人与事一通嫁接演绎。

萧然拎着布口袋，走到石台子前。徐二指了指石台子中央一个圆形的痕迹，说之前鬼母像就一直放在这里。

萧然看了看那个圆形的印子，觉得有些奇怪。圆圈中间，似乎还有些纵横笔直的纹路。他拎着鬼母像看了看底部，虽然没有纹路，但却有些深浅不一的凹槽。之前他只顾着研究鬼母像的造型，头一回看到这下面的样子。

徐二在旁边抽了下鼻子，笑道：“萧然岗……也挺不正经的，顺下头看，也看不见她屁股……”

萧然瞪了徐二一眼，刘胜利也学着萧然平时的样子，在徐二头上敲了个爆栗，徐二赶紧闭嘴不言了。

萧然把铜像放在了那个圆形的印迹上，仔细看了看，没有什么异象，不免觉得有些扫兴，于是转身就要走。

蓍九霙的声音突然传来：“老萧啊，你兜里那个东西，有点意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