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田秀就起来了,结果竟然还是没有叶秋早,她一睁开眼就看见小小的身影在房间跑来跑去的,像只勤劳的蚂蚁,桌上摆放着的全都是他的劳动成果,除了早饭和田秀每天起来必先喝一杯的温开水,就连牙刷都涂上了牙膏整齐的放在漱口杯旁,简直不要太贴心。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田秀看了看外面,太阳不过才刚升起而已,“昨天跑了那么多地方,我听着你好像很早就开始忙来忙去的,都不会累的吗?”
她是真心实意的好奇和感叹,却见对方瑟缩了下肩膀,像是被吓到似的,垂下头,一双手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服下摆,连声音都带着哭腔,隐忍着,断断续续道:“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忙,没想到会吵醒您的,对不起,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田秀愣了下,眼见着对方因为自己这一点停顿,生生将自己的手指头都捏的有些发白,似懊恼又似自我惩罚,她忙阻止他这样自虐一样的行为,手指搭在他的手上,将那又细又白如竹笋一样的手解放,轻叹道:“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怎么这么怕我,倒像我是个吃人的妖怪似的!”
“不是的!”叶秋下意识反驳,猛的抬起头,果然露出一双红红的眼圈,他更加懊恼的咬紧了嘴唇,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不怪妈妈,都是我的错,您才不是什么妖怪,您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妈妈那么温柔,不论做什么都对他很好很好,是他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他是想报答她的,可是她真的太笨了,竟然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妈妈她一定会讨厌自己,会后悔把自己带出来。
不要,他不想被抛弃,更不想离开妈妈。
田秀见他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偏好像怕惹得她不高兴,而拼命不发出声音,死死咬着嘴唇的后果就是混洗不顺畅,一张小脸憋得通红,满头大汗不说,连鼻涕都出来了,哪里还有好看只说,可就是真的吓坏了。
田秀眼睛转了转,故作生气的模样,用手捏着他的下巴,冷声道:“松口。”
叶秋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从来都对自己笑眯眯的妈妈头一次这么严厉,完了,自己是真的惹他生气了,怎么办,要是被打一顿,能不能让她消气?
可一想到拳头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他身体下意识开始发起抖来。
田秀一见,只怕他是憋气久了,抽搐,害怕他休克,于是脸色更寒,“我让你松口听到了没有,用嘴呼吸,别忍着,想喊就喊出来。”
叶秋认命的闭上眼睛,空气一进来,胸口拼命起起伏伏,混乱作一团的脑子也清明许多。
可以为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反而是轻柔的纸巾拂过脸颊,他试探着挣开一只眼睛,只看到田秀微笑的脸。
“怎么这么害怕,莫不是以为我要打你不成?”
见他一脸‘你怎么不打我’的表情,又听他抽抽噎噎的把刚才猜测的事情说出来,田秀伸手捏着他的脸颊往两边扯,这下她是真的生气了,直接训斥道:“你是傻瓜吗?我怎么会对你动手呢?你如果犯了错,我不能好好和你说吗?再说你也没有犯错,你这么听话,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舍得打你?”
叶秋一愣,那么长一串话,他脑子里却只听到了最重要的两个字,他怔怔的,一副难以置信的傻呆呆表情,“您刚才说了‘喜欢’?您喜欢我?”
“对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没理由啊。”
叶秋想想长久以来他听到的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一般都是‘废物’、‘累赘’、‘拖油瓶’之类,因此大家对他的感情也都厌烦、嫌弃、愤怒和一点微薄的同情,却从来都没有人和他说过喜欢这两字。
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惶恐和疑惑,他觉得自己不值得别人的喜欢,也不明白这样的自己又哪里值得别人的喜欢,他觉得对方是在骗人,甚至还有点可怜对方。
会喜欢上自己的人,想来眼光真的不是很好。
可是说出这样话的人不是别人,是他最最看重的妈妈,是给他光明和温暖的太阳,他不想怀疑她,更不想因为自己而给她留下什么污点。
所以反应过来之后他非但没有停下眼泪,而是哭的更狠了,且紧紧握着她的手,不停地摇着头,似乞求一般哀诉道:“你不要喜欢我,我不好,我不配的,你不要喜欢我。”
田秀万万没有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可是她略一想,便猜出了几分,一瞬间心里更痛,就像是有人用锥子在上面猛凿一般。
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先安抚住他的暴乱,然后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十分认真道:“我喜欢你,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哪里用得着什么理由,若你一定要,我现在就能告诉你几十个!”
“比如你懂事、听话、温柔、又体贴,你一点都不必别人差,甚至比许多人好的更多更多,最重要的一点,你是我的小孩,作为一个母亲喜欢自己的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没有错!”
最后这一句话将他震在原地,这么一番折腾,田秀也跟着急出了一身汗,但她顾不得这些,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你很好,我喜欢你,不仅如此,你还会获得更多人的喜欢,不要害怕,因为你值得。”,好似催眠一般,不厌其烦。
因为她知道,在那样的病态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心里多少都会有一点阴影,叶秋就是极度的自卑、讨好人,这时爆发出来总比憋闷在心,再憋出其他毛病来。
许是她的话起了作用,最后田秀将他抱在怀里,就像还在襁褓中,安心的枕在她的臂弯里,耳边听着她的心跳,他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叶秋还有些羞赧,田秀也识相的没有提起刚才的事情,她知道这事急不得,不过现在已经看到了伤口,接下来还要剜掉腐肉,上药,仔细治疗,才能好。
柔声道:“小秋,早饭有些凉了,你能不能帮我去和老板说送一些热水来?”
叶秋点点头,自以为没人发现悄悄松了口气,过了一会他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田秀认出对方是昨天见过的那个司机。
对方一改昨天傲慢鄙夷的态度,恭敬道:“田小姐您好,听说您也对古玩有研究,我家老爷邀请您到家中做客,不知您可有兴趣?”
田秀一听,疑惑道:“老爷?可是昨天见到的那个人?”
“哦,不是,那位是我家少爷,老爷是少爷的祖父,他行古。”司机边说边看了一眼田秀,见她听到这个姓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眼中闪过一瞬的疑惑。
而田秀当然不关心对方姓什么,反正自己也不认识,想想书中好像也没有这一号人物,于是过了脑子就算。
她想的是,照昨天那位小少爷出手如此阔绰,想来家中定然非富即贵,这样的人突然找上门来,别管原因是什么,利用好了也是条门路。
反正她现在一穷二白,最宝贝的也就叶秋这么个孩子,对方总不至于看上他们孤儿寡母,所以不过略想了想,就点头道:“好,我和你去!”
结果才迈出一步就被身后的叶秋扯了扯。
她还当他是害怕,就见他眼神落在一旁的早饭上。
原来是担心她没有吃早饭,怕她饿着自己。
田秀心里顿时软作一团,所以这样的贴心小棉袄,有谁会不喜欢,简直就是瞎了眼!
而司机也注意到了,他更看见了一旁摆着的没有动过的刷牙杯,于是体贴道:“是我冒昧打扰了,这样,车就停在外面,您可以先收拾一下,并不急的。”
田秀也这才想起自己头没梳脸没洗,微微红了脸,等对方一出去立马跑到盥洗室里清洗。
当然,在叶秋小宝宝的提醒下,早饭也有好好用过。
虽然她自己觉得无所谓,但叶秋奥不容易才有点好转的身体可不能马虎对待,于是两人整理好了,这才在司机的带领下,驶去古家。
古家是一座民国时期的欧式别墅,饶是田秀在看到的时候,心里都吃了一惊,在北京,还是这样的黄金地段,能够拥有这么大的一栋别墅,这就人典型的就是土豪啊!
这一刻,她忘记了自己也曾是富豪一级,更甚至也曾坐拥江山,管理过一个草原,上百个部落。
那都是她逝去的青春,眼下她就是个穷人,还是认清现实比较好。
有佣人将两人迎进去,感觉身旁的叶秋死有些紧张,田秀牵着他的手捏了捏,在他看来的时候安抚的笑了笑。
佣人将两人带进来,奉上茶点就退了下去。
外面是欧式建筑风,里面的家具摆设却都是中国古风,不说那幅山水屏风和墙上的字画一看就不是凡品,便是自己现在坐着的这套木椅都是紫檀木的。
对于这家人的壕田秀又有了一点详细的认知,不过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除了在门口忍不住叹了一声,在这倒是再没有表现出什么出格的地方。
没一会就听的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是昨天见到的那个男人,他身后则跟着一个满头银发,花白胡须,颇有种仙风道骨的韵味。
那个男人一过来,就指着她,似有不平,更似不满,叫道:“爷爷,我和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她!”
看到自己时,老爷子表情微微凝了下,但他比年轻人好上许多,只一瞬就恢复原样,开口斥责道:“休得无礼,大喊大叫,不成体统!”
男人一下子收敛许多,低下头,看似眼观鼻鼻观心,却是偷偷瞪了自己一眼。
田秀心中好笑,觉得这人虽然年纪不小,却还没有身边的叶秋沉稳。
她起身和老爷子见了礼,态度不卑不亢,进退得当,看得出来老爷子很满意,对着自己点了点头,道:“昨儿的事我小莫都和我说了,想不到你瞧着年轻,对古玩方面的造诣却比我这不成器的孙子强多了。”
小莫就是那个男人,全名叫做古莫,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不服气额哼了哼。
田秀听出他嘴里虽是贬损,但更多是对小孙子的亲昵之意,于是忙道不敢。
老人又道:“你莫谦虚,说实话,那小兔崽子把东西带回来的时候,连我都没看出来那竟然是一副赝品,虽然可以说仿者模仿的极像,且两者相差不过百年,你又是如何知道这其中细微差别的?”
田秀总不好说那本来就是自己写的,要么就会被人当作是疯子嘲笑,要么就会被当做外星人去研究!
所以她想了想道:“其实也是凑巧,我正好对那个朝代有过一些研究,也曾听说过这本《林玉手札》,听说那上面记载过狼王的宝藏,甚至还有人说那可能是真的存在的。”
“可我却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老人微微侧了侧身子,来了兴趣,“哦,你这猜测是从何而来啊?”
“这很简单。”田秀正了正,把自己早就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一来,虽然传言林玉与狼王是至交好友,可这毕竟是自己与爱人的墓葬,里面还放着稀世珍宝,是他们在转世之后的倚仗,我想,就算是再怎么亲切的人,应该也会有点防备的。”
“而且,若林玉和狼王真的是比家人还要亲密,而狼王也将自己的墓葬地址告诉了她,那么她更该帮朋友保守这个秘密才是,而不是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随随便便就记载在小本子上,还不小心流传于外,让不法之徒去到他的墓,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这不是好友,只怕仇人也不过如此了。”
“而且,若林玉和狼王真的是比家人还要亲密,而狼王也将自己的墓葬地址告诉了她,那么她更该帮朋友保守这个秘密才是,而不是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随随便便就记载在小本子上,还不小心流传于外,让不法之徒去到他的墓,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这不是好友,只怕仇人也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