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良人、金吾卫士卒的帮助下，众武侯终于在丑初时分，将仵作堂的明火全部扑灭。
此刻，一队防火武侯正手提木桶，沿着废墟边缘，慢慢向前挪动。
灼热的烟气刺痛眼睛，噼啪声不绝于耳，废墟之下、肉眼无法看见的角落，尚有烟尘升起，说明此处仍有重新起火的可能。
显然，这地方依旧潜藏着危险。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当初建造仵作堂时，工部选用了砖石作为主要材料，而非易燃的松木。
挨天杀的纵火贼！
赵六在心中骂骂咧咧，他与老仵作有些交情，偶尔聚在一起喝酒。
可是，短短一天不见，这个本该含饴弄孙的老人，就这么没了。
烈火地狱，物非，人亦非。
这位两鬓微霜的防火武侯一边凭吊，一边朝内堂走去。
可能是因为此地有水渠流过，现场保留得还算完整——
他按下心思，左右环视一圈，却发现，不少验尸所要用到的铁器尚未融化、变形。
这时，领路之人突然顿住脚步，转头对众人叮嘱道：“动作都给我放轻点，不要大声喧哗，如果遇到尸体，务必小心搬运。
记住，大理丞要的是全尸。”
说完，他从衣袖中扯出一根长条状麻布，将其扔进水桶中浸泡，然后把它系在脑后，还打了个牢固的九河结，以防止脱落。
“喏。”
赵六拱了拱手，与其他人一样，向四周散开。
距离仵作堂火势被扑灭，才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因此，石板地面依旧滚烫，哪怕脚踏硬底皮靴，都感觉如踩针尖一般刺痛。
头顶，一根被烧成黑炭的房梁无力地耸拉着，且咯吱作响。
见状，赵六停下手中的动作，暗自祈祷了一会儿：菩萨降福……
“头儿，这里有一具尸体。”
不远处，有人低声呼唤。
赵六寻声望去，一具难辨五官的男尸躺在废墟之中，说来也奇怪，这家伙的死状极为诡异——
就这么平躺在那里，看样子，似乎在火灾发生之前，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才没有表现出挣扎的迹象。
突然，又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
“赵六，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去帮忙！”
“来了，来了……”
见队头动怒，他顾不上深思，拎起木质麻搭，快步冲了过去。
慌乱了一阵，赵六终于来到尸体旁边，却发现这家伙的双腿被木梁压住了，难以用蛮力强行拔出。
更糟糕的是，将尸体卡住的废墟之中，正呼呼地往外冒火苗。
这时，搭档出言提议道：“我先将尸体的上半身慢慢拖出来，你负责灭火，速度要快。”
支撑这片废墟的木质结构，已经摇摇欲坠，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轰然倒塌，到时候再想成功收敛尸体，可能性将变得微乎其微。
因此，赵六也不推辞，将灭火用的麻搭放进木桶，蘸满水之后，扑打起火苗，配合搭档行动。
半刻之后，第一具尸体被防火武侯抬出仵作堂，听闻消息之后，留守此地的大理丞张岳伦，立刻率人赶了过来。
只见，两名武侯站在水井旁，用染水的棉巾擦拭嘴唇。
此时此刻，赵六正贪婪地呼吸着，水井旁清爽、湿润的空气，让他心生恍如隔世之感。
无意间，他看到了一个身穿官袍的男人，正急匆匆地朝此处走来。
“见过……”
事态紧急，来不及讲究虚礼，张岳伦直接说道：“无需多礼，堂内情况如何？”
“目前，只发现了一具尸体。”
“二位辛苦了，先去歇息吧。
虽然心中早有预感，但消息得到确认之后，张岳伦还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而站在一旁的胥吏抬手拦住这两名武侯，强笑道：“望二位不要嫌少，将这些钱收下。”
闻言，赵六点点头，从胥吏手中接过用布袋包好的赏钱，一上手，心中瞬间有了数：
两锾，这大理寺办事还算地道，不枉兄弟们冒死进去一趟。
一念及此，两名防火武侯对视一眼，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张岳伦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突然开口喊道：“二位，请留步。”
“敢问阁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本官想亲自进去一趟，所以，希望两位能将身上的火浣布留下，借张某一用。”
赵六神色犹豫，此物珍贵，没有外借的先例。
云：梁冀作火浣布单衣，会宾客，行酒公卿朝臣前，佯争酒失杯而污之，冀伪怒，解衣而烧之，布得火，烨然如炽，如烧凡布，垢尽火灭，粲然洁白，如水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