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后,漫长得如一个世纪,傅牧笙终于肯放开她。他从抽屉里拿出钱鄙夷地塞给苏伊安,粗鲁地拉的她往门外走出,恶劣的态度像是活生生吞下一个苍蝇般恶心。
刚才的亲昵消失殆尽,他又变成那个冷漠无情的绝世美男子。
苏伊安的衣衫褴褛,外面又下着暴风雨,雷声阵阵,傅牧笙把她扔在雨水中,他凶神恶煞地命令道:“日后别再撞着我!”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把苏伊安从梦中惊醒过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大厅的复古式挂钟指向早上九点钟。
她人仍是有些恍惚,本来她以为已经忘记的前尘往事再次袭来,可能是再遇着傅牧笙的缘故吧!
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声音:“伊安吗?”
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但她就是想不起是谁,中规中矩地应道:“是我!”
“我是你父亲的律师—吕政明,你还记得吗?”
苏伊安脑海浮现了一个戴着眼镜的微胖男人,他常跟在父亲的身边,为人亲切宽厚,眼睛长得很小却很爱笑,笑成一条线。当初也是他打电话通知她父亲过世的消息,才赶上了父亲的葬礼。
苏伊安礼貌地喊道:“吕叔叔您好,你换了手机吗?我给你打过好几次电话都是处于关机状态。”
吕政明的语气不太自然:“对啊,前几年我带着全家移民去了澳大利亚。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苏伊安迷糊地拧了拧眉,不过她也猜得出事情可能与父亲有关,毕竟他们都五年不联系,吕政明突然主动找着她,肯定不是为了叙叙旧情,磕磕唠。
苏伊安从沙发起身瞟了眼密码锁,昨晚她就试着开锁,可试了好几次都是密码错误,后来系统都锁定了。
她想起傅牧笙临走之前留下的狠话,仅能等着酒店的人来主动开门,反正她是不会再求傅牧笙的。她有些着急地抓了抓额前的碎发不好意思道:“明天下午行吗?”
突然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响声,然后门被推开了,有两名穿着酒店工作制服的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为首的管家恭敬地站在旁边说道:“苏小姐,这是您的早餐。”
苏伊安狐疑地看向管家,昨晚她给前台打电话谎称是陈小姐,管家怎么得知她的真实姓。
不过她没空想那么多,当年叔叔为何要隐瞒着他父亲去世的缘由,以及有关于苏氏影视公司。她有着太多的疑问,尽管她请了侦探去追寻,只挖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苏耀东藏得实在是太深。
她趁着开门立刻闪身就朝外溜人,边走边说道:“好,请问你在那里?我马上去见你!”
“茗轩厅!”
苏伊安出了酒店马不停蹄地赶去茗轩厅。茗轩厅是海市较出名的粤式早茶厅,今天又是星期天,用餐的客人济济一堂的。
芬芳的食物香味在阁楼弥漫开来,飘入苏伊安的鼻尖,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的响声,昨天她没吃什么,后来又吐了。
她跟着服务员走入最里面的雅间,吕政明早就在等候着她了。
五年不见,他瘦了许多,人也变得憔悴而苍老,眼角布满着皱纹,整个人好似老了十几岁,她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吕政明从椅子上起身,仔细地端详着苏伊安良久,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感叹道:“伊安长得更水灵。”
苏伊安施施然地入座,乖巧地笑着扯了个善意的谎言:“叔叔倒是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就是瘦了点,人精神了点。”
“人都老了。”吕政明摇晃着脑袋感叹,他热络地把菜单递给苏伊安说道:“你肚子饿了吗?我点你喜欢吃的虾饺、艇仔粥,糯米鸡、马蹄糕,若是不够你再点。”
苏伊安看着餐桌摆满精美的点心,莫名地有些触景伤情。以前父亲带她出来吃早点,也爱点这些菜,一种物是人非的忧伤感涌上心头。
她克制着失控的情绪,牵强地笑着忙摇头:“不用点了,吃都吃不完!”
吕政明夹着一只虾饺放入苏伊安的碟子和善地说道: “那吃吧!”
他就像是慈爱的长辈询问着苏伊安的近况,直至结束后,苏伊安抬头看向他尽量放轻语调问道:“叔叔,你在电话里说有事和我谈,请问是什么事?”
吕政明慈爱的笑容瞬间凝滞住了,眉头紧锁皱成川字,他掏出打火机要点燃香烟,可打了好几次才点着香烟。
苏伊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吕政明,通过肢体语言可以判断出他正紧张呢!她更加断定事情与父亲有关,甚至与苏氏有关。
吕政明抽完一根香烟,神情稍微缓和了点,他为难地开口:“听说你派人去调查有关于你父亲的事。”
尽管苏伊安有了心理准备,但听见吕政明提起父亲,心仍是咯噔了下,胸口闷闷地疼起来。
她掐着手掌心,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回道:“自从我记事起,吕叔叔就和父亲一起工作,你经常会给我带地方特色小吃,父亲也教育我要尊重你。“
苏伊安停顿了下,暗自打量打量着吕政明,但他在律师行里工作几十年,早就是成精的老狐狸,她那点小聪明在人家眼里就是拙劣的把戏,那她就老实点吧!
她接着又说道:“他们都说我父亲是车祸去世,我只是想要弄清楚而已。”
吕政明抖了抖烟灰,把烟蒂捻灭在水晶烟灰缸里,认真地看着苏伊安。
她变化了很多,记忆中她只是娇贵天真的公主,如今她变得精明而世俗,懂得说着好听的套话,学会耍小聪明,却更让人心疼。
吕政明愧疚地微低着头凝重地说道:“你爸确实是因车祸走的,那天恰好是你爷爷的寿辰,苏耀东为了稳住股东接你爸回来,谁知你爸忽然病发横穿马路......”
苏伊安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语气提高好几个分贝。
她激动地反驳:“那为什么苏耀东要隐瞒着我父亲去世的消息,当晚就送我爸去火化,等都不肯等我回来。他分明是心虚,要掩盖事实不是吗?你是为了苏耀东来说服我对吧?”
苏伊安自嘲地笑出声,微眯眼紧盯着吕政明冷笑道:“父亲说过,你是他最相信的朋友,这真是太讽刺。你肯定是知道什么,出事后,你就辞掉苏氏的律师代表,还移民到了澳大利亚。刚才在路上,我还天真幻想你会帮我呢!“
雅间的布置幽静,摆放着复古的鱼缸,红色的金鱼打了个滚,拍击着水面响起啪啦的水流声。
苏伊安的音量不大,却已经打破屋子的安静,她因激动脸颊泛着红光,那皎洁如麋鹿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吕政明,眼里有暗藏不住的失落。
吕政明在那双明眸的逼视下,愧疚感往上升腾,他清楚说出真相会彻底改变苏伊安的生活,但想起那个人的威胁,以及阴狠毒辣的手段。
他胆寒地抬手推了推眼镜,面露难色半真半假地说:“我已经为苏氏工作快二十年,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也是没有办法,你的父亲是我的大学同学,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帮着苏耀东。”
他心虚地看了眼苏伊安,见她神情平静,才稍微安下心,拿起茶抿了口又说:“今天我找你就是因为对你不放心,苏耀东是个笑面虎,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当年他为了夺权,就收买了你父亲的心理医生,在药物里添加致幻剂。”
“什么?”苏伊安实在是太震惊,她惊呼出声,一股寒意从脚尖蹿起来凉透她的全身。
她张了张嘴巴,喉咙好似被谁死死地捏住了,她艰难地开口:“难道我父亲患上精神疾病是苏耀东动的手脚?"
记忆中父亲一直是个宽厚亲切的人,12岁那年父亲的脾气开始变得异常暴躁,经常半夜砸东西,无端就发脾气,后来性情变得越来越古怪,甚至出现暴虐打人的情况,最后他被爷爷送进精神病医院。
吕政明郑重地点了点头,长叹了声说道:“本来你爸压力大,患有失眠症,长期看心理医生,可病情愈发严重,你爷爷也有察觉不对劲,安排我去调查才得知事情的真相。"
苏伊安心随之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问道:”难道爷爷也知道叔叔做的事情?“
吕政明摇了摇头:”那已经太晚了,你爸车祸去世,你爷爷精神就不太好,受不了刺激。苏耀东刚接手公司,怕生出端倪,也许也担忧尸检出你父亲长期使用致幻剂药物的成分,他就匆匆让人处理你父亲的遗体。“
苏伊安光是听着就毛骨悚然,内心早就掀起千涛骇浪,原先她仅是怀疑父亲的去世古怪,并没有把苏耀东想象得如此可怕。
可苏耀东既然为了公司把自己的哥哥弄成精神病,若不是因为他,父亲就不会发生车祸。
她想起父亲慈爱的面容,疼爱她的画面,然后她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着,那种感觉无疑于有人拿着刀子一片一片地割着她的心,让她体会到心如刀割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