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礼貌,难道她从来也没教你,和长辈说话要用敬语么?”楚母心中厌烦,一想到叶楠身上还留着林向晚的血,她就觉得恶心难受,要不是楚狄眼下没有别的孩子,她才不会费这么多时间和这个小鬼纠缠。
“你是坏人!我不理你!你说妈妈坏话,你是个大坏人!!”叶楠尖叫着跑到花丛后面,那里有个花匠平时用来放工具的小石台,他缩起身子,藏在石台子下面,决定不见到林向晚就绝不出来。楚母派人去抓他,可无奈那个地方实在太狭小了,再加上叶楠十分灵活,几个保镖过去连扑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哼哼,不愿意出来也好,有本事你永远也别出来!不要给他饭吃,也别给他水喝!我看他饿极了渴极了出不出来!”楚母吩咐了一句,留下几个保镖看守叶楠,她自己回房间休息。
叶楠躲在角落里,最开始他还能警惕的环顾四周,每当保镖有什么行动的时候,他就努力地把自己缩得更小一些,可是后来,又累又饿,他终于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渐渐地渐渐地昏睡了过去。
林向晚赶到楚家老宅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四点,这是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候,月光与星光泯灭,而黎明还在未知的远处。
她下了出租车,还没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门就开了。
林向晚跟着沉默的女仆,来到主屋里。
坐在一张布满了维多利亚时代花纹的布艺沙发上,她如坐针毡,楚母不肯出来见她,她不知道叶楠怎么了,她想冲进去找叶楠,可是站在她身旁如黑铁塔般的保镖却告诉她,如果她敢大声喊叫,或者做出什么对楚母不利的事情的话,那她就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她的儿子了。
所以她只能忍着,忍着,痛苦的煎熬,一颗心就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生不如死。
一直等到从窗口射入第一道朝阳,等到清晨早起的鸟儿叫出欢快的清啼,她才看见楚母仪态万方地出现在她面前。
林向晚几乎已经站不起来,一夜的煎熬,让她的双腿麻痹,全身僵硬,脸色青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现在就像是个纸人一般,被风一吹就会倒下,而让她能坚持下去的,只有一个信念,她要找到叶楠,看到叶楠没事,直到他安全了,她才能倒下。
“叶楠呢?他在哪儿?我来了,你把叶楠放了。”林向晚一字一顿地对楚母道,她说每个字都极其用力,就像是想要把什么东西咬破一般。
楚母用手拢了拢自己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道,“叶楠在我这里很好,我只是请你来,并没答应你,你来了,我就会让他走。”
“你想怎么样?!”
“我想让楚家的孩子认祖归宗,林小姐难道你不想么?哦,对了,你确实不想,如果你想的话,楚狄也不会演这么一出好戏给我看。”
楚母说着,坐着轮椅来到窗前,清晨的阳光是暖金色的,照得她全身也是一片金光灿烂,和林向晚的狼狈不堪比起来,楚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所有女性的典范,妆容完美,气质出众。她轻抚着自己右手,手指上巨大的翡翠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极度美丽的光芒。
“那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我并没有让他干什么,当初楚狄并不想留下叶楠,是我骗了他,这件事情和叶楠没有丝毫关系,如果说一定有要人来承担你的怒气的话,那你就向我来好了,楚太太,我求你,别动叶楠。”林向晚说着,慢慢起身,然后向前两步,跪在楚母身后。
为了叶楠,林向晚可以放弃自己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坚持的话,那就只有叶楠了。
楚母回过身,冷笑着扫了她一眼,“林小姐,你这样算什么?好像我在逼你做什么似的,其实我应该谢谢你才对,让我在极度失望之后,还能有些慰藉,聊胜于无……我知道让楚狄找人骗我,并不是你干的,否则你现在早就不在这里了,但是……林小姐,你也是做母亲的人,如果有一天,你的儿子,因为一个女人而欺骗你,你会怎么样?你没让他做什么,他已经愿意为了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如果有一天,你让他做些什么的话,例如说,你因为当年的事情,突然看我不顺眼了……”楚母说着,轻轻地笑了一声,“那我这个老婆子,不是连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楚太太,你言重了。在楚狄心里,你才是她最重要的人,他为了任何人也不会伤害你的。而且……”林向晚咬了咬牙道,“当年的事情,你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哦?真的?”楚母露出惊讶的表情,“我以为你会为了你父亲的死,而一直耿耿于怀的。”
“没……没有……我父亲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过世的,我当时也让法医做过尸检了,他是正常死亡的……”林向晚说着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觉得自己心里就像是被一把生了锈的锯,来回撕扯着。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还在想,你怎么会离开这里。”楚母恍然大悟,不过随即,她就俯下身,在林向晚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继续道,“林小姐,你知道有一种药,这两年才刚上市的,叫洛什么芬密安的?”
“洛沙嗟星芬密安?”林向晚不解,她不知楚母说着说着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药。
“啊,对了,就是叫这个名字,真是拗口,我年纪大了,总记不住这些奇怪的名字。不过那真是一种好药,虽然才上市,不过卖得却很好,林小姐,你不知道吧,这种药其实是楚氏出资研发的,当年你父亲住得医院,就是这种药的临床基地,对了,这药是管什么来的?松驰肌肉?”
林向晚的心中,随着楚母的话发出轰然一声巨响,往事如决堤的潮般向她疯狂地涌来,她突然想到了一种极可怕的可能,她瞪圆了双眼,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是说我父亲……”
“是啊,我就是那个意思。楚狄这孩子当年还是有些手段的,不像现在心慈手软,做什么事情都拖拖拉拉。当初楚狄说要把那种药用在你父亲身上,我还担心会被你看出来,毕竟你也是学医的嘛,这种事情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要是被你发现了,楚家不知道要惹上什么样的麻烦,可楚狄说没事,本来就是新药,再加上用量不多,就算你真的跑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不!!!不是的!!!不是的!!!”林向晚用手捂住耳朵,楚母的话一句又一句,如利剑刺入她的耳膜,顺着她的耳道,一直冲入她的身体,将她刺得血肉模糊。
为什么后来尸检没有查出叶衷的死亡有异?如果有种药物根本不存在于世上,根本没有被生产出来,谁又能猜到它会有怎样的作用和残留?叶衷确实是死于突发性心脏病,可如果不是因为长时间注射肌肉松驰类药物,在他发病的时候,他或许还能呼救,或许还能采取自救的方式,可是……
他们把这一切或许可能,都变成了不可能。
林向晚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老父亲,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痛苦地痉挛着,他想要按下离他只有不到半米远的呼救器,只要他按下了那个红色的小按钮,他就能活下去。
可是他的身体,却在此刻完全不听从他的指挥,他只能痛苦的等待着,感觉着心脏被整个辗碎,血液逆流的苦楚,直到死亡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其中。
她可怜的老父亲……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别人精心布置的阴谋里……
而她。
林向晚突然停下了嘶吼,她目光呆滞的看向窗外,就在几个小时前,她还和楚狄在一起,就在十几个小时前,他们还耳鬓厮磨,他还搂着她,对她说,再给我生一个孩子吧。
她怎么这么蠢,她怎么这么贱,她怎么能这么相信他……
她恨,不是恨别人,而是恨自己。她恨不得现在就拿一把刀将自己剖开,然后把那些属于他的污迹完全清洗掉。
林向晚的平静,让楚母觉得意外,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这个女子是因为无法承受这么沉重的现实,疯了。
可是片刻的沉寂之后,林向晚又重新把目光调转回楚母身上,楚母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琥珀色里没有丝毫的光,就像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只不过,她永远也等不来太阳升起的那一刻。
“你告诉我这些,如果只是想让我离开楚狄,那你就太煞费苦心了。对我来说,他的存在,只是个意外。如果你不想让我出现在他身边,我会马上带着叶楠离开这个城市。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楚太太,这样可以了么?”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如一口千年的古井,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