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转过头,深深地看了罗飞羽几眼,欲言又止。
罗飞羽笑道:“魏兄是个直爽人,在王老的寿宴上,魏兄有些拘谨。”
“罗总管观察得很细致入微。”魏征再次苦笑道。
罗飞羽笑而不答。
魏征接着问道:“故而这一次,总管就是北上来探探情势的?”
“是的。”罗飞羽点头答道,“瓦岗军现今声势浩大,俨然为天下义军的龙头。但我得眼见为实,看看李密和翟让之间,到底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况。”
魏征脚下一滞,低声问道:“总管的意思是……”
“你明白我的意思,”罗飞羽答道,“魏兄此去荥阳,是主动请缨,还是元宝藏所遣?莫非是李密相召?”
“兼而有之。”魏征答道。
看得出来,魏征是个相当谨慎的人,虽然直爽,却不是竹筒子那样的人,而是谨言慎行,有着自己的主见。
罗飞羽说道:“如此甚好。在荥阳时,在下也就能再见到魏兄,那时再来听听魏兄的高见。”
“好!”魏征答道,“只是在凉亭夜谈时,总管言及江都军北上之事,一笔带过。魏某不才,想听听总管的高见。”
罗飞羽说道:“我在静待时机。”
“时机?”魏征一愣。
“江都军已进入下邳,一待时机成熟,沿泗水而上,就是彭城。”
“彭城就是江都军北上的门户。”魏征点头说道,“瓦岗军当也能看清这一点。”
罗飞羽微微一笑。自信满满道,“瓦岗军当然能看清这一点。但在面临东都洛阳而来的隋军精锐大军的压力时,瓦岗军腾不出手来。”
魏征沉默不语。罗飞羽接着说道:“不过实际上,我并不担心瓦岗军,我最为担心的,是盘踞太原的李阀。”
“李阀?”魏征再次一愣。
罗飞羽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自己这还真是多嘴。此时此刻,何必提醒魏征这件事。
只是既然他已经说了,只得接着说道:“是的,李阀不同于其他各路反隋的义师。李阀如若继续效忠于昏君杨广,大隋就能在风雨飘摇中再多撑几年。如若李阀反隋,北方情势势将翻江倒海。那时,就是我等待的时机!”
魏征再次默然。
第二天,罗飞羽没有再见到魏征。
拜见彭梁会大当家“鬼爪”聂敬,是他此行的最主要理由。可惜见到聂敬之后,罗飞羽有些大失所望,证实心中所想,彭梁会占着一个好地方,虽则声势不俗,却是十足的外强中干。
聂敬人如其名,是个干瘦的老头儿,双手干枯如“鬼爪”。双眼铜铃般大,闪着精光,但是甫一见面,罗飞羽就怎么看都怎么觉得他很是有些猥琐的意味。
“桀桀桀桀,坐!”寒暄过后,聂敬笑着说道,“久闻罗总管大名,就连巨鲲帮那位红粉帮主,都收入总管府中。桀桀桀桀,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罗飞羽哈哈一笑道:“前辈谬赞了!”
“怎么没看到云帮主随罗总管前来呢?”聂敬笑着问道。
他的笑声干瘪,像夜鹰的叫声,笑容中,就带着几分淫邪的意味。
罗飞羽心里纳闷。
这个“鬼爪”聂敬,既然是跟杜伏威同龄的老一辈高手,为何会是这个样子?他是天性如此,还修炼功法的缘故?
罗飞羽当然不知道答案。
聂敬三句话不离本行,话题一直绕着云玉真打转转。在他身边,还有一位中年男子,眉目间很有几分聂敬的模样。颌下留着几缕稀疏的长须,在聂敬说话时,他以微笑点头附和,还不断手抚长须,令得罗飞羽很是担心,他会把颌下这几缕长须给撸没的。
这人到底是什么人,聂敬一直没有介绍。罗飞羽只知道,彭梁会大当家是“鬼爪”聂敬,二当家是“神算”唐仲,都是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这么一看,如果聂敬身旁的这位就是二当家的,罗飞羽反而在心里隐隐觉得,彭梁会三当家“艳娘子”,反倒是个还算正常的人。
聂敬双眼中的精光,渐渐暗淡下去,中年男子小心地说道:“大当家的,要不先歇会儿?”
不待聂敬回应,中年男子转向罗飞羽道:“罗总管可还有什么事吗?”
罗飞羽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是前来拜见大当家的,并无要事。尚未请教……”
“在下唐仲,彭梁会二当家,罗总管客气了。”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说道。
罗飞羽心里暗自摇头,与他寒暄两句,也就告辞而去。
彭梁会这个样子,能够占着彭郡和梁郡这么好的地方,还没有被人给吞掉,也真是个异数。
不过仔细想想彭梁会所处的位置,罗飞羽也就能够理解。不是彭梁会如何能力出众长袖善舞,而是周边势力相互掣肘,反而没人下手,以免一个不慎,反而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接下来,罗飞羽再拜见东平郡大派青霜剑派,与陈元致相谈甚欢。随后他即连夜离开东平,往荥阳而去。
……
一启程,罗飞羽就在船舱里,闭关不出。
与跋锋寒一战,虽只那么一会儿的工夫,过了一招,于他却大为触动。
他得到欧阳希夷和王通的指点,自己也注意到,当日在拔刀之前,他的气势境界,比之跋锋寒还要更胜一筹。可是一拔刀,这个气势境界就跌落尘埃一样,低上一个档次。
欧阳希夷和王通是询问他,罗飞羽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得到欧阳希夷和王通的指点后,罗飞羽才豁然开朗。
高手相争,气势,精神,真气,需得合而为一,才能发挥出完全的实力。
迈入这一步,才是真正的高手。
而修炼长生诀》,就正是讲究精、气、神三者合一的。这一刻,几个因素合在一起,犹如一把宝库的钥匙,为罗飞羽打开一扇大门,显出一片新的天地。
他在船舱里,没日没夜地静坐,练功,仿佛又回到扬州城外石龙小屋,沉浸在那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浑浑豁豁状态。
直到某一天,月光透过窗棂,射进来,照在罗飞羽身上,他倏然睁开双眼,有些迷茫地转头四看。
船舱里,空无一人。
罗飞羽听到隔邻船舱里传来的微弱呼吸声,若有若无。
分别是云玉真和尤雨晴。
她们两个分别睡在左右隔壁的船舱。
罗飞羽起身,踱到窗边,推开窗棂,发出轻微的吱呀一声。
两边的轻微呼吸声立止。
然后,他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微不可察。
船舱门轻轻打开,两道人影飘了进来。
罗飞羽恰在此时转头,咧嘴一笑,轻声说道:“你们两个倒是蛮警醒的。我们这是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