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长里短的闲话中,就听着有丫鬟来报,说是宴席准备好了,请各位太太奶奶们入座。
一众人便一起去了会客的大花厅,旁边厢房也是大开,摆上了酒宴,中间院子里摆了个戏台子,还未开唱,不过几个乐器师傅吹些欢快的曲子罢了。
老爷少爷们早已坐定,就等着老太太他们了,老太太年纪最长,辈分最高,当仁不让做了首位,因着贾元春是主角,有是内定了进宫的人选,贾元春便做了次坐。韩氏是客,又是宗族冢妇,文字辈女眷最贵重之人,又坐了一次位,贾璐也跟着坐在了上头。其余人个按长幼嫡、身份尊卑,各自排位坐下了。
随后老太太点了天仙配、悟空大闹天宫、龙凤呈祥等几个轻松欢快又大团圆的戏也也就罢了。将戏碟子给了元春,元春自持晚辈,不敢轻点。
贾母道,“今个你是主,在座的也都是自家亲眷,无碍的,快点吧!”
韩氏、陈氏、章氏、王氏等一众媳妇也在一旁劝着,更有一众公子哥儿闹腾道:
“姐儿快点罢,今儿是你的喜事,让我们粘粘喜气!”
元春依然推辞,上前几步,对着众位长辈、亲伯兄弟、姊妹叔嫂屈膝请安,道:
“还请诸位长辈、亲伯兄弟、姐妹叔嫂们安,今个虽是元春的喜日子,却也万不敢越过众位长辈去,昔日里,众位长辈对元春惜爱怜悯,如今元春即将入得宫去,万不敢忘诸位的关怀恩情,只叹将来再难相见,如今请诸位长辈现行点戏,以慰元春之心。”
说着略微哽咽起来,侧身舒缓一阵后,又亲捧戏碟子并酒壶,亲自与众位亲人长辈点戏奉酒。
众人瞧着元春这花容月貌,又兼这般孝顺知恩情的品行,越发爱她不来。
一时间,场面欢腾起来。
贾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好一个元春啊,好一个贤德贵妃啊,不过她是何缘故封的妃子,但这般心机手段绝对不算浅薄了,以情动人,以利感人,端得好手段啊!
可惜的是,如今贾府年轻一辈虽有起色,依然属于青黄不接的时段,近十年怕是还要依靠着荣宁二府,提供不了什么帮助吗,只怕进了宫依然如前世那般熬上几年了,外头贾家由他看着,宫里头全看她的造化了。
韩氏看着老太太红了眼,想来也是十分不忍的,奉酒敬一杯老太太:
“老太太,这大姑娘这般的人品,还真的是让人爱得不行呢,也多是老太太教导有加呢,还请老太太,”
“太太”斜着朝王氏举杯,
“莫要伤怀,您二老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贾母按了按眼尾,
“有什么呢,要不是家里头爷们不给力,我也不愿让她入宫里头去,像我的敏儿一般寻个书香门第,知礼懂事的好孩子多好。”
韩氏心里暗道,好像之前闹着不想讲贾敏嫁给林如海的是谁,要不是叔叔(贾代化是大哥,贾代善就是叔叔)坚持,怕是敏妹妹也要被你送进宫里头了。
心里是这样想的,面上却还得奉承着,
“是呀,听说敏妹妹也生了一个姑娘,比我们家的大上了两岁,真是好奇,敏妹妹这人品,生出怎样天仙儿似的姑娘来呢,只盼着姑爷好调至进京,也好让我家这皮猴好和姑奶奶家的姐姐相亲相亲呢!”
说便说着,还掐了一把贾璐的嫩脸,贾璐不满的皱皱眉。
暗道:这林妹妹还是别进京了,进京就意味着娘没了,我倒是宁可没有相亲的时候。
贾母想着这多灾多难的贾敏,道:
“我倒是不盼其他,就盼着敏儿能再添一男,也好站住脚跟。”
韩氏这倒不好说了,贾敏嫁出去也有十几年了,可惜膝下只有一个姑娘,任谁也说不出好来。
陈氏是韩氏介绍相来的,不管怎样总得帮衬韩氏一二,斜眼里瞧见兴奋喝酒的贾琏,眼神一转,一个法子就出来了。
笑着道“老太太,且不说这外孙子,再过两年您的重孙子就要来了,您可别惦记着外,瞧不见内了!”
贾母年纪大了,一时半会还正想不到她哪来的重孙子,可别人反应不慢,看着贾母呆愣的样子,都笑个不停。
陈氏指着贾琏,“可见老太太是真忘了,琏哥儿定了王家的凤哥儿,您可是不记得了,等到王家这姐儿来了,第二年给您生个大胖重孙,可不就是内了?”
贾母反应过来,可不是,这王家姐儿唤作王熙凤的,从小儿就和贾琏一起长大,最是个青梅竹马的,凤姐长得又好,嘴又巧,又会说笑话,最是受贾母喜欢的,贾母可不是盼着她赶紧嫁进来呢!
贾母见不得陈氏小人得志的样子,“是我的孙媳妇,难道就不是你媳妇了,来年生的就不是你孙子了?”
陈氏一时不妨被贾母堵了嘴,又笑开来了。
说实在,陈氏还真没多么喜欢这位凤姑娘的,长得是好,但她又不是男人,况且她也才入门子每两年,等王熙凤嫁进来后,势必又要讲管家理事之权利转给她,当她不知道这大王氏积极给大房嫡子定个小王氏是什么道理。
可惜的是,她入门晚,进来之后才知晓原来大房嫡子和王家姑娘订了亲,真是生怕自己害了贾琏。如若自己将来不交管家权力,必定又是纷争不断,毕竟自己根基没有王氏深厚,等她弄几件事儿出来,倒是后想不让都不行,还丢了体面。
转头一想,自己还年轻,贾敬、韩氏这么大年纪还能生个璐姐的,等自己交了管家权后好生调养一二,将来生个嫡子。大王氏一心盯着府里的家产爵位,且看他们大小王氏怎么斗呢!
不过是片刻,陈氏的心思确实转了千回了。
生生闹腾了一整天,正常宴席才算结束了。
元春拖着疲劳的身子回了自己的绣房,很是泡了个热水澡后,才在抱琴的服侍下躺着歇会了,宫里出来的嬷嬷也是跟了一整天了,她们年纪更大,更受不住,早早得歇下休息去了。
元春躺了一会,将睡未睡之余,听着抱琴前来禀报,王夫人来了。
元春惊心,忙起身去迎接,
“太太这么晚了怎么来了?”
之间王夫人披着暗红的狐狸皮的披风,由周瑞家的陪着一起过来了。
元春赶紧迎了上去,
“太太,要来怎也不多带几个人,周大娘也不劝着点。”
王夫人见元春穿着单衣就出来了,就晓得元春将要睡了,忙走上前去,将自己的披风取下,披在元春身上,握住元春的手,见手里暖和才放下心来。
一边拉着元春进屋子,一边道:
“我是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和你说说心里话,哪里需要那么多人跟着,倒是你,都要进宫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好生保养自己,快进屋子里头坐去。”
进了屋里,只见抱琴一个人在里头伺候着,皱眉问:
“那些小蹄子呢?又去哪里闲逛了,也不晓得好好当差?”
元春拉着王夫人上了炕,拿被子盖住了。
“哪里需要她们,她们也忙了一天了,况且我又要睡下了,就让她们都下去歇下了。抱琴,去泡杯茶来,太太喜欢老眉君。”
王夫人听着元春将要歇下了,也不敢折腾了。
“不用忙活,你们都先下去吧。我且和姐儿说点体己话。”
抱琴、周瑞家的听闻,便下去了,周瑞家的将手里一个金边雕漆蝙蝠沉香木的小匣子放到了王夫人手边。
元春正想问这匣子里头装的是什么,却见王夫人哄着眼,一眼不转的望着自己。
“娘,您这是这么了?可别吓女儿啊?”
王夫人抬手摸上了元春年轻美丽的脸庞,道:
“娘无妨,只是可怜你年纪轻轻就要离了娘去,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能再见一面呢!”
一瞬间,一股酸意从心头涌现鼻尖,元春强忍着心里头的酸涩,笑着说:
“我这是去宫里头享福去的,娘怎么就不开心呢?”
“如果你那哥哥还在,你又何须去享那福气,当我看不出大太太、敬大哥哥、陈氏他们的不满吗?可偏偏你那出息的哥哥去了,你的父亲,你也是知晓的,古板过了头,却是不及那些会钻营的,又是那样子的小官,你那宝兄弟年纪又小,可不就哭了你了吗?”
听着王夫人轻声劝慰,元春也是再也忍不住了,轻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