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看向平日里跟着杜柯的小厮,那小厮慌忙跪伏在地,道:“那日,那小丫鬟撞坏了少爷的风车,又将手里端着的参汤污了少爷的衣服,少爷一时气急,这才用鞭子抽了那丫头几下。后来,后来三小姐过来了,少爷一时没收住手,有一鞭子正好打在了三小姐的手上,少爷也是吓住了,这才停了手。”
魏氏又问道:“那柯儿可有骂过春芸?”
小厮想了想,遂摇了摇头,道:“奴才只记得少爷不小心抽了三小姐一鞭子,至于骂人,好像没有。”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春芸之前说是因为杜柯对她破口大骂,所以才对杜柯怀恨在心,可如今听小厮这般说,杜柯根本就没有骂过她,反而是实实在在的打了宜儿一下,那这中间的情形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春芸似有些急了,指着小厮道:“他胡说,五少爷明明就骂过奴婢,当时在场的人都听见了,绿芙,对对,当时绿芙也在,她肯定也听见了。”
绿芙连忙上前,跪了下去道:“奴婢确实听到五少爷骂春芸姐姐是哪里出来的臭丫头的。”
“哪里出来的臭丫头?”魏氏冷笑一声,道,“就这个,也算得上是破口大骂?绿芙你说,除了这个,我的柯儿可还骂了什么?”
绿芙咬了咬唇,终是不敢胡说,只得摇了摇头。
魏氏盯着春芸道:“春芸,你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就记恨上了柯儿,处心积虑的就想要害死他?”
春芸想点头,可这似乎确实没什么说服力,屋子里只怕也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的。真照了春芸的说法,就因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她就能心生如此怨怼的话,那挨了杜柯一鞭子的宜儿,该是怎样仇恨上杜柯了呢?
春芸道:“五少爷不仅骂了奴婢,还打了三小姐,奴婢是想,奴婢是想,奴婢害了五少爷的话,说不定三小姐就会对奴婢另眼相看,对奴婢青睐有加了。”
“这么说,你陷害柯儿,是为了给三小姐出气了?”
春芸急忙道:“不是,不是,这事三小姐根本不知道,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奴婢一直瞒着三小姐的,她根本不知情的。”
这话这么一说,就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了。屋子里的人,哪里有蠢笨的?一时间,众人看向宜儿的目光就有些鄙夷不屑了。
的确,被一个五岁小孩不小心抽打了一下,竟然就怀恨在心,背地里令丫鬟如此陷害报复,这种心胸,这种心肠,确实是让人不耻。
这事各人心中自觉已经有了真相答案,春芸一个丫鬟,若背后无主子授意,哪里敢干出如此事来?接下来面对魏氏的再三追问之下,春芸也始终坚持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主意,跟别人无关。而宜儿就在旁边看着,神色有些恍惚,却是始终都没开口为春芸说过一句话。
这般一来,众人纷纷在心里赞叹春芸的忠心,却对宜儿的作为,就越发的鄙视起来。
老夫人林氏虽在心里叹气,可毕竟是做不到置之不理,看了一眼一旁的宜儿,道:“老四家的,春芸做出如此背主的荒唐事来,你是当家主母,该怎么罚你就怎么罚,也不用顾忌我这张老脸了。”
御史中丞韩宗人坐在旁边,到没想到居然看到如此的一场戏码,心头在冷笑,人也站了起来,对杜子阑道:“侯爷,小少爷掀翻神龛,打倒为太后娘娘祈福的长明灯,的确有错,不过本官以为,他年纪尚幼,又有心思歹毒的小人从旁教唆,到也情有可原,只是古人说齐家治国平天下,家不齐,何以济天下?今后但愿侯爷能好好整顿家宅,毕竟家和方能万事兴啊!”
韩宗人此言等于是承诺不会再为了此事上折子参奏了,杜子阑大喜,连忙起身作揖,道:“多谢韩大人体恤。”
韩宗人点了点头,迈步便要离去,却见宜儿望了过来,开口道:“大人请留步,能否容小女子说几句话?”
韩宗人不堪宜儿的作为,面上哪里有好脸色?冷着脸道:“三小姐还有什么要说的?”
宜儿也不在意,今日这事,到的确也不怪别人误会于她,她在想,就是她也只是个旁观者的话,只怕也是会像在场的众人一样,坚信这背后的授意主使就是她自己的。从一开始她就隐约判断出今日的事情多半会牵扯上自己,到了现在,哪里还不知道这从头到尾就是针对她的一场算计?
只是宜儿还是有些没明白,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恨,会让四房如此急不可耐的对自己和大房出手呢?难道当真就是因为老夫人的日益宠爱,因为那三间铺子?
而眼前这场算计,要说最高明的地方就在于春芸的“忠心护主”,她从头到尾坚称是她自己的主意,临死也不说出她这“背后的主使”,这令宜儿就是想为自己辩护,也是无从下手!偏偏春芸这话说的是慷慨,可她越是这般说,旁人只会越是认为这只是一场义仆代主受过的戏码,从而越发的肯定了宜儿才是背后主使的主谋!
宜儿不知道魏氏她们给春芸承诺了什么,竟使得她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来构陷于她!可能魏氏也知道,即便今日让春芸咬出了宜儿,坐实了宜儿的罪名,有长房在,有老夫人在,指不定这事也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可让春芸演了这么一场苦情戏就不同了,春芸是从老夫人院子里放出来的,老夫人对她多少是存了感情了,她若为了掩饰宜儿的罪过丢了性命,那老夫人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岂能不会对宜儿心生嫌隙疙瘩?
或许,这才是四房的真正目的,就是要让老夫人厌弃了她。何况,还有御史中丞韩宗人和京兆府尹乔川两个朝官外人在,只怕今日这事一过,就是两位大人回去后闭口不提,这里发生的事情也会不胫而走,立时便传得沸沸扬扬,路人皆知的,到时候,宜儿心思歹毒,陷害幼弟的名声一出,哪里还会有什么闺誉可言?
这些算计才可谓是真正的心思歹毒之极,宜儿在想,或许二姐杜向瑜说得没错,她的身份摆在这里,杜子悟也是官运亨通,而四房杜子阑虽然袭了侯爵,可如今仍只是后军都督府的一个经历,相较之下,四房对长房心存忌惮,又哪里能是善罢甘休得了的?
宜儿在心里叹气,面上却笑了笑,走到春芸的面前,道:“春芸姐姐,你也是我院子里的人,又是老夫人赏下来的,我自认平日待你不薄,对你多方倚重,可你今日为何要如此陷害于我呢?”
魏氏在旁边冷笑,道:“春芸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提及三小姐,三小姐口中这陷害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宜儿摇着头道:“明说出来的效果哪里及得上只是从旁提示,让大家自己猜忖出来更让人印象深刻,深信不疑呢?”
这就是一层纱,众人心里都认定了幕后的主使就是宜儿,只是春芸不说,老夫人不表态,这层纱就没人会去戳破它,可是这层纱不破,宜儿根本就没有立场和机会去为自己辩护,所以别人还顾念着这层遮羞布,不去戳破它,那就只能由她亲自来戳破了。
宜儿根本不待众人有什么反应,继续道:“春芸姐姐若真的要为我掩饰什么,我觉得今日事发,春芸姐姐大可在这之前直接投了芙蓉湖,到时候死无对证,效果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就连魏氏都被宜儿一席话给惊得目瞪口呆了。
春芸眼中闪过一丝阴芒,面上却越发的惶然无助,看向宜儿,流了泪,喃喃的道:“小姐,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