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九,杜晋瑶及芨,青湘侯杜子阑和魏氏夫妇以示隆重,广发宴帖,将满京城能请的,有交情的官宦商贾是请了个遍,是以这一日一大早,侯府里便喧腾热闹开了。
外院男宾自有杜子阑和五爷杜子平接待,而内院里魏氏便是绝对的焦点中心,如穿花蝴蝶一般在众多的夫人小姐中间应酬招呼,笑语晏晏,八面玲珑。这魏氏年岁本也不大,不过是刚过花信之年,今日又是特意打扮了一番,就更显得娇美无限,明艳动人了。
杜晋瑶是今日宴会的主角,老早便在屋里由着教养嬷嬷为她梳妆打扮,讲授一些及笄礼上的规矩礼仪,到没有出来招呼宾客。
宜儿躲在秋霞阁,不想也不愿意出去看这个热闹,闲来无事,便吩咐青漓铺好了青宛宣纸,磨了墨,她提笔练起了字来。
刚至巳时,绿芙那包打听就兴冲冲的进了屋,向宜儿行了礼,便道:“小姐,今儿来了好多人啊,明风楼那边,人都快挤满了。而且奴婢还听说了,就那威钦侯府的世子爷魏柏安和世子妃夫人苏氏都过来了。”
宜儿应了一声,头也没抬,继续练着字,绿芙见宜儿没什么反应,遂瘪了瘪嘴,又跑了出去。
而此时的魏氏却是精神一震,刚门房的小厮飞跑着过来禀报,说宁国公府的华阳郡主到了。魏氏自是喜出望外,连忙向一干夫人们告了罪,和吏部侍郎苏畴的夫人,也就是她的胞姐大魏氏一起迎了过去。
却说华阳郡主由胡嬷嬷和大丫鬟松苓搀扶着下了马车,老远就见魏氏姐妹迎了上来,华阳郡主想起这些日子摆的乌龙,心里便生了些许憋闷,面上几不可见的就皱了皱眉。
魏氏上前,福身行礼道:“民妇见过郡主。今日不过是小女及芨,竟有劳郡主亲自前来,当真令寒舍蓬荜生辉。”
华阳郡主淡淡的道:“青湘侯夫人不必多礼,华阳不请自来,不过是顺道而已,侯夫人不要多心才是。”
魏氏一怔,这华阳郡主话是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语气平淡,却有一抹有意无意的疏远,魏氏不明究竟,面上便多了一丝惶然。
由魏氏姐妹陪同着进了明风楼,一屋子的夫人小姐自是全都站了起来,微傾了身同华阳郡主打招呼,华阳郡主一一应了,面上带了得体适宜的微笑。
楼子上却有一位夫人依旧坐在原地,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这在满屋子起身行礼问好的人群中颇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尤其招人注目。
这位坐着的夫人正是威钦侯世子妃苏氏,众人见是她,自有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
宁国公府和威钦侯府无论是在朝堂政见还是私下交际上由来便不对盘,算起来双方皆是皇亲国戚,位高权重,在京都中,若说还有哪家哪府能与宁国公府相提并论,怕也唯有这威钦侯府了。其实抛开这点不说,对这苏氏,华阳郡主却是旧识。
苏氏的出身不高,父亲是先帝爷昭明帝潜龙时的包衣奴才,只是此人是个武人,粗鄙不文,到昭明帝登基为帝之后,只做了大内侍卫,后来更在一次变故中为保护昭明帝丢了性命。那时候苏氏尚是两岁的婴孩,其母在生她时又难产,不到一年便死了。昭明帝嘉其父忠义,又怜苏氏孤苦,就破例将其接入宫中抚养。
说起来,这到算苏氏的造化,只是这人啊,或许是遗传了其父的秉性,自小便不喜读书,甚至连女儿家的女红手工也是毫无兴趣,到像个男孩一般只喜舞刀弄棒了。她与华阳郡主年纪相仿,小时候华阳郡主又经常被云平长公主领进宫里,一来二去,二人自然熟识。不过那时候华阳郡主聪慧可人,柔美乖巧,身份显贵又出手大方,宫中的那些个公主女官,乃至宫娥内侍,都上赶着巴结,而苏氏因为身份和性子的关系,少有人待见,这一来,二人在宫中的待遇便是天壤之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所以那时,华阳郡主见这苏氏,是满眼的不屑,而苏氏对华阳,也是嗤之以鼻,二人虽识得,却是少有一起作耍的时候。
到后来苏氏被昭明帝指给了威钦侯世子魏柏安,而华阳又嫁给了姜沛,威钦侯府和宁国公府在当今圣上启明帝登基之前到是齐心合力助启明帝夺得了帝位,不过而后,两家因为身后的皇子利益,渐行渐远,乃至今日的针锋相对,互不对盘,正因为此,苏氏和华阳更是形同陌人,几乎从未同席过。
华阳郡主见苏氏也在,心里也不意外,毕竟魏氏出自威钦侯府,真算起来,这魏氏和苏氏还是姑嫂,只是魏氏不过是威钦侯府的一个庶女,威钦侯世子魏柏安夫妇向来瞧不上这些个庶妹,今日这苏氏竟然过府贺一个庶妹所出丫头的及笄礼,到也难得了。
华阳郡主四下扫了一眼,没见到大夫人李氏和宜儿,又见那苏氏确实碍眼,便向魏氏道:“华阳今日过来,到是有些事要寻一下大夫人,不知大夫人现在何处?”
魏氏一怔,周围围上来的夫人小姐俱是有些诧异。魏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也只得道:“大嫂现在应该尚在她的院子涟漪院中。郡主也该知道,她家小子如今年岁尚幼,她要照顾小孩,出来总不是这么方便,估计再等会便会过来了。”
谁知华阳郡主点了点头,又道:“说得也是。那夫人可否差个下人引华阳过去瞧瞧?”
这一下,围观的众人皆是看出了蹊跷,这华阳郡主不是过来贺杜四小姐的及笄礼的么?如今这正主儿四小姐尚没出来,她又怎地执意要去侯府长房会大夫人呢?
魏氏的脸上已有些难看,强笑了一声,道:“郡主难得过来一趟,既要去大嫂那看看,那民妇便陪郡主过去瞧瞧,一路上也好为郡主解说一下侯府的景致。”
华阳郡主道:“夫人还有宾客亲朋要招待应酬,华阳这里原也是小事,就不劳烦夫人了,夫人只需安排一个下人为华阳引路就是了。”
魏氏咬了咬牙,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只得唤了个丫鬟过来,让她引了华阳郡主往涟漪院去了。
待华阳郡主等人出了明风楼,大魏氏上前问道:“怎么回事?华阳郡主去你们长房做什么?”
魏氏摇了摇头,道:“我哪里知道?”想再说两句,又见周围的夫人小姐些全都翘首以盼,倾耳相听,便止了话,吸了口气,努力的笑了笑,又招呼起周围的宾客来了,只是寻了一个空隙,偷偷的吩咐了身边的刘嬷嬷,让其去涟漪院外看着。
却说宜儿在这边练字,总觉得今日有些静不下心来,旁边侍候的青漓早知其中原委,遂笑着道:“小姐往日都是下午练字的,这忽然换了时辰,一时有些不惯也是有的,要不小姐先去夫人那看看,待会儿还得去明风楼露过脸,也不知道小少爷可收拾停当了。少爷调皮,不过最听小姐的话了,有小姐过去帮衬着,夫人也省心不少的。”
宜儿心里清楚绿芙那死丫头定是将姜宥昨日出城猎雁的事都给青漓几个说了,青漓沉稳,才让她去涟漪院走走寻点事做,要是换了绿芙那妮子在,还不知道要怎么笑话自己呢!心想去涟漪院到也不错,陪着李氏说说话,也强过自己神思不定的在这练字,这般想了,正要应声,那门口嗖的一声窜进来一个人影,连站都没站稳便急慌慌的道:“小姐小姐,华阳郡主去涟漪院找夫人了。”
宜儿这秋霞阁能这般冒冒失失的自然只有绿芙了,宜儿见这妮子一脸的惊喜欲狂,不禁白了她一眼,骂道:“你这一惊一乍像丢了魂儿的性子就不能给你家小姐改一改啊!”
绿芙嘻嘻直笑,也不待宜儿再多说她,道:“奴婢这就过去打听一下这郡主殿下和夫人都说了什么,嘻嘻,看看可是和我家小姐有关,小姐您等着,奴婢很快就给您带个好消息回来。”说完话,人早已如一阵风般又冲了出去。
宜儿摇头,青漓却在边上抿嘴低笑,宜儿瞪了她一眼,道:“你也敢笑我?”
青漓敛了笑,一本正经的道:“奴婢可不敢笑小姐,小姐你看,奴婢正磨墨侍候小姐写字呢。”
宜儿将笔一扔,想要不写了,可转念一想,如今涟漪院是不方便过去了,除了练字,又还能干嘛呢?遂又将笔拾了起来,定了定神,重新写了起来。
这般没过多久,绿芙那丫头又急匆匆的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小姐小姐,夫人引着华阳郡主朝咱们秋霞阁来了。”
纵是宜儿性子再沉稳,听了此话,也是愣了一下,说起来这华阳郡主她在宁国公府是说过话打过交道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从昨晚溅泪回来说姜宥出城猎雁时开始,她心里就有甜滋滋的期盼,华阳郡主专门去见了李氏又过来见她,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自明了,她这会是什么心情,她自己还真的说不上来,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丑媳妇见公婆,大抵应该就是她现在的心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