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想方设法想要拿到手的休书,此刻唾手可得,顾烟寒却退却了。
“王爷不要我了吗?”她问。
席慕远的身子微微一颤,抱紧了她:“从未。”
“那王爷为何要写休书?”顾烟寒又问。
席慕远有些迷茫:“你一直都想走……”
“我想走,是因为我与王爷的生活理念不一样,并非是因为我讨厌王爷。王爷对我很好,将来即使我们真的分道扬镳,王爷若是再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也一定在所不辞。这与不要谁是不一样的。”
席慕远被她绕的有些晕,但抓住了关键点又问:“所以你会走吗?”
顾烟寒深深的叹了口气:“只要王爷以后不让我伤心,我就不走了。”
“本王答应你!”席慕远的心忽然也没那么难过了,抱着顾烟寒在床上滚了一圈,让她压在自己的身上,静静的抱着她。
顾烟寒趁机道:“那王爷以后不准再纳妾。”
席慕远瞧着她那严肃的小表情,嘴角微微上扬:“好。”
“也准去睡小妾!”顾烟寒又道。
席慕远颔首:“等寻个合适的时机,就将方氏与卫氏放出去。她们进府虽非我愿,但左右进来了,担着妾室的名头,本王不至于在她们没犯大错之时便翻脸不认人。”
顾烟寒知道他看着无情无义,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方氏与卫氏若是没有进府,如今恐怕也早就嫁作他人。席慕远是觉得自己耽搁了她们。
这样的处置顾烟寒自然不会有异议,又问:“那冬至呢?”
席慕远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你的丫鬟随你处置。”
“人家可是王爷的姨娘呢。”顾烟寒酸溜溜的道。
席慕远无奈:“本王的眼光有那么差吗?可是王妃你自己给她开的脸。”
顾烟寒哼了他一下,席慕远再次反身将她压在身下。正要做些什么,颜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王爷,镇远侯来了,说有急事找您。”
“不见!”席慕远脸上才褪去的怒容顿时重现。
顾烟寒有些疑惑:“王爷,怎么了?”她记得昨晚用膳之时,席慕远还很尊重这个舅舅。
“无妨。”席慕远也没了刚刚的兴致,抱着她就静静的躺在床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道:“本王允许你往后再吃避子汤,但不准再服药效那么烈的。同时,你也要答应本王调养好身子。往后,你若还是不想要孩子,本王也不勉强你。但若是不慎有了,把他生下来好吗?”
顾烟寒本就不是那等心狠之人,自然是点头。
席慕远拢紧了她又道:“往后,本王会担负起教养孩子的职责。你是他的母亲,也试着接受他好吗?”
顾烟寒愈发的觉得奇怪:“我的孩子,我当然会好好照顾。王爷担心什么呢?诗诗不是我生的,我不一样派人照看着?”就是不像自己的孩子那么寸步不离。
顾烟寒说着来了兴趣:“王爷你说,将来我们的孩子会更像谁?”席慕远能保证此生只有她一个人,顾烟寒对生孩子的兴趣也大了起来。
席慕远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此刻也来了兴致:“还是像本王的好。你性子那么差,将来孩子不好教养。”
顾烟寒不满的拍了他一下:“王爷性子才差呢!冷冰冰的,也就是我好脾气,受得了。”
他的小王妃给点阳光又灿烂了,席慕远抱着她嘴角上扬:“我们的孩子怎么都是最好的。还是要个男孩子吧,王府家世好,只要不是脾气太差,都有冰人上门。女孩子将来难找婆家。”
顾烟寒立刻道:“那一定是像我了!都说儿子像亲娘!”
席慕远一笑,蓦然像是想起来什么,问顾烟寒:“你觉得我与母亲长得像吗?”
顾烟寒努力想了想:“不是很像吧……王爷说不定是像老王爷呢。不过我没见过他。”
席慕远起身去妆奁便拿起了顾烟寒的一面小镜子,将两人的面容照应其中:“父亲与我一般是丹凤眼。”
顾烟寒忽然想起皇帝与太子也是丹凤眼:“我记得天家不少人都是丹凤眼。雨涵长得像长公主,母女两人都是丹凤眼。”
席慕远颔首:“太祖皇夫便是丹凤眼,听说太宗遗传的与之无二。往后,无论皇族娶亲为谁,后代们总有丹凤眼。洛北王府至今傲立上百年,先后迎娶过三位公主,因此后世血脉中也有遗传。”
席慕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愈发的迷茫,蓦然起身喊颜夏:“镇远侯还在吗?”
“回王爷,已经走了。不知道是回了西院还是出府去了。”颜夏在门外恭谨的道。
“本王出去一趟。”席慕远急匆匆的出门去。
顾烟寒疑惑的举起镜子照了照自己,整日对着如今这张脸,她都快要想不起自己原来的样子了。
镇远侯当然是还在西院等席慕远,但席慕远直接去了听香小筑。
侯夫人正在宽慰嚎啕的老王妃,见他来,连忙道:“姐姐,你看王爷这不是来了吗!别哭啦,哭坏了身子便不值当了。”
老王妃闻言立刻抬头,看见席慕远连忙扑上前来:“远哥儿……我的远哥儿……娘错了……是娘胡言了……呜呜呜……”
席慕远诧异。
从老王爷在世之时,席慕远就时常见老王妃哭闹。老王爷总是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犯不着与一个女人斤斤计较,总是由着老王妃。
她如今这个性子,在镇远侯府被宠着是一回事,更多的是因为出嫁后老王爷也一直宠着,还教育席慕远也任由老王妃胡闹。
可这么多年了,他从未见过老王妃也有如今这般悔悟的神色。
那句“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如鲠在喉,在老王妃凄厉的哭喊中,令席慕远问不出口。
“王爷,母子没有隔夜仇。你走了,姐姐一直哭到现在,恨不得披头散发的出去将你找回来。”侯夫人劝解着。
席慕远不语。
老王妃又哭诉着:“远哥儿……娘错了……娘不该说那些浑话!娘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你爹去得早,娘心里苦啊……远哥儿……”
她越哭越伤心,好几次喘不过气来,被席慕远拍了几次后背顺气才缓过来,“远哥儿……娘十六岁嫁给你爹……一直没有子嗣……你祖母一直想给你爹身边塞人,还好你爹都不要……娘二十二岁才有的你,你是娘的眼珠子啊……”
慕希言微微动容,老王妃哽咽的更是伤心,“可是你现在常年征战在外,娘在家里为你担惊受怕,就怕你不小心步了你爹的后尘……你说咱们靠着祖荫好好过日子不好吗?犯得着刀口上舔血吗?你爹不听娘的,你也不听……娘难受啊……呜呜呜……”
席慕远心里也跟着犯堵,他从未想过老王妃心里还有这么担惊受怕的时候。那句“二十二岁才有的你”,打消了他大半的疑虑。
镇远侯也是时常上阵杀敌之人,侯夫人听得心有同感,不免也跟着落泪:“王爷,老王妃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就是有口无心的……你千万不能往心里去。做娘的谁不希望孩子好好的,就是偶尔闹两句口角,也是有的。我们琰哥儿前儿个还说不想来京城,如今来了京城,还不是巴巴的上街去玩了?”
席慕远没有言语,老王妃哭了好一通,他才离开。
顾烟寒抱着波斯猫晒太阳的时候,席慕远迈着迟疑的步子回来了。他知道怀疑自己是否的老王妃亲生的很不孝,若他不是老王妃亲生,亲生母亲会是谁?若是老王妃亲生,老王妃对他总归是没了寻常人家亲生母亲般的亲昵。
瞧着顾烟寒在给波斯猫顺毛,他走到她身旁坐下。
顾烟寒拎起那猫咪给席慕远看:“王爷你看,咱们家桃桃长大了好多。”
席慕远顺手摸了下猫,没顾烟寒摸着舒服,又收回了手。
顾烟寒细心的在用特制的小毛刷为波斯猫梳毛,席慕远忍不住道:“你对一只猫也这么上心?”
“因为我想养它呀。养了它,就要对它负责。”顾烟寒笑眯眯的将粘在刷子上的猫毛丢到一边的竹篮里。
“往后若是过继了孩子过来呢?”席慕远又问。
顾烟寒不以为意:“过继来的肯定是男孩子,到时候王爷自会请先生教导。那孩子既然叫我一声母亲,我也就尽一个做母亲的责任。”
“怎么尽责?”席慕远认真的问。
顾烟寒努力想了想:“就比如说有什么好吃的,如今我就惦记王爷一个人,往后有了孩子,我也肯定会给孩子留一份。逢年过节,别家孩子有的东西,我也都会给他办妥。他往后既然是洛北王府的世子,我自然也不会让人因为他是过继的来孩子,就叫人看轻了去。”
亲生母亲恐怕也不过如此。
席慕远的眼神微微暗了些。相比于顾烟寒的这些设想,老王妃对他可并没有这么多的关心。
就是诗诗,顾烟寒也时常会派夏至或颜夏去看看,免得她生母不在,被府里下人欺负了。
席慕远对老王妃的印象,只有她从小到大的疏离与哭闹。
忽然,一道灵光在席慕远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记得他还很小的时候,曾有一次老王妃闹得过了,老王爷却平静的由着老王妃去闹。事后,席慕远问老王爷,为何不好好与老王妃说清楚,让她知道是自己错了。
老王爷一笑置之,跟他说了一番不与女人计较的话。然而,在他出门的时候,席慕远恍惚听见老王爷在身后喟叹:“总归是我对不起她。”
当时席慕远听得不真切,又觉得以老王爷这样的人格绝不会做对不起老王妃的事,因而觉得是自己听岔了,没有多想。
如今……
席慕远越发的疑惑,起身去了书房。
暗卫听着他的吩咐,面露难色:“王爷,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不一定的打探的清楚。”
“本王知道,能打听到多少,无论真假一律来报。”席慕远眼神幽深。
暗卫领命离去。
顾烟寒瞧着席慕远去而复返,更加的好奇:“王爷忙什么呢?”
“没什么。”席慕远神色淡淡,听闻镇远侯请他喝酒,直接拒绝。
下午的时候,诗诗过来了,掐着顾烟寒用点心的时候到。然而顾烟寒今儿个提前用了点心,她来只看到桌上两个空盘子,不免有些失望。
席慕远一整天都心不在焉,顾烟寒见诗诗几次三番想要与他说话都被敷衍了,出声问诗诗:“你要不要去看看老王妃?”
诗诗偷偷看向席慕远,希望从他的那里得知自己该怎么回答。然而,席慕远正皱眉沉思着另外的事,完全没有理会她。
诗诗低头。
顾烟寒又道:“你从前总是去北院,想必与她说得来。如今老王妃搬去听香小筑也有月余,若是你去探望她,想必她也会很高兴。”
诗诗连忙摇头:“王妃不要赶诗诗走……”
顾烟寒不明白自己的好意怎么会被她曲解成这幅样子,皱眉解释道:“只是去探望而已,当日去当日回。若是你想陪着老王妃,也可在那里住几日。”
“王妃,诗诗不去,诗诗要陪着王妃!”诗诗吸着鼻子,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
顾烟寒挑眉。这孩子也太有眼力劲了。
当初她腿断了之后,老王妃重出江湖,诗诗第一个笼络的老王妃。如今老王妃战败去了听香小筑,王府重新落入顾烟寒的手中,诗诗又那么早就跟老王妃划清了界限。
她并不是不喜欢孩子,但总归是对有心机的孩子有那么几分的防备,淡淡一笑:“既然不想去,那便算了。”
“本王出去一趟。”席慕远蓦然想通了什么起身出门。
诗诗追在后面:“爹爹去哪里?”
“随便走走。”席慕远敷衍一句,他人高腿长,很快就将诗诗落在后面,与她拉出一长段距离。
顾烟寒派人将诗诗送回去后,叫来夏至:“你去一趟听香小筑,看看今日镇远侯一家去看老王妃后,那里都发生了什么。”
席慕远今天一整天都不对劲,顾烟寒怎么想都觉得是与那里有关。
晚膳时分,席慕远还没有回来,顾烟寒便自己先吃。
夏至等着布菜的人都下去,才低声道:“奴婢听说是老王妃说错了话,说了什么不要王爷、后悔生下王爷之类的话……”
顾烟寒喝汤的手一顿:“她真的那么说了?”
夏至点头。
怪不得席慕远回来会跟她说那些话……
顾烟寒不语,夏至是个对她心里藏不住事的,撇着嘴又道:“王妃,奴婢瞧着老王妃才是过分,竟然当着王爷的面说这种话……我听家里的婆子有时说起自家的媳妇,不喜欢归不喜欢,断没一个人会像老王妃对您那样对自家媳妇。她落您面子,也是落王爷面子……”
“镇远侯一家什么表现?”顾烟寒又问。
“听说老王妃后来就后悔了,一直在哭,镇远侯和夫人都一直在宽慰。后来王爷大概是气消了,又回去了一趟。”
顾烟寒仔细思索着,与席慕远新婚之处在老王妃身上闻到的那股味道再一次若有若无的飘散在空中,她低声吩咐夏至:“你最近专门去找那些在王府服侍了二十年以上的老人,去跟他们聊聊天,看能不能探出一些二十年前的线索。悄悄的,别让人知道。”
“王妃要打听什么消息?”夏至懵懂的问。
“什么都行。最好是贴身服侍老王爷、老王妃的那些人。”顾烟寒又道。
夏至为难:“老王爷去世多年,服侍他的人应该都换掉了吧?老王妃身边的妈妈们,听说也都放出去了。”
“放出去的就去找,你带一些礼物,就说是王府的慰问。”顾烟寒道。
夏至点头。
席慕远一直到晚间才回来,身上有着淡淡的酒味,被顾烟寒推开:“王爷先去洗澡。”
席慕远应了一声,带着一身酒气亲了顾烟寒一口:“本王去与舅舅喝酒了。”
“中午请您不还没去吗?”顾烟寒疑惑。
“有点事情想问问他。”席慕远原本有些迷离的眼神渐渐又清晰起来,“好不容易才把他灌醉。”
“要问什么还要把他灌醉?”顾烟寒瞧席慕远也喝了不少,真不知道是谁灌谁。
“本王问了一些本王年幼之时的事。”席慕远细密的吻落在顾烟寒的脸颊上,看得出仍有些醉意。
“结果如何?”顾烟寒问。
席慕远轻哼一声,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失落:“舅舅从不知母亲怀孕之事,一直到本王被册封为世子,他才收到母亲的家书。”
本朝规矩,亲王、公卿家嫡长子继承制,但世子的身份必须由宗正府钦定之后,才能作数。
老王妃平素就爱写信去辽东,怀孕生子那么大的事,她照理不会一直不说才是。
“你也听出来不对劲了?”席慕远借着酒意轻蹭着顾烟寒,“本王五个月之时,父亲在洛北上折子请封本王为世子。两年后,漠北战事初定,父亲这才带着母亲与我回京。”
“我记得王爷是在洛北封地出生的。”顾烟寒道。
席慕远摇头:“不,本王出生在父亲与母亲回洛北的路上。烟儿,从京城回洛北,路上最多只需要两个月。”
对上他幽深的眼眸,顾烟寒一惊,又伸手抱他:“王爷,不要想这么多了。你现在是洛北王,没有辜负老王爷的期望,这就是最好的了。”
“不,本王一定要查清楚。”席慕远的眼神无比坚定。
顾烟寒无法,只得先让他去泡澡。第二日一早,趁着席慕远出门去,顾烟寒去了北院。
颜夏不解:“北院的东西都按您吩咐的,原封不动的放着,以防止老王妃哪一天突然搬回来。怎么突然想到要去看看?”
“我去看看下人们有没有懈怠。”顾烟寒轻笑。
路上遇见诗诗,正在与卫有妆两个人在花园里讨论用那种花瓣做蔻丹最好。
“诗诗倒是与谁都谈的了?”顾烟寒问。
颜夏撇撇嘴:“她也就得脸的几个谈得来。上次厨房一个六岁的小丫鬟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又没撞疼,被她告状告到了王爷面前。”
顾烟寒一愣:“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奴婢怕您烦心,就没告诉您,将那个小丫鬟调去了别处。王爷见诗诗小姐没伤着,也没追究,只嘱咐了一声小心些。”颜夏道。
顾烟寒的嘴角忍不住扯出一道冷笑:“在我的小厨房被小丫鬟撞了,一直等到王爷回府才告状,却不来跟我说一声?”
颜夏点头:“她就是想要借此给王爷上眼药,还好王爷信您,没放心上。”
“往后看着她些,别让她借着人小就乱跑。若是强闯就直接抓起来,出了事我担着。”顾烟寒对这孩子的把戏是越来越看不上眼了。
颜夏应声,转眼间已经到了北院。
因为没有了老王妃坐镇,北院的下人们不免懒散了些,这会儿才泼水打扫,被顾烟寒撞了个正着,直接扣了一个月的月俸。
颜夏推她进去,一进内室,那股令顾烟寒在意的味道就越来越浓郁。
穿过厅堂进入老王妃的卧室,顾烟寒望着那乌朱色的九进蟠龙纹镶珠大床愣在了原地。
这样规格的大床是为洛北王****的。顾烟寒房里那张与这张穿类似,只不过颜色更亮一些,款式更新。
“这是老王妃当年成亲时的雕花大床?”顾烟寒问跟进来的管事妈妈。这是老王妃身边的老人,去年帮老王妃回辽东清点嫁妆,这才在除夕夜逃过一劫。
这会儿知道府里变天,她忙夹紧尾巴做人,顾烟寒一问就巴巴的赶上来:“是的,这雕花床还是老王爷当初亲自派人去特别督造的。”
顾烟寒一怔:“老王爷找谁做的?”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顾烟寒也没多问,让颜夏推着再让她走走。
路过老王妃的佛堂,再次进去。里面的佛像已经全部被请去了听香小筑,顾烟寒偶然瞥见抽屉里一个小泥人,诧异的问:“只是庙里求子用的小泥人吗?”
管事妈妈点头:“是……”
这小泥人都已经有些掉漆,显然不会是老王妃为顾烟寒与席慕远求的。
“老王妃拜过送子娘娘?”顾烟寒问。
管事妈妈点头,又怕顾烟寒去席慕远那里乱说,补充道:“老王妃是在嫁进王府六年后,才有的咱们王爷。是之前拜的。请了菩萨来,就要一直好好供奉,这才都留了下来。”
顾烟寒面上了然,心里却是另外一番计较。
若是真的求神拜佛的想要一个孩子,有了席慕远,老王妃绝对喜形于色。以她那个性子,铁定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怀孕了,不可能藏着掖着一直到席慕远五个月大才写信回辽东。
顾烟寒越是检查越是觉得匪夷所思,回正院的路上,又去了一趟听香小筑。
镇远侯夫人带着江清玫正同老王妃说话,听见顾烟寒来了,一笑:“姐姐还说这媳妇心里没你,这不腿没好也赶来看你了吗?”
老王妃冷笑:“她就会装腔作势!”
江清玫也忙帮衬道:“就是,她要是心里真的有姑母,怎么会让姑母一个人住在这里?她该自己搬过来才是!”
“休得胡言。”侯夫人剜了她一眼。
顾烟寒坐着轮椅进来,老王妃照例是一个白眼。
侯夫人倒是与她寒暄了一番,江清玫一副不待见的模样,却还是迫于母亲的威严跟她打了招呼:“见过王妃。”
顾烟寒淡淡一笑,示意夏至将东西拿上来,对老王妃道:“今日去花房看了眼,发现水仙花都开了。知道您喜欢,特地挑了两盆开的最好的送过来。”
“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你能按什么好心?”老王妃眼皮都没抬一下。
顾烟寒示意夏至将水仙花寻了高台放下,颜夏推着她上前去,一直到老王妃面前才停下。
老王妃不快的站起身:“别靠我这么近!”
顾烟寒仍旧是保持着笑意:“王爷说您忧思过度,让我今日来给您请脉,免得伤着身子。”
老王妃身子一僵。
顾烟寒趁机握住了她的手腕。
微凉的触感从手腕间传来,让老王妃仿佛被毒舌缠上了一般,反应极大的挥开顾烟寒,差点伤着她的脸。
侯夫人大惊,见顾烟寒无事这才松了口气,忙去拉住老王妃。她可是听说老王妃跟顾烟寒动过手的!
顾烟寒也不在意,为难道:“既然您不要我来探望,那我也就回去,不在这里碍您眼。舅母,就麻烦你多照顾些了。”
侯夫人笑着点头:“都是自家人,应该的。王妃没事吧?”
“没事。”顾烟寒一笑,“告辞。”
她一走,侯夫人连忙拉着老王妃坐下:“姐姐,她如今腿坏了,若是再有什么,传到外人耳朵里就是你苛待儿媳了。”
“哼,我也没想优待她!要不是远哥儿非要娶她,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进门!你也是知道的,我原本想让远哥儿娶了玫儿……”老王妃转头看向一旁脸红的江清玫,长长的叹息一声。
侯夫人也是觉得可惜。
顾烟寒的笑容一直保持到出门,一进马车,却是整张脸都沉了。
回到王府,她直奔药房。 洛风正在给她配药,见她来,好奇的问:“怎么了?”
“我有事情想和你单独谈谈。”顾烟寒认真的道。
洛风示意帮忙的小药童退下,给顾烟寒倒了一杯茶:“什么事这么严重?你要是想问重麟是不是在外面养女人了,我可不知道。”
顾烟寒懒得理会他的贫嘴,开门见山的问:“你有没有给老王妃诊治过?”
洛风的眼眸闪了闪:“诊治过啊,怎么了?”
“那你就该能看出来她的身子有异样吧。”顾烟寒悠悠盯着他。
洛风抿着茶:“我这几日没见过她,不知道。”
“她身上有麝香的味道。”
洛风端茶的动作一顿。
老王妃服毒那一晚,顾烟寒给她把过脉。当时因为中毒而脉象虚浮,导致顾烟寒没有能确切的切出脉理来。
今日再次探了老王妃的脉搏,顾烟寒发现她根本就不能生育!
她不知道这是后来导致的,还是在二十年前年就已经这样。如果是后来形成的,那席慕远还有可能是她亲生的。如果二十年前就这样,那席慕远的亲生母亲又是谁?
顾烟寒又道:“我今日也去北院看过了。”
洛风手上的茶杯慢慢放下,长长的叹了口气:“那你应该见过她那张雕花大床了。”
“你果然知道!”顾烟寒大惊。
洛风点头:“我七岁那年搬入洛北王府,与重麟一通长大。老王妃身上的味道,我从小就识的。”
“为什么不跟王爷说?”
“跟重麟说什么呢?”洛风反问,“长期使用麝香的确能导致不孕,但是我认识重麟之时,无法推断老王妃身上的麝香究竟存在了多久,是否在重麟出生前就已经导致不孕。更何况,如今重麟是有母亲的,难道我要告诉他,这个人可能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吗?”
顾烟寒扶额。
洛风叹息又道:“小时候,我经常见她拜送子观音,各式各样的求子方法都试过。我心里不忍,暗中跟老王爷说过此事。”
“他怎么说?”顾烟寒忙问。
“他告诉我,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问。让我不要多言,好好学药理。”洛风道。
这么说的话,老王爷是知道老王妃不孕的?
在如今这个子嗣大过天的时代,老王爷怎么会亲自命人给老王妃准备那样一张床?还是他也不知道,事后让洛风学习药理就是为了让他医治老王妃?
顾烟寒有些迷糊了。
“你知道无父无母的感觉吗?”洛风蓦然问道。
顾烟寒想起父母的惨死,正要点头,洛风轻笑:“顾国公尚在,你大概是不会知道的。我是个孤儿,从小就很羡慕重麟父母双全。后来老王爷牺牲,我亲眼见证了他从一个纨绔子弟变成了如今这副深不可测的模样。”
“他已经失去了父亲,我不忍再让他为了一个虚无的可能性,而失去母亲。尽管老王妃性子差了些,但那也是养育他长大的母亲。”
“若他真的不是老王妃所出呢?”顾烟寒问。
洛风仔细思索着:“若是不能找到他的亲生母亲,我绝不会告诉他此事。”
“若他已经察觉呢?”顾烟寒又问。
洛风一窒。
顾烟寒叹息了一声,推着轮椅独自离开。
回到正院,波斯猫正懒洋洋的趴在墙头晒太阳。顾烟寒回来,猫咪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从墙头跳落,窝进了顾烟寒的腿上。
“小东西,算你还有点良心。”顾烟寒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又习惯性的轻抚它的后背,忽然听见它弱弱的叫了一声:“喵……”
这叫声不同于寻常卖萌之时的叫声,反而带着一种凄惨的意味。顾烟寒听着奇怪,慢慢伸手抚过它的背。在后半部分之时,波斯猫整个身子颤了一下。
顾烟寒轻手轻脚的拨开它的毛,发现那里居然有一整块皮都是发青的!
猫体内有绝佳的平衡系统,可以保证猫咪在落地之时都是脚朝下,因此才有了猫有九条命的传说。如今桃桃身上这一大块青斑,绝不是它自己玩耍之时摔到的。
若是与其他动物打架,则一定会被对方抓破毛,而不是这样将伤口全部掩藏在长毛之下。
顾烟寒眼神微沉——有人虐猫。
“今日谁与桃桃一起玩耍过?”顾烟寒问。
“奴婢几个都逗过它。但因为还有活要干,很快就走了。”二等丫鬟玳瑁道。
正院里的丫头都喜欢桃桃,这一点顾烟寒也都知道。平素里,小丫鬟们还爱悄悄留点鱼给桃桃吃,应该不会是她们。
“对了,诗诗小姐与卫姑娘下午都来找过您。您和姐姐都不在,她们就抱着桃桃出去玩了,还说一会儿就送回来。”
“桃桃回来后如何?”顾烟寒问。
“奴婢忙着做事,也不知道桃桃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看见的时候,它就已经在围墙上了。”
“去问问她们将桃桃带去哪里了。往后,不准任何人将桃桃带出正院。”顾烟寒心疼的摸着怀里的猫咪,这样的伤也不好上药,只能寄希望于它的自愈能力。
席慕远晚间回来,顾烟寒没跟他说这件事,免得再让他烦心。然而即使如此,晚膳席慕远用的仍旧是不多,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顾烟寒心里藏着事,也没吃多少,早早的就让丫鬟们将晚膳撤了。
蓦然,席慕远问:“若本王不再是洛北王,你待如何?”
“那我也就是不洛北王妃了。”顾烟寒知道席慕远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不恨吗?”席慕远问。
顾烟寒不解:“恨什么?不是洛北王妃了,难道就会饿死不成?即使王爷不是洛北王,也没有人能否定王爷这些年在漠北战场建立的功业。”
席慕远的嘴角微微一扯:“你总是能这么快就看穿本王的心事,还安慰本王。”
“我说的是实话。”顾烟寒淡淡一笑。
“本王已经派朱雀快马加鞭赶回洛北。本王在洛北的日子不多,但幼年依稀记得有人说本王是出生在京城。然本王在京城长大,京城的所有人都以为本王出生在洛北。还有舅舅的话,更是可疑。”他说着看向顾烟寒,“你可害怕?若本王不再是洛北王,这王府的产业可就要没有了。”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用自己的嫁妆养王爷吧。”
席慕远被她那故作吝啬的语气逗笑,心里一下子倒是没有那么郁结了。他心心念念想要逃跑的王妃,如今愿意与他共进退,这对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顾烟寒倒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王爷,若真的如你所想,往后老王妃……”
“无论如何,我都敬她如母。”席慕远说的很肯定。她是老王爷的嫡妻,更何况他也喊了这么些年的母亲。
顾烟寒了然,只希望老王妃当年千万不要做过什么对不起席慕远的事,辜负了席慕远对她的这副赤诚之心。
“你怎么不阻止我胡想了?”席慕远又问。
“王爷是个有主意的人,既然打定主意要查清此事,我自然不好再阻拦。今日,我也有事要告诉你。”顾烟寒认真的看向他。
“什么事?”
“老王爷与老王妃成婚以来的那张雕花大床,用的是麝香木。”顾烟寒道。
席慕远不明白,瞥了眼内室:“我们的那张是楠木,也是顶好的木材。”
“麝香木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木材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其作用与麝香一样,可以镇痛、消肿、活血化瘀、落胎,以及不孕……”
席慕远一窒。
顾烟寒又忙道:“不过麝香木极为难得,药效远不如麝香。老王妃也有可能是生下你之后,才逐渐不孕的。”
“你去探过她的脉了?”席慕远问。
顾烟寒颔首。
席慕远望着窗外漆黑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他发出一声自嘲的轻笑:“本王一直都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但……”
“或许真的是想多了呢……”顾烟寒握住他的手,“王爷,无论你是不是老王妃所出,你都是一个很出色的人。你看太子,他的父母如何,可不还是样样都比不上你?”
席慕远宠溺的摸着她的脑袋:“本王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必担心。本王并非自怨自艾,只是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不想让自己活得浑浑噩噩。”
他的眼神瞥向北院,又迟疑起来,“只是父亲为何要用麝香木做床?”
“许是被人诓骗了?”
“不,王府的东西大多都有内府派人督造。亲王各有仪制,所铸器具一应都登记在册,若是出错必定追责。子嗣之事,他们不敢胡来。”席慕远说着起身,“本王去内府一趟。”
“天都黑了,你去了也没人啊。”
“没人才好。”席慕远大步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