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看向慕青璃的时候,总觉得她是暗含嘲讽。
慕青璎心中不耐烦,对谁都懒得应付,直接跟孙氏告退了,这让本来就不痛快的孙氏心中更加厌恶。
等慕青璃等人也离开后,孙氏对于嬷嬷淡淡道:“这苏云逍的结果一下来,苏家就再没了拖延的理由,说不准这些天就要上门来提亲。你把该置备的东西准备全了,免的到时候手忙脚乱,也失了礼数。”
“是。”于嬷嬷恭声应道,想了片刻后问孙氏道,“请问老夫人,那大小姐的嫁妆应该怎么算?”
慕青璎是慕家的嫡长女,却并不是原配所出,这让她跟慕青璃的身份都有些尴尬。
按照长幼来说,慕青璎的嫁妆应该比慕青璃丰厚,可按照尊卑,慕青璃的才应该是最多了。
老夫人怎么安排,便能看得出这两个孙女儿在她心中的地位来。
于嬷嬷心中闪过这些,万万想不到孙氏冷笑一声道,“她既然已经不屑应付这家中的长辈,一心一意的将自己当做苏家的夫人去看,我又何必上赶着凑上去热恋贴冷屁股?我瞧着九十六就不错,便准备这么多抬的嫁妆吧。”
九十六……
于嬷嬷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大小姐这下是彻底惹了老夫人的不快。
这九十六抬嫁妆虽然算不得少,但是衬着慕家嫡长女的身份,怎么都是不显的,以往慕家嫡长女出嫁怎么都没有低于一百过。
仔细算起来这钱虽然差的不多,却也能体现出娘家的重视程度,老夫人这么做纯粹是要大小姐没脸。再说苏云逍考场失利,老夫人给出这么个刻薄的数字,难保不让苏家多想,以为慕家人不满意。
这一招委实是狠。
于嬷嬷低下头不敢说话。
她跟着老夫人这么多年,早已将她的心思弄得清楚。
她最在乎的就是慕家的颜面,其次就是自己的颜面,所以她一开始不喜欢丢了慕家脸的二小姐,后来又会对大小姐当众让她下不来台而心存不满。
可惜大小姐那人为人孤傲清高,又觉得自己是老夫人亲自带大的,所以还在那里使性子,看不顺眼了就要发脾气。
这大小姐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
孙氏料想的没错。
等榜单出来的第三天,苏家人就来商量婚事了,两家人最终决定过完年就开始走礼,四月初三正好是个黄道吉日,就定在那天成亲。
将苏夫人送走后,张氏进了许久没有去过的松鹤院,跟老夫人说起了慕青璎的婚事,听见九十六抬嫁妆的时候几乎要跳起来。
“这怎么成!”张氏将手中的帕子捏的死死的,“璎儿怎么说都是家中的大小姐,这点嫁妆送出门去,要让苏家人怎么说她!”
孙氏这老妖妇,又在作什么妖。
她那么多私蓄,不给璎儿填上些就算了,怎的反而克扣了起来!
孙氏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璎儿虽然是嫡女,却不是原配所出,按理说她的身份比璃儿差了一等,还是按照嫡次女的规格走,也不算轻慢了她。”
张氏听着老夫人当着她的面儿提原配,恨得一口银牙几乎咬烂。
“那我就自己掏银子,总归是要上一百抬。”张氏紧紧抿着唇,压着声音说道。
于嬷嬷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没戏了。
老夫人如今很是看不上她们母女那清高劲儿,就等着她们服软,不成想两人一个比一个倔。
孙氏心中冷笑一声,嘴上却淡淡道:“这不是银子的问题,家中怎么的都不缺那几箱子的嫁妆钱,只是像我说的,家中还是要尊卑有序,不然成何体统?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不过打家具的木头都挑上好的来,总不能委屈了璎儿。”
张氏被这几句话气的浑身发抖,还想要再说什么,就听见孙氏继续道:“再说你也不容易,就那么些个钱还要拖家带口的,也不容易。”
张氏身子僵住。
去年她娘家出了很大的事儿,弟媳纪氏跑来借钱,正好那会儿慕青璃将她的铺子收了回去,张氏无奈之下只能在家中动了些手脚,总算凑够了钱。
她这会儿虽然不管家,但好歹张了那么多年的权,私下做这些还是没问题的,不想竟然被孙氏知道了。
如今孙氏是在用这个威胁她啊。
张氏深吸一口气,声音几乎都有些颤抖:“儿媳知道了,既然母亲已经决定了,儿媳倒也没什么说的。”说道这里话锋一转,“不过璎儿的身份虽然比不上璃儿金贵,可她好歹也是家中的长女,这九十六抬确是让儿媳心中难受。还请母亲通融一二,就让儿媳出私钱填上几抬,好歹越过一百去,只要不超过璃儿的份例就行了……”
孙氏听见她服软,终于露出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来,语气平淡道:“璎儿也是我的孙女儿,既然你这么说了,破个例也不是不可……那就一百零二抬吧,这样也不算坏了规矩。”
通常这嫁妆都是有定数的,九十六,一百零八,一百二十或者再往上,这不尴不尬的一百零二听着就别扭,但孙氏也没给多余的选项,张氏最终只能答应下来。
这个决定传到慕青璃耳朵里的时候,她正坐在院子里的树下看书,此刻正值秋天,落叶簌簌落下,阳光跳跃在她的睫毛见,染上一层光晕。
慕青璃放下手中的书靠在躺椅上,笑的狡黠:“祖母这么做,到不知大姐姐又要如何发脾气,心疼她屋子里的瓷器,少不得要换上一遍。”
“谁说不是呢。”霜儿轻快的说道,也笑眯眯的,“咱家老夫人还是太好说话了,若是奴婢,给个八十就顶天了。”
光是身份慕青璎就跟她家小姐差了不少,更别提慕青璃还是朝廷的郡君呢。
“霜儿姐姐说的没错,凭小姐的才貌,以后嫁的绝对比大小姐要好。”红玉借机说道,将慕青璃手边的茶水换了一遍。
她这些天格外勤快,里里外外做的分毫不差,加上她为了玲珑又会拉拢人心,院子里的小丫鬟也都服她的管教。
慕青璃听她这么说,忽然想起慕容绝尘来,心中便多了些个黯然。
她的婚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大晋和大楚关系微妙,几年前还打仗着呢,现在虽然相安无事,可指不准什么时候又有战事。
到时候不知慕青璃一人倒霉,连慕家都要受到连累。
红玉倒是没有看出慕青璃的不妥来,叽叽呱呱说了一阵子,见慕青璃不回答,以为她是累了,将东西收拾好之后就退了下去。
“这丫头是越来越伶俐了。”杜鹃看着红玉的背影,低低叹了一句,“可惜……”
她没说完,而是和慕青璃先是看了一眼,很多事情就是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天气冷了下来,尤其是某天早上起来,慕青璃听见外面的霜儿惊喜道:“小姐快看,今年又下雪了呢。”
慕青璃站在那里向外看去,有片刻的恍惚。
去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二十多年没下雪的京城飘起了大雪,他们慕家的子女们和孙宁宸一起赏雪烤肉,好不快哉。
这一晃又是一年过去了,就是不知为何今年竟也下起雪了,虽然就是些个零零散散的雪花,却也是极美的。
慕青璃穿戴好衣服出门,站在外面的雪地里吐出一口气,感觉心中所有的压抑都散去了。
这天地如此广阔,妖娆多姿,她又何必用烦恼来折腾自己呢。
慕青璃一直雪地里站着,过了很久之后才回屋。
“霜儿,准备纸笔。”慕青璃仿佛脱胎换骨,一扫多日的阴霾,“你和杜鹃下去休息吧,我写完东西要休息一会子。”
霜儿心中奇怪,这不是才起床呢,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休息?
但她也不敢违抗慕青璃的命令,给她端上来上好的笔墨纸砚的关门离去。
慕青璃提笔沾了沾墨汁,终是下笔写了起来。
无数个夜晚她辗转难眠,很多次都想要将这些东西写下来,有几次都将笔拿起来,却又轻轻的放下。
今天总算是下定了决心,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总要给自己留一个心安。
慕青璃这信写的很短,但用时很长。
“冷血?”等她写完之后对着空气叫了一声,冷血就出现在她面前。
慕青璃将墨迹吹干,又把信纸包好教给他:“将这封信带去给慕容绝尘,记住,一定要亲自交到慕容绝尘手中,不能给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她直直的看向他的眼睛。
冷血瞧着她这般,向来面瘫的脸忽然有些动容,他将信收起来,掩饰般的低下头去,再抬头时已经回复正常,再也看不见慌乱。
慕青璃将他这神色看在眼底,脸上却没有多余的神色:“去吧,早去早回。”
……
质子府。
冷血直直的向着慕容绝尘的书房走去,埋伏在暗中的人认得出他是谁,就没有阻拦他,直直让他走到了慕容绝尘书房的门外。
冷血上前一步,正要推门,就听见一个女子妖娆的声音:“等等——”
冷血收回手,转过头去面无表情的唤道:“见过侧妃。”
云姬眼中风云涌动,一时间闪过心事无数,最终唇瓣轻启道:“殿下不在府中,你找他有何事?”
她声音宛若羽毛微摆,让人从心底窜出一股子酥麻来。
“属下找主子有事禀报。”冷血说了这一句话后就缄口不言。
“哦,是么?”云姬心中生气,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三分:“可是你知道殿下的规矩,这家中任何人没有他的命令,都不允许进他的书房。你分明知道殿下不在府中,却还是擅闯书房,要是让殿下知道了,你连个全尸都留不下来?”
云姬没有说透,但这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出她话里的威胁来。
她是在告诉冷血,要么说出为什么来这里,要么她就把这事告诉慕容绝尘。
哪知道冷血不为所动,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口吻:“属下有殿下特许,就算他不在之时,也可以进出书房传递消息。”
冷血知道慕容绝尘不在家,就想在书房中等他。
云姬的笑容再也绷不住,手在云袖中狠狠握紧,指甲几乎都要陷入肉里。
冷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暗卫,和家中其余的暗卫没有什么不一样的,若非要找个不同,就是他是跟在慕青璃身边,所有来传达的消息都是有关慕青璃的!
自己跟了慕容绝尘那么多年,这书房中的辛秘他尚且不让她插手,现在却容忍了冷血一个小小的暗卫进出——不,他恩宠的不是冷血,是他身后的慕青璃。
云姬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莲步轻移走到冷血面前,目光如刀的看向她:“她是怎么打算的,今日又派你来做什么?”
褪去伪装的云姬,不再是那个颠倒众生的尤物,就像是一把冒着寒光的刀,随时都能致命。
“……”冷血沉默不语。
“说!”云姬低吼了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的低声威胁道,“想想你曾经做过的事儿,你那般已经算是背叛了殿下,要是让他知道……”
“属下情愿一死谢罪。”冷血淡淡补充,语气了没有一丝情绪。
云姬眯着眼看向他,几乎想二话不说的弄死这个人,看他还敢不敢帮着慕青璃与她作对!
“你怎么在这里?”一个慵懒华丽的声线出现,云姬背对着他的脸色忽然一变,又恢复成了那般妖娆明媚的样子,仿佛方才狰狞的她只是旁人的错觉。
“殿下,暗七说是有事儿要找您,臣妾正在和他说您不——”
“本殿不是问他,而是问你。”慕容绝尘的目光落在云姬身上,其中的深意让人胆寒。
云姬看着那双黑曜石般的桃花眸,忽然就打了个冷颤,感觉自己之前所有的小动作都被殿下收入眼底。
不过事到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死不认账,于是云姬也低下头去恭声说道:“臣妾正好路过这里,既然殿下回来了,臣妾就不打扰您了。”
那天晚上在浴池,还是她莽撞了。
那会儿的慕容绝尘刚见完慕青璃回来,以慕青璃的心机,定然少不得勾引殿下,将他迷得离不开她。
可以说当时是殿下对慕青璃最宠爱的时候,自己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避其锋芒,但她看着慕容绝尘那般上心的样子还是慌了,于是做出那么个失策的决定来。
现在是万万不能再让慕容绝尘厌恶于她的。
慕容绝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在云姬都要被他看崩溃的时候才开口道:“去吧。”
云姬如蒙大赦,行了一礼正打算离开,就听见慕容绝尘说道:“等等——”
“殿下?”云姬惊喜的回头,以为慕容绝尘是改了主意,不想让她离开。
“他的名字叫冷血,记住了,下次不要再叫错。”慕容绝尘挥了挥衣袖,示意云姬可以走了。
冷血……又是慕青璃那个女人起的名字。
他对她给一个暗卫起的名字都这般重视,不允旁人改变分毫?
云姬怄的要死,却还是退下了。
慕容绝尘将冷血带入书房,坐在椅子上问道:“她让你来找本殿?”说着话的时候唇角的笑意几乎是压抑不住。
他这几天忍着心中的不舍,一直没有去找过她。
虽然不知道慕青璃为什么发脾气,但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是保护好她的安全,以及……带她离开。
她可以对他生气,却绝对能改变他要带她走的决定。
这也是慕容绝尘不去见她的原因。
他打定主意要带她走,她知道以后肯定不同意,还会找很多的借口和理由来说服他。
但是他不想听,更不想让她知道,她几乎能动摇他的所有决定,这对一个储君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晾了她这么多天,他自己也不少受,每天都在想她,抓心抓肺。
想的狠了就趁着夜深人静跑到她院子里远远的看一眼,却从来都不进屋,只因慕青璃睡眠很轻,他怕一进去就将她弄醒了。
好在那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派冷血来找他的。
冷血瞧着自家主子脸上罕见的纯粹笑容,心中百味陈杂,他直觉的认为,主子应该不想看见这封信里面的内容。
冷血心里这么想着,手还是将信递了过去。
慕容绝尘笑着拿起信,先是放在鼻子下面轻轻嗅了一下,而后笑了出来。
果然是她的味道。
他将信封撕开,就看见白纸上她秀气的字迹,看着看着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了。
……果然。
冷血低叹一声。
“这封信是她给你的?”慕容绝尘问冷血道,眼睛微微眯起来,“她还说了什么?”
他对着冷血的话里多了一分杀气,仿佛只要他敢说谎,慕容绝尘就敢下死手。
“会主子的话,这封信是小姐亲笔所写,属下看着她将信纸装了进去。”冷血回答道,“信也是小姐让属下送来的,她还刻意交代了,这封信一定要亲手交给主子。”
冷血不知道这话说出来他的命还能不能保住,看着面前盛怒却压抑着怒火的慕容绝尘,他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活。
慕容绝尘将手中的信纸捏成了一团。
几乎是深吸了两口气,他才勉强问道:“她这两天有没有见过外人,像是逍王世子和颜十一那帮人?”
“无。”
“出去!”慕容绝尘一甩广袖,冷血却如蒙大赦的退下了。
“等下。”慕容绝尘忽然喊住他,背对着冷血道,“你回去告诉她,今天晚上让她来找我。”
“是。”冷血得令后离开了。
“慕青璃……”等到屋子里没人了,慕容绝尘才缓缓念着她的名字,只是怎么听怎么都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你还真是个……”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心中的火却是燃烧的更加旺盛。
他今晚就让她当着他的面,将那信纸上的话统统收回去,一个字都不许落下!
……
慕青璃听到冷血的回复后,只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只是晚上少不得劳烦你带我出去一趟。”
冷血点了点头。
慕青璃就继续低头练自己的字,直到用了晚膳进入深夜。
当天晚上的月亮特别的大,带着点点昏黄的光,将天空映的一片朦胧。
慕青璃让冷血带她出城,去了慕容绝尘带她去过两次的小木屋里,只是他们走到半路的时候下起了雪,等慕青璃到的时候,身上和头发上已经被白雪覆盖,连长长卷卷的睫毛都被冻住。
慕青璃将木门推开,不出意外的就看见里面那个红色的背影。
只是他背对着她站着,让她看不出神色来。
慕青璃倒也不着急,轻轻的掸了掸衣服上的雪花,就听见他带着煞气的声音:“一个暗卫连主子都护不住,让你满身雪的进来,留着他还有什么用。”
慕青璃的手指顿住:“他即便本事再大,也不能让我免受天灾。”
再说今天晚上是他约着她来这里的。
慕容绝尘本就是找个由头说话,听见慕青璃话里话外护着冷血,一股怒火窜了上来,再也忍不住转过头道:“他一个暗卫你都这般护着,又为何写了这封信给我?”
慕青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自己白天给他写的信已经被揉捏的不成样子,好像是被团了起来又展开。
她嘴角压了压,低下头去。
“说话,怎么不说话了!”慕容绝尘发现在她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定力都是白的,这女人轻而易举的就能惹他大怒,于是上前摁住她的肩膀,“你今天在信里说的那些话都是什么意思,正好也有时间,就明明白白的说清楚。”
他看见她的信,几乎都要把肺气炸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他掏心掏肺的对他,她竟然还想着离开他。
“慕容绝尘,我在信里说的都是真的。”慕青璃过了很久抬头看他,声音淡的如同外面漂浮的雪花,“我既然写信给你,说明我也是思考了很久,下定决心才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