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两人离开,离潇再也站不住倒地,幸好被内官及时扶住。“皇上,您没事吧?”
离潇深吸口气,觉得喉间满是苦涩,轻启薄唇:“扶我到床上去。”
内官们一刻都不敢耽误,两个人驾着离潇放到床上,再为他盖好绒被。安守敬更是急忙吩咐人往暖炉里添置炭火,许久之后离潇的脸色才微微好转。
侍卫压着陆双到昭和宫时,他全身上下已经被铁链捆绑得严严实实,安安静静低垂着头和以前看不出任何不同,可离潇深知,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却是伤妙戈最深的一剂毒药。
“咳咳......”离潇从床上坐起靠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对玉饰,静静凝视身前的男孩。
没有人开口,室内的气氛平静如结冰的湖面。
宫外传来一阵响动,原来是离洛不等宫人通报就急急闯了进来。
“皇兄,妙戈他们怎么样......”离洛本是在练武场,偶然听到小安子说经过宫门时,看到孟侍卫扛着昏迷不醒的妙戈公子神色焦急,就想到和他一起离开的另外一人。焦急询问,小安
子却一问三不知,搞得离洛心急难耐。记挂着两人的状况,他一路狂奔至皇兄着打探情况,却没想到会碰到男孩,而且是被五花大绑的陆双。
“这......是怎么回事?”困惑的询问皇兄,离潇却只是云淡风轻。“咳咳......洛儿你先出去,皇兄有事情要和小双商量。”
离洛不信。“商量什么事情?”需要把人绑得像犯人一样?
“洛儿,听皇兄的话先出去,以后自会告诉你。”眼看离潇就要动气,知道他身子一直不好,离洛不敢惹他不快。视线盯在陆双身上一步步走到门外。
“咳......安守敬。”
“奴才在。”
“松绑。”
“这......安守敬迟疑,他深觉不妥,万一这小子伤了龙体怎么办?
“朕叫你松开他。”
“喳。”深知自己承受不起皇上的怒气,安守敬再不敢多想,急忙出去和等在宫外待命的侍卫拿了钥匙将陆双身上的锁链打开。“皇上,开了。”之后安安分分退到角落。
重回自由,陆双依旧毫无反应,直直盯着脚下的地板无言。看着这样的男孩,离潇心软了。毕竟他是妙戈的心头肉,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兄弟二人都遭受过太多的磨难,一个学会了伪装跋扈,一个习惯了逆来顺受。
“小双,毒是你下的吗?”
“是。”果决的答案脱口而出,陆双甚至连头都没抬,这分淡然令离潇惊讶。
“为什么要下毒,不应该是离漠教唆的吧!咳......我猜你也早就知道你们的关系,既然如此为何还不收手?”
“为什么要收手。”
“什么?”离潇不敢置信自己亲耳所闻,当看到对方嘴角毫不掩饰的嘲笑时,心陡然冷了一分。
“我为什么要收手,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孤苦无依、受尽非人折磨。既然知道自己长了一张祸害的脸,就应该早早自我了断,而不是连累自己身边的人!”一直低垂的头终于抬起,从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离潇看到了满满的恨意。
急忙抬手掩唇制住咳嗽,轻喘着气,离潇觉得心寒。“你怎么能这样说,他毕竟是你一母同胞的哥哥,是你在世上仅存的血亲。你所遭遇的不幸,他也同样无能为力、在深深自责。你难
道看不出来他也费尽心思想弥补你、是真心对你好吗?”
“真心对我好又怎样!”男孩开始激动,双眼赤红。“他那个年幼无知、善良软弱的弟弟早就在乞丐废墟中受尽欺凌、活活冻死了!”
“小双,你真的这么恨你哥哥,甚至亲手对他下毒?”
“是,是我错估了你们的能力,早知会成现在这样,我就该给他准备无药可解、见血封侯的剧毒......”
碰!
离潇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大门已经被人踹开。离洛愤怒地冲至陆双面前掐住他脖子,咬牙问:“真是你下的毒?”
脖子上的手指并未施力,陆双清晰的感觉到了它在颤抖,在他眼中看到了伤心、失望和愤怒,可是这又如何。
嘴角吊起一抹苦涩讥笑,他正视他悲愤的双眼,一字一句:“是,又如何。你也要来为他打抱不平吗?”为什么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他,明明他才是那个错的人,是害自己家破人亡的罪
人?
啪!
一声脆响震惊了室内所有人,安守敬被吓得倒抽口气,看皇上毫无反应又急忙捂住口鼻不敢发声。
那毫不留情一巴掌来自离洛,陆双被打偏过头,脸颊一片火辣,右耳更是混的嗡鸣。
轻扯嘴角,陆笑着摇摇头想赶走耳边得的噪音,举手随意擦去嘴角的血迹。这个程度的暴力对自己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怎么会眼角酸涩湿润,脑海一片空白。
“你......无耻!”收手握拳,痛楚从离洛掌心一直延伸到心口某个地方。
陆双阴沉地地垂下头,静默得犹如现在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空旷的大殿中陡然传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众人确定那个声音出自男孩。“呵......我无耻,我做了什么就无耻?错的明明
是他,是他毁了我。难道,我拿回他欠我的就叫无耻......”
“你......”这样的小孩让离洛十分陌生,虽然他讨厌那个别扭没用的陆双,但他更不能接受站在面前的这个人。那个单纯怕事、弱不禁风的小孩去哪了,真像他所说......死了吗?
不知为何,看到这样倔强委屈的小双,离潇心中开始动摇,也许是因为他太像某一面的妙戈,永远全身带刺,却总是扎进自己肉里,弄得自己血肉模糊、可怜又可悲。不忍再看眼前的闹
剧,离潇喝令安守敬带着离洛和所有宫人下去。
离洛定在小孩面前一动不动盯着他,无论安守敬怎么请就是不肯动身,弄得他直冒冷汗。幸好送人的孟冬即使赶了回来,接收到离潇的眼神示意,一记手刀直劈到他后颈。
失神不查遭人偷袭,倒下前最后一眼,离潇还盯着那人,眼中满是疼痛。
安守敬惶恐地截住倒下的人,忙叫来门外的侍卫将十皇子背回自己宫中,自己便带着所有人躬身退出昭和宫。
细细摩挲着襟佩上的细纹,离潇看向垂头直立的陆双苦笑:“你们果然是亲兄弟,面对伤害永远都不懂得自保,这一点你和你哥还真是像。咳咳......也许我这样说你不会相信,可是我坚信,如果他早知道只要自残就可以避免你们受到伤害,那这个世上早就没有妙戈此人,我和你也不可能有机会遇到他。”
“我看得出你对洛儿有情......所以愿意相信你并不是一个无情人,但是我也不能放你继续留在他身边危害他。你走吧,从哪来回哪去,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陆双讶异抬头看向他,他不愿相信照此人爱他的程度,能这么轻易就放过自己这个“凶手”。
看出他的怀疑,离潇缓缓道来:“我说的话自然会兑现,而且......我相信你哥也不会容许我动你分毫。过会儿我会让孟冬送你出城,去哪是你的自由,不过站在你哥的角度,我还是想
给你个忠告,离漠那人心狠手辣实在不是你能应付的,你最好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再也不要和他有任何交集。”
“你......不恨我?”恨我差点取走你爱人的性命?
“这世上亏欠我们的人太多,对于某些人该恨到骨髓里、睚眦必报,但对另一些同样无奈的可怜人我们应该学会宽容、谅解。抱着恨过一辈子的人是不配得到幸福的,如果觉得痛苦,那也只能是自己吃了自己种下的仇恨的恶果。”离潇这一番话意味深长,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可能过于深奥,但他相信陆双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懂。
挥手让孟冬带人下去,离潇将掌中之物握紧。妙戈,我到底该不该让你知道这一切,只怕你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吧?
跟着孟冬一路走到皇城脚下,在临近出门前最后一步,陆双不禁停下脚步,仅一眨眼之后,他又重新提脚迈出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