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段袁程的口中,他的母亲年轻时是个绝世的美人,不是那种美的妖艳的,却是那种美的清冷的,仿佛世间的一切事物都与母亲有关,生活的重压,工作的操劳,这些都与他的母亲无关。当然,这是在他极小的时候,后来等到他稍微大一些的时候,在他的记忆中,总是充斥着母亲抱着自己哭的画面,那时的他还懵懵懂懂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至今都记得母亲对他说的,他的父亲是个没有爱的人。他只是觉得奇怪,爸爸妈妈不都应该是相爱的吗?为什么妈妈会说爸爸是没有爱的。
“再后来,母亲便和父亲离了婚,”段袁程用一种再普通不过的语气说道,仿佛这个故事的主角不是他,而是其他的不幸的孩子。
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家庭中的我感到有些吃力,无法真正理解他的心情,却觉得现在他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的悲伤浓郁的好像化不开了一样。段袁程也察觉到了自己现在这种悲伤的情绪,他知道这种情绪正在慢慢的感染我,他看着我,许久,才继续说道,母亲是那样辛苦的将他拉扯大,褪去了一身的华服,生生的染上了生活的色彩,浸染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味道,醋,他说,是他母亲做饭时最爱的调味料,大概那时她的心情也是那样酸涩。
我感到自己的眼泪几乎都要在眼眶中打转了,我感到我现在也被之前笼罩着段袁程的悲伤笼罩着。段袁程像是察觉出了我的异样,又夹了一片鱼片,放在我的碗里:“有空去看看我娘,如何?”他用一种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道。
我一下子笑了,那些哀愁就这样被我遗忘在了脑后。“不敢当,不敢当,”我连连摆手,“万一老太太以为我是你给她找的儿媳妇,就不好了。”
段袁程只是笑,并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像是要铁了心拿我寻开心一样,继续说道:“怎么,这个儿媳妇你不愿意当啊。”
他的话一出口,我就清楚的在他的脸上看见了后悔,我也只能干笑两声。我们之间的气氛突然又变得和刚来这家中餐厅时一样尴尬。我没再看他,只是低着头从那一堆酸菜中,寻找出一片鱼片来,段袁程爱吃酸菜,我便吃鱼片罢,各取所需。
直到段袁程的母亲打电话来,才终于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他的母亲的声音很低,不像白诗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而那样高亢,坐在段袁程的对面听的也不是很真切,只能断断续续的听到几个字句。
段袁程母亲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人们一般所想象的老妇人的声音,微微带些沙哑,透着些疲惫,还有慈爱,多半是一位很慈祥的老太太呢,我在心里想,可她说出的话却让我突然变得那样冷。
我本以为是一个母亲关怀儿子的电话,因为我这么多年不在家乡,我的母亲也常给我打这样的电话,虽然很普通,却是在这座冰冷的城市中的温暖的回忆,我开始反思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主动给母亲打去过一个电话了。可是段袁程的母亲打电话来却是为了别的事情。
“人丫头病的那么重,就算不为别的,这么多年的情谊也总该回去吧。”我听见老人这样对段袁程说。
段袁程能够拒绝白诗,可是他做不到拒绝自己的母亲,他有些抱歉的看着我,似乎是在和我道歉,何必呢,你不过是要回去和你的青梅竹马在一块儿,又不是对不起我,何必这样道歉呢。
我毫不费力便能猜出来在被段袁程挂了电话之后,白诗又哭哭啼啼的去找了他的母亲,白诗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情感上,段袁程的母亲多少是与白诗亲近的,几乎是将白诗当作了自己的第二个孩子,这种情况下,白诗的装病极其轻易地获得了他母亲的同情。我几乎都能看见当段袁程的母亲安慰白诗说,一定会将段袁程叫回家来时得意的微笑,我努力的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白诗满脸泪痕的拿着手机,几滴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却挂着一抹诡异的笑。
段袁程在电话上不停的安慰他的母亲,不停的让母亲放心,他会回去的,一边急急的往口里扒饭,我内心清楚,他这一回去,不到晚餐时间,多半是吃不上东西了。
待他的母亲终于放心的挂断了电话,段袁程才用一种极尽优雅的姿势用餐巾纸简单擦拭了手和嘴,他看着我,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愧疚:“抱歉,我必须先走了,我们下次再一起吃饭吧。”
我看着他,在他面前,我的内心从未如此宁静过。我对于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本有些踌躇,可看着段袁程焦急的样子,不知道怎的,竟突然下定了决心。“段袁程,”我喊住他,他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严肃的面孔,“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省得大家都不开心,不是吗?”
段袁程呆在了自己的位子上,只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他绝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告诉他,以后不要再联系了,他呆愣了良久,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从位子上猛地站起身来,一句话也没有说的离开了。只剩下我看着他的背影出神,然后在心底默默的和他道了个别。
“买单。”我招呼站在餐厅一角的服务生,他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仿佛在诧异为何不是那个好看的男人买单。我尽力无视了服务生的眼神,买完单就走了出去,此时的我万万没想到,今天发生的还不止这些。
我从餐厅走出来,往家的方向走,打算边走边看看路边有没有空的出租车,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现那个小女孩的。小女孩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一个人站在马路边上,眼睛哭的通红,她固执的拉住每一个路人的衣襟:“叔叔阿姨,你们见到我的爸爸妈妈了吗?”她不停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