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欧阳不弃转身走到牧青瀚面前,说:“所以,这个计划,牧小兄弟感兴趣吗?”
牧青瀚说:“得以报仇,生死何尤。”
耳听着这密室四周的声音越来越大,感觉是四周传来的脚步声,在远方汇集到一起,正排着队赶来。
逐渐看到了影子,一个方阵跑来。赫连远远的数了一下,当有五百人。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牧青瀚竟然在其中看到了几个相熟的菜市场小贩。
这一天让他惊奇的事太多,牧青瀚也懒得过多惊讶了。
那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到欧阳不弃之前,跪拜见礼:“参见欧阳都尉!”
欧阳不弃说:“牧小兄弟,在下定计,令城中百姓以苦淳于氏日久,奋起反抗以策应衡州军。如此隐藏身份,尚缺振臂一呼的统领,牧小兄弟可愿合作,若是你答应为这群英豪之首,我便除恶务尽,助你诛杀淳于氏。”
陈桓策这下明白了,由于侯爷不让学堂暴露于衡州军之前,于是营造出城内百姓自发反抗的效果最好。而手下这五百暗桩,都是自己之人,相比之下,牧青瀚作为和淳于氏有血海深仇的西越人。他振臂一呼,更能取信于刘春卿。届时成功之后令暗桩四散即可。
本来牧青瀚的复仇,本想以匹夫之躯拼个结果,今有五百助力,这交易不亏,便应承下来,还学学着欧阳的样子作了一个揖。
欧阳不弃点点头,回身与五百暗桩言语:“众将士,我等奉命潜入西越城已历三载,风吹日晒、行路之难只有我等自知。可人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主上今令行大事,尔等惜命乎?”这慷慨激昂的声调,像极了出征前的动员。
只听众人回答:“报主上之恩,敢不用命!”声音响彻,激动人心。却听欧阳说:“今与诸君谋策应衡州军入城之事,无论成败与否,旁人问起都奉牧将军为主,直言尔等苦淳于氏日久,牧将军振臂一呼,尔等随之反抗淳于显仲。”说着手指一指牧青瀚。
“得令!”这一听都是些训练有素的老兵啊。
牧青瀚却有些不适应:“这就牧将军了,别说将军,我连个大头兵都没当过!这就能当将军了?”
之后欧阳便留下了几位什长用以部署,另外又跟牧青瀚说道:“还有一事,上峰命我等查明望云楼之事,你是淳于要犯,刚刚陈先生也跟我说了你的事,如今看来望云楼与万豪或有干系,所以我想把你送回淳于处帮我等打听消息,探清其有无阴谋,为如何进行下一步做准备。”
这话听着一旁的蒙知初有些不平:“哪有这样使唤人的,这又让人担责,又让人坐牢。再说一介囚犯,怎能为你探得望云楼机密。”
陈桓策也在一旁说这话有礼。欧阳不弃却说:“唐将军曾告知,望云楼内多是万豪符文,牧小兄弟既然是金丸勇士,那所谋之事多于牧小兄弟有关。把牧小兄弟送回之后,我派轻功之士随后跟随,若是无益于收取情报,再救回来便是。”
于是便有了牧青瀚在这里十几天的牢狱之灾,不过让牧青瀚没想到的是,事后跟他接应的是蒙知初,蒙知初对此的解释是:她不太相信欧阳不弃,认为他只把牧青瀚当枚棋子。蒙知初觉得他涉世未深,就这样做了他人鹰犬不值。
听着蒙知初数落着欧阳不弃各种说话的样子,牧青瀚说她这是学了武,要是学了戏,必然是高客满座,名动四方。在吃了一记白眼后,便只得不再说了。
他此刻心里想说的,应该是“谢谢”吧。
两人相谈了很久,直到卯时听到楼顶的卫队换班的声音,逮着他们偷懒的时候,总算是脱了身。
夜色静谧,这正是元宵团圆之夜。可是和他团圆的人,却不在身边。他不知道顾老三他们在余九爷的“帮助”下,迷迷糊糊上了去林秀国的船,等他们醒过来已经在去往林秀国的大海之上。他们也很着急,但只能等着船只靠岸再行区处。都说明月千里寄相思,可是这顶楼的密室,圆月当空却被青瓦遮挡的严严实实。
青瓦之外,端山苍河,今日的漓秀湖上没了游船,不像往年那么热闹。但总有人趁着夜幕时分,下水出城,臂展划水扬起阵阵涟漪。所幸月光没有照到,不然会被哪个不晓内情当个大鱼捕了去。
迷迷糊糊间,牧青瀚睡着了,他有点累,明天似乎就是决战,他得养足精神。一夜无梦,相伴清风与明月。
第二天,淳于显仲很兴奋,兴奋的一大早就去“看望”了一下牧青瀚,然后带兵在城楼上巡查,不过刘春卿今天很给面子,整个一天都没有发动进攻。
学堂也已经完成了所有的部署。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夜幕降临,明月初起,已经是亥时。距离午夜仅有一个时辰了。淳于显仲在王宫左右踱步,惴惴不安。对他而言谋划多年之事,今日就要进行最后一步了,他显然有些紧张。
紫袍国师进入大殿,望着今日难得穿戴整齐的淳于显仲行礼。禀报:“启禀大王,各处法阵已经安排妥当,望云楼各层都已经安排军士进入。望云楼周围也已经抽调三千卫队团团围住。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命令。”
淳于显仲正了正衣冠,像殿外望去,深吸一口气。“传令,登楼!”说完便一路大步流星往前走,紫袍裹着斗篷紧随其后。后面还有一众卫队,各有他们的校尉带着,军中参差的举着火把,将王宫照的透亮。
一条有卫队组成的仪仗一路出了宫城,又往望云楼而来。望云楼下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可是望云楼底座太大,三千人的卫队真要四方都围住,人还是显得单薄了些。不过终是要有部队在城墙防御刘春卿,可怜三面城墙,只有不到三千人守卫。
淳于显仲也说:“老三就算是送吴国公主也应该到了,为何这些日子,不见援军至。”
然而无人可以回答,对于淳于显仲而言,显然今天略显的人力不足,让他很是不满。不过时间靠近,也不暇多说什么。接受了两班校尉的军礼后,便头也不回的登上楼。
由于围城以来,城中罢夜市,居民各自在家,城内寂静。由于巡逻的捕快都被拉上城楼,以至于街上都没有什么人。只是时不时有黑影穿梭其中。
是夜无风,城下的衡州军却没有休息,悄悄的在忙些什么。南巡城西原来有一片不小的花田,不过时值隆冬并没有开花。不过在这花田的四周,有几株果梅。本就是冬日里的花儿,南巡气候湿热,更是开放的持久。这花上有一种飞蛾,当地文人称之为“报春归”,只不过它的样貌却没它名字那样艳丽。它刚从茧蛹中孵化出来时,通体素白,等到几个时辰后便会变得暗黄。
也是这南巡的气候太湿热的些,让大多数出现在夏天的飞蛾,出现在这正月里。它依靠着果梅的花蜜为生,到了十五左右,便会出现,故得了这个名字。
一只飞蛾飞到了军营了,没办法,那实在是太近了。飞蛾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飞过去。可能是那里的气味有些不一样,不过充斥男人汗水的气味,应该也不是让它喜欢的吧。
那它喜欢什么呢?灯火,是灯火。
但是这座军营,不知怎的,却没有什么灯火,甚至此刻连篝火都没有,当然帅帐是个例外。周围木头搬动的声音,并没有影响它找到那一点灯火。
它飞进那个帐篷,帐篷里有个男人在读书,在油灯下看着一行一行的字。飞蛾很满意,它在书前晃荡晃荡之后,便停在油灯旁边,忽闪忽闪着翅膀。
翅膀的残影,落在了书页上。正在读书的刘春卿看到了它,他下意识的看向油灯。那飞蛾此刻正听在油灯之侧,好像在围观一件世界上最华丽的珠宝。
刘春卿板着脸,或者说没有表情,他拿起挑灯的竹镊子,准备驱赶这个影响他读书的小东西。可那竹镊子还没有到灯,那飞蛾便飞开了。
刘春卿没有多想,刚准备继续看书,却不成想这飞蛾没有想放弃灯火的样子。在自己的书前,飞来飞去,翅膀扇动的声音着实有些烦人。刘春卿索性伸手那么一抓,多年的名将,身手是快的,这一抓竟将飞蛾牢牢的握在手中。
也是随意一抓,没用力。感觉这掌中活物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便放在面前,慢慢摊开拳头。只看手中蹭了一手的粉,那飞蛾干瘪的停在掌中,看似没了生机,两个触须竟然还在动,慢慢的翅膀也在动,又淋了一些粉落到他手中。
他喃喃自语道:“都到了有蛾子的时候了?”却看那飞蛾,趁他不注意一个振翅就飞走了,他下意识的想看看飞蛾逃去哪里。
然后看见它扑到了灯火上,几声火焰的声音后,飞蛾便在油灯中不见动静,不过由于灯油所剩不多,被它这样扑腾,很快也就熄灭了,整个帅帐也就暗了下来。
这时守卫帅帐的卫兵进来,刘春卿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了?”
“亥时一刻。”
“再等等吧。”他用竹镊子剔走飞蛾的残骸,点了新的油,拨弄拨弄捻子,又点起灯来。又将手上的粉拍了拍,坐在那里继续看书,一边看却一边想今早凌晨那个潜入帅帐浑身湿淋淋的人。
“牧将军,你到底是什么人?”刘春卿喃喃自语说。
牧青瀚此时还在做金丝雀呢,周围的守卫明显增加了。“如此一来,城防就空虚了。”他这样自顾自的想到,却听见机关声音响了,不一会淳于显仲和紫袍走了上来。
“嚯哦,大王今天穿的好漂亮啊。”看到不穿战甲又衣衫齐整的淳于显仲,牧青瀚也是极尽嘲讽,他都不是有多气定神闲,只是想用这些嘲讽来缓解自己内心的紧张而已。
不过淳于显仲可没有闲工夫去搭理他,说实在的,他俩一样紧张,眼瞧着这午夜子时越来越近。紫袍开始为接下来的仪式做准备。
他将牧青瀚的笼子打开,一把将他提溜出来。却看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具体说些啥玩意儿。只见手中慢慢聚起光束,在念一声开,牧青瀚的枷锁便应声而落。
牧青瀚赶紧扭扭脖子适应适应,嘴里说着:“你可算是做了个人,也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说着还摸了摸脖子。
他的这一系列行为还是引来了淳于显仲的兴趣:“你真的不怕吗?”
牧青瀚说:“怕,你就能放过我吗?”
“那自是不能。”
“那就少说废话!”牧青瀚真的是事到跟前骨气越足。当然这底气的来源,可能是他听到了楼顶角落处有隐秘的脚步声。
但淳于显仲并没有注意到这脚步,就像西越城各个城楼的士兵一样,也没有注意到脚步的逼近,而是趁着没有长官督战,溜号的溜号,聊天的聊天。
西门外是刘春卿大军集结之地,而这城楼上的士兵,却也是从巡捕房强征的,其中一个年轻的捕快问另一个:“张头儿,你说这城里是不是没兵了?这下面这么些个,上面就派咱们几个巡捕房的守着?”
“不是,大王今儿估计有大事,我晚上来换班的时候,看到大队人马都跑去望云楼,也不知道干嘛。”
“不是吧,本来也没几个人,还都给调走了,这万一晚上打上来可怎么办?”
那老一点捕快说:“你着急个锤子!打上来,就两手一抬,反正这些诸侯谁做主都一样,何苦为他们舍了命去。”
“有理有理。”这话还没说完呢,后面几个黑影窜出,几个手刀就把这些墙上玩忽职守的捕快给击晕了。这群黑衣人,今儿换上了他们的衣服,替他们守城。
然后,就有士兵进入刘春卿的帅帐。
“报将军,城楼烟起!”
刘春卿放下手中的书,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了?”
“亥时五刻!”
“好,命令投石机准备!”
这时,跟他们一样掐着时辰的还有学堂的密室里。欧阳不弃正坐着喝茶,而陈桓策却在左右踱步:“也不知望云楼上情况如何?”
欧阳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蒙姑娘应该已经在顶楼准备就绪,有她在,牧青瀚短时间不会有事,好歹也是个聚气阶嘛,一般的兵丁哪里是她的对手。”
陈桓策则说:“话是这样说没错,但还有那个隐藏在淳于显仲身边的万豪国师啊。”
“我已经安排了一百人混入王宫卫队,在望云楼策应他们,应该问题不大。反正最终咱们也只是策应帮忙,拿大头的还是刘春卿。”欧阳不弃不紧不慢的说。
“可是,就算我们帮刘春卿打开城门,但望云楼的数千兵勇,一样能置他们于死地。”
欧阳不弃摇了摇头说:“我早就跟你们说过,牧将军不堪淳于氏之苦,率领城中百姓奋起反抗,在望云楼血战而死,也是个不错的剧本。就你和那姓蒙的丫头一个劲的说,苏大夫一发话,我也不敢说什么?”
陈桓策听到这话甚是不悦,斥责说:“牧兄弟为了咱们已经以身饲虎,你能不能有点良心?”
欧阳则说:“良心,在咱这乱世下活着你跟我谈良心,好不容易觅得这上佳鹰犬,你等竟然不去物尽其用,还指责我。要不是我这些年,咱今天有这力量完成侯爷所托吗?”
欧阳不弃说完把茶壶放在一边,再安慰道:“你大可宽心,昨夜我等定计之时,我知望云楼秘密与我等所谋毫无关系之时,就提出放弃牧青瀚,你们重情义不答应,尤其那蒙姑娘竟然拔剑拔了出来。这少年人有少年人之间的缠绵情谊,要真是那万豪国师要取牧青瀚性命,那女孩必然全力相助,我再给他一百人掩护,当能撑到衡州军入城。”
陈桓策却说:“牧小兄弟的命是命,那一百兄弟的命也是命,你如此安排,不也是拆东墙补西墙?”
欧阳不弃听闻大笑,拍拍陈桓策肩膀:“我说你真是书斋里待的太久了,若无牺牲,怎有人做得了大事。且不闻一将功成万骨枯。
我等今日所谋,一来完成侯爷命令。二来成就牧青瀚之名。再趁乱替他杀了淳于显仲,我等也算是忠义两全了。”
陈桓策望着这个心狠的长官都尉,只心说此间事了,若留的性命,必辞去职务,追随唐明胤回泸州,和这人共事实在难受。
而望云楼上,紫袍国师拿出匕首,对淳于显仲说:“万豪起复之术,需要法阵之内,流淌起复之人至亲血脉。先王与您是兄弟手足,故请大王赐血。”
淳于显仲二话没说,便用匕首刺破手指,滴了一滴在法阵中间的槽口上。紫袍用双手接过匕首,放在玄冰床头。
紫袍心中一算说:“如今诸事具备,待一会儿午夜子时,月光照亮机关时,打开天窗,让光芒撒入房间,便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