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渐起,隆冬来临,一日比一日更加寒冷了,在施宣铃与越无咎成亲的大半月后,施仲卿的病假也终于批了下来,他终于能够领着他们去那处道观接回施宣铃母亲的遗骨了。
也并非施仲卿有意拖延,他身担尚书一职,年底本就公务繁忙,抽不开身,这病假还是他天天装着咳嗽头疼,一天咳上近百回才换来的。
而钟离笙原本想陪着施宣铃一同去那道观迎回她阿娘尸骨,可没料到自云洲岛上来了一封急信,那钟离岛主不知是想儿子了还是什么的,急着叫钟离笙回去过除夕。
钟离笙已在皇城面圣领赏,该办的事情也都办完了,还见证了越无咎跟施宣铃的一场婚礼,人家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他好像也的确……没有什么要留下来的理由了?
“哎呀,小爷可着实太抢手了,岛上老头子召唤,看来小爷今年除夕不能同你们一道过了,我在岛上等你们归来啊!”
少年玄铁折扇一打,站在船头,紫衣飞扬间,笑着向来码头送他的施宣铃与越无咎挥手道别。
他嘴中还说了些什么,可是船已越驶越远,风声将他的所有话语都带走了,于是施宣铃也就没有听到那句——
“傻姑娘,你的小鲨鱼回海里了,你千万珍重,有那只‘小小鲨’陪你,咱们云洲岛上见!”
长风万里送故人,钟离笙离开后,施宣铃伤感了许久,只想着快些去道观接回母亲尸骨,早日带她一起回到云洲岛。
而越无咎也没闲着,他趁着这段时日,暗地里联系了一些从前越家军的旧部,想打探出父亲那桩谋逆案的些许线索,可收获并不大,不,某种意义上来说,收获也是匪浅的。
至少越家军那些旧部的泪水都是真真切切的,他们见了越无咎无不是哽咽了喉头,跪在地上为越侯爷喊冤:
“少帅,越侯绝不可能犯下谋逆之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请少帅一定要为越侯翻案,还他一世清名,吾等也会任少帅差遣,越家军可以被打散,越家军魂却永不陨灭,少帅若有召唤,吾等定当一呼百应,追随少帅,万死不辞!”
这些热血满满的话语至今还回荡在越无咎耳畔,令他每每想起都忍不住心潮起伏,难以平复,也令他更加坚定了为父翻案的这条路。
毕竟他手中还握着一条重要线索呢,他留在皇城中还在等着一个关键人物归来呢,那便是他的“好姐夫”——
兰豫白。
他与宁玖娘不日也将从幽州来到皇城,登上佛塔,陪昭音公主共度今年的除夕之夜。
这个机会得来不易,他必须牢牢握住,查明真相,探出兰豫白的真实面目,以及他背后那股陷害越氏一族的势力,倘若真有这么一股势力的话。
纷纷扰扰间,圆房一事倒耽搁了下来,不,也算不上什么耽搁,确切来说,是有个“坏姑娘”怕疼,懵懵懂懂之际,床笫间总带着些对未知的抗拒。
两个少年少女浅试了几次后,每每都是施宣铃禁不住疼痛,越无咎哪怕是憋得满头大汗,也只能咬牙停下来。
纵使少年烈火焚身,再把持不住,也是无计可施,只能搂着温香软玉入怀,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前路漫漫,日子还长着呢,他怀里的小姑娘总会长大的,总能适应他灼灼的情意,同他做上真正的夫妻,一世白首不离。
况且眼下还有许多要紧事得去完成,他肩负重担,她心念亡母,还想着去那道观之中,亲口告诉阿娘自己成亲的消息,仿佛只有同阿娘说了,她跟她的阿越才算正式地结为夫妻了。
如此一来,圆房一事倒的确得推后了,至少得跟“岳母”说一声不是?
所幸越无咎经过几次床上折腾后,此刻倒也不气不急了,总之他同小铃铛早已在山中拜过天地,对风对月对长空,绮梦嫁衣加身,满壁萤火见证,她早已是他名正言顺的妻了。
而就在施仲卿批了病假,一切收拾妥当,准备领着施宣铃一行人前往那处道观之际,一道圣旨却不期而至,将越无咎与施宣铃都请进了宫中赴宴。
年关在即,一些相邻小国也纷纷遣使臣来东穆朝见上贡,同贺新岁,允帝在宫中设下盛宴,款待这些使臣们,也召集了各宫妃嫔与皇子们作陪。
往年这样盛大的宫宴上,必定少不了昭音公主的身影,而如今物是人非,昭音公主囚于佛塔之上,允帝或许是心中怅然,便传旨召了越无咎入宫作陪,施宣铃亦作为家眷同赴宫宴。
明月当空,烟花璀璨,蜿蜒的宫道之上,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越无咎停下脚步,下意识地替施宣铃将披风又系紧了一些,还为她戴上了雪白的兜帽,只露出了少女一张清隽灵秀的小脸。
“阿越,不用裹这么严实,我不冷的。”
“还说不冷,脸上没一处热的。”越无咎一边说着,一边碰了碰施宣铃的脸颊,手指又顺势滑到了她唇瓣上,微微皱了眉道:“嘴上都冒着寒气呢,朔风伤人,千万得仔细着,皇城每年这个时候都得病倒一大片世家贵女呢,你今日出门时便该多带一个暖手炉才是……”
少年身姿本就挺拔如竹,护在心爱之人面前,絮絮叨叨间又是那样细致温柔,各番动作也再亲昵自然不过,任谁都瞧得出这是一对恩爱无比的小夫妻。
为他们引路的宫女们眼神交汇间,个个心底皆是羡慕不已,从前皇城的第一世子,那般明亮耀眼,高不可攀,原来为人夫婿时,竟也会是这样细心温柔,体贴入微的模样。
当日陛下落在施家小姐身上的那份流放之刑,还曾让皇城许多人都摇头惋惜,可现下看来,竟成了多少女子都羡慕不来的福气了。
毕竟谁能想得到,跌落谷底的越世子,又能在千里之外的海岛上守家卫国,击退赤奴人,立下大功,绝境逢生呢?
施家小姐倒是因祸得福,白拾了一桩好姻缘,得了这样一位俊秀无匹,光芒万丈的少年夫君。
世间之事,倒真是峰回路转,玄之又玄。
一众宫人正暗自感慨间,全然未注意到暗处有一道目光穿透寒风投来,正静静注视着越无咎与施宣铃亲密依偎的身影。
又绕了几条宫道,越无咎与施宣铃在穿过一片假山鱼池时,一位年老的公公却前来传话,说是陛下想单独见上越无咎一面,在宫宴开始前,同他说说话。
能说些什么呢?无非是陛下惦念着昭音公主,怅然伤神间,想跟自己这位大外甥忆忆往昔,私下说点体己话。
越无咎太了解自己这个皇帝舅舅的性子了,心知肚明间,只是对着来传话的老公公点点头,又扭头叮嘱施宣铃,本想叫她先行赴宴,没想到少女却摇摇头:
“这假山下倒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呢,阿越,我方才好像看见了一种蓝色的小花,能够入药,待我去寻寻看,你先去觐见陛下吧,等你忙完了再来这假山处找我,好不好?”
“也行,这宫中极大,规矩又繁多,你别乱闯,就在这假山处等我,我速去速回。”
越无咎也没多想,留了几个宫女下来陪着施宣铃,自己便同传旨的公公去觐见允帝了。
寒风呼啸间,施宣铃一路往假山深处探去,将各色花草收入眼底,走走停停间,倒也自得其乐。
那几个宫女得了吩咐,远远的不去打扰她,只在假山外候着,静待越无咎归来。
当又一烟花当空绽放,一瞬间映亮了少女灵秀动人的眼眸时,一只手却忽然从山洞中伸出,以迅雷之势将施宣铃拽了进去。
她瞳孔骤缩,周身内力刹那提起,正欲反手回击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在耳畔响起——
“姐姐,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