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在监牢,曼玉的心情,起伏不定……
她在静静地思索,即将面临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真相。
大约过了十余日,有衙役分别将曼玉等人,押送至衙门主审殿堂,等候复审。
对于民间各类案件的复审,镜月国的律法,衙门审判殿堂并不容许普通民众参与审查及究问,一旦有案件进入复审程序,官府大门早早关闭。
此时的衙门殿堂,除了当事双方和证人,以及衙门相关人员,门外之人寥寥可数。
面对大堂正中悬挂着的,“明镜高悬”的牌匾,众人心知不可藐视,为表尊重,皆双膝脆地……
低头之际,猛听见堂上惊堂木一声“啪”,随即传来:
“堂下尔等,可有知罪?”
堂下的曼玉,乍听此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偶又不是犯人,干嘛要知罪!
转而又想,目前堂下跪着的,尚有怡红院的几十位,许是审判长吓唬真正的罪犯吧。
果不其然,在殿堂的右边,“留春阁”几位,自始至终无人出声。
而左边怡红院的众位,初时不敢吭声,主审官一句公式化的发问,立时齐呼冤枉,磕头作揖,哭喊声不断……
殿堂顿时嘈杂无比,惹得堂上几位陪审官员,心生不耐。
主审官虽见惯此等阵容,但今日有要人在场,不敢有丝毫懈怠。
再度将惊堂木重重“啪”地一下,大声说道:“尔等不得无视本堂威严,休得无礼取闹,从实招供。”
许是看到堂上不止一位审判官员,哭诉不止的怡红院众位,总算安静下来。
曼玉无心其他,在堂下众人逐一为自己辩解的过程中,偷瞄了几回堂上在座的几位陪审官。
曼玉发现,堂上有一位未着官服年纪很轻,长相异常俊美的大人,其置若罔闻一般,并未正视怡红院的众位。
这位大人,手执折扇,眼神阴郁,倒是极其关注右边“留春阁”的几位。
包括曼玉的小动作,该男子均一扫在眼,也不回避两人偶尔相碰的对视,虽仅数秒,两人皆老神在在的。
曼玉还发现,该年轻官员更多时候,紧盯着同为美男的正男,打量不止。
当然,低头沉思的曼玉,没有发现此男眸中偶尔闪现的阴狠。在场的即便瞧着了,亦当身为审判官员应有的威摄眼神。
当堂下自我辩解程序,轮到怡红院账房先生,其神情,明显慌张不堪。
旁人很难明白账房先生的慌张来自何处,唯有他自己知道,今次失手,性命难保。
他也不想害死这么多人,只是受上头主子的吩咐,未曾料到所雇用的街头混混笨得如此可以。
上头的指示无外乎挡我财路者亡,岂料……这下倒好,贼精的混混,早已闻得风声跑路,自己不得以杀了搭档老鸨柳氏,企图让其作替罪羊。
如同其他人员的辩解,账房先生硬着头皮,推卸一切与己无利的可能。
心想,只要那混混不出现,即使官方查到蛛丝马迹,也是死无对证。
这位平民出生的账房先生,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被某位高高在上的人看在眼里。
……
复审无果。
主审官看了看陪审的其他官员,见无甚异议,遂命令堂下在场的各位,在各自供词上画押按印。由衙役将其中疑犯,带至大牢暂时关押,其他人等,则允许返回青楼怡红院,不得外出,随时等候官府的差遣。
随后,主审官宣布退堂。
又过了十余日,曼玉等人被重新带至主审殿堂。低头,下跪,接受最后的公审判决……
而殿堂门前,早已集聚着黑压压的一大片看众,喧哗无比。
堂上惊堂木猛地一声“啪”,殿门内外顿时肃静。
“——升堂——”
众衙役用棍子敲击地板,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响声,口中同时喊道:
“威——武——”
随即,有几位衙役将一具用门板抬着的,草席遮盖但露出一角的男尸,放置殿堂中央。
此时的曼玉,脑子乱哄哄的,她也不知道当朝官府,堂外如何取证,反正罪犯不是自己。她更担心的是未抓获的真正罪犯,其用意究竟如何!
……
……
当审判堂上,惊堂木再次“啪”的一声,唯听得审判官大声宣读判决书。
曰:今有‘留春阁’日前投毒至死一案,当场死亡人数达二十六人。本庭经数日查证,死者死亡原因,均系大量灭鼠剂渗和粥羹食之,中毒而亡。
作案者为怡红院老鸨柳氏,怡红院账房先生贾生。
今案发始作佣者均已带罪自尽,其中老鸨柳氏留有一自绝遗书,为凭。
至此,“留春阁”投毒至死一案,结案宣判,判决苏元香等人无罪,当庭释放!
本该欢喜的事情,在曼玉等人的眼里,却看不到丝毫欣喜。
拨开重重人群,迈着沉重步子走出的几人,不约而同的,一起走向昔日的工作之地。
不到一月的时间,“留春阁”紧闭的门前,秋风微扫着一地刚拆除不久的白色封条,显得凌乱而凄凉。
而街对面的怡红院,大门则是醒目地贴着数条交叉的封条,显然已被查封。
众人没有直接入内。
稍顷,苏妈妈拿出衙门归还的一串钥匙,颤抖着双手,将大门打开……
杵在街中的曼玉,率先步入阁内。
无力的曼玉,强忍心中悲痛及迷茫,终是打破沉静,起身走到不远处平日仅打杂的两位丫头面前。
蹲下身子,曼玉握住其中一位的小手,轻声询问:“你俩那日没吃午膳么?”
两位小丫头同时点头,复又摇头。
其中一位回复道:“头****累着了,所以晨起吃了早膳又赖在床上睡着了,午膳就吃俩馍馍。”
“我……我也是。”一旁年龄更小的丫头,急促而腼腆地说道。
坐在门前长凳上,一直在抹眼泪的老鸨苏妈妈,闻听俩丫头所言,叹了一口气说,作孽啊,那几日天热,俺味口不太好,想着正好减肥来着,仅吃点水果,以此果腹,唉,未曾想竟逃过此劫!
曼玉蹲在地面半天不出声,想了想,转而面对苏妈妈,轻言道:“妈妈,这屋是没法住人了,妈妈不如另购一处宅子。这俩小的,从此跟着妈妈,孝敬你老,可好?”
苏妈妈叹了一口气,说道:“还能怎样,这屋住不了人,也没人敢要,许是上天不让俺再干这老本行。唉,老婆子尚有点积蓄,俩丫头以后就跟着俺吧。”
想了想,苏妈妈泪眼涟涟地看着曼玉,支支吾吾,说道:“丫头你呢,你今后有何打算?”
“哦,妈妈不用替我担心,我和正男暂住在干妈家,不日也将启程,去别处谋生。”曼玉不想节外生枝,让苏妈妈勿担心她的去处。
苏妈妈摇摇头,颤颤巍巍地,径自上楼取出二千两银票,打算赠与曼玉。
当曼玉知晓苏妈妈的意思,哪敢接她的养老钱,谢绝道:“妈妈,你年纪大了,再加上俩小的,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甭担心曼玉。”
见曼玉不愿接受自己的馈赠,苏妈妈一时心急,说道:“丫头,俺无儿无女,也算跟你有缘。官府那边集体丧葬费若非你从中周旋,费用或会更多。至于日后,老婆子带着俩丫头过寻常日子,用不了这么多的。”
许是担心曼玉再拒收所赠银票,苏妈妈情急之下,一边抹泪,一边慌不择言。
“玉丫头,不瞒你说,这几十号人,人没了,可她们平日也攒了不少银两,如今黄泉之下也享用不了。从前,你将她们视如姐妹,这点银两就当暂时保管,每年给她们烧点纸钱,俺们一起祈祷……行不?”
听着妈妈伤心的话语,曼玉不忍再拒绝,接过银票放与袖内,转身招呼在场的各位,一起清场。
将苏妈妈三人暂时安置在某客栈,大家吃过店家临时加炒的饭菜,一直跟随的藤大公子藤从云,帮着曼玉四处寻找合适的民宅,正男自当不离丫头左右。
一行三人,唯独曼玉心焦如焚。
左右两位美男,看着丫头日渐消瘦的小脸,也没了先前各自的排斥,三人齐心,很快便找到了合适的房源。
望着眼前设备齐全,还算宽敞明亮,院落干净的的待售民宅,曼玉总算难得的露出些许微笑。
一旁的房源介绍人,见此情景,知道售宅有望,故作委婉道:
“这房子没闲置多久,房子的前主人春季应试考中“贡生”,后又殿试入选“探花”,因家中仅老母一人,故荣升官职后已改迁他处。客官若是打算购买,所售银两不多,150两纹银便可。如何?”
听得所售房价,还算公道,曼玉轻望了一眼藤大公子。
藤从云笑了笑,面向介绍人说道:“大叔,非我存心减价,你这房子包括屋内已有设施,顶多值90两纹银。这姑娘也是受人委托,这样吧,100两纹银,本人作主,当即购下。你看如何?”
“哪个……好吧,客官真是会讲价,就依你说的……”
一旁的曼玉,心里可就犯嘀咕了,看不出嘛,这藤家大少讨价还价还真不一般地恰到好处。
待三人将房契拿到手,天色已入暮良久。别过两位,约定次日再见面,藤大公子这才放心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