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之上,合欢洞中,小狐狸儿拖着疲惫的身躯为两位大佬生火做饭。须臾仙翁举起酒葫芦一饮而尽,两手夹着白子,落定在棋盘上。
“吃你。”
笑意方才还残留在眉梢,下一秒却被皱起的白眉抹了去。
须臾仙翁皱着脸,捋须思忖,糟了,好像落入他的陷阱中了。
月灼仙眉眼轻佻,似笑非笑,“是我赢了。”
只听须臾仙翁叹道,“好罢,胜者为王。作为输的代价,我就告诉你一件事。”
小狐狸儿回头幽怨地望了一眼。
两人谈心博弈,有说有笑,自己偏偏只能在洞口当个杂役。柴火噼啪作响,小狐狸儿也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声,只顾得这一锅差点烧焦的竹筒饭。
“你啊,不久之后,有个劫难。”须臾仙翁捋着黄须,开始是顺的,到后来就打结了。为了避免月灼仙看笑话,他索性跳过那打结的部分,故作镇定。
月灼仙仍是看在眼里,心中憋着笑:“是何劫难?”
须臾仙翁轻咳两声,见这洞中的桃树枝丫竟钻过顶上的缝隙,朝外伸展而去,贪婪着那一缕光亮。
“你这洞中,有些发潮了,得多引些光亮才好。”须臾仙翁仰头琢磨着,“得将这些桃树修剪一番,免得遮了这明亮。”
“这几日偏逢雨水,过几日再修整。”月灼仙语气平淡。
“拖不得,这桃枝不修,过几日桃花就开得灿烂咯。”
须臾仙翁的话中有另一番滋味,月灼仙眼中有惑。
一阵饭香飘来。
饭好咯。
青盈的娘今日煮了好菜,原是今日月灼帮他们多卖了好些豆腐。她看不出来,平日里嫌弃他,关键时候,他还是挺管用的。
月灼自然是记不起那日与须臾仙翁的对话。自顾自的吃着米饭,白花花的饭粒被蒸过之后,颗颗晶莹饱满,粘在他的脸颊上。
青盈见他这副模样,刚想抬手,随后又放下。
这几日自己是怎么了。
青盈摇头,但愿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不过是几日里与这男子相处,从清晨到黄昏,几乎时刻相伴在一起。这男子的音容相貌在眼前挥之不去,自然,做什么事都会想起他那张面容。
眉眼是很好看啊,青盈还是第一次觉着,有男子是这样深得自己心意的。
只是他稍清新寡淡了些,做事倒是从容不迫。对生活的要求也不高,三餐饭饱即可,容易满足。
这样好的男子,虽说来历不明,经过这几日的观察,青盈确定,他不是个坏人。
要不,跟爹娘提提。
女儿家动了心思,做娘的哪有看不出来的。
青盈娘早日就看出了丫头的对这男子的异样情感,她也观察了几日,这孩子确实不错。至于来历,既然他不记得了,那就算过去了。
看似阖家欢乐的桌上,每人都各怀着心思。
窈窈与青盈自然是一边的,虽然姐姐口中不说,但窈窈早就知道,盼着哪一日促成这两人,自己也早日摆脱姐姐的管束。
青盈娘自然也是两个丫头这一边,若是女儿不能嫁个好人家,既然她自个儿心中有了想法,嫁个老实人,也不赖。
青盈爹盘算着,这几日多卖了些豆腐的钱,又都被青盈娘收走了。自己没法子再为她制造惊喜,没了钱就没有资本装浪漫,烦躁的很。
而月灼,早将思绪跑到九霄云外,那记忆中模糊的仙山。
层林尽染,云雾茫茫。
记忆又闪回了。
然而两位不速之客的赫然到访,使得青盈一家措手不及。
那日酒醒之后,红璃对苏宴说自己已经找到了师父,就在这家中。两人便如约而至一般,正巧赶着点到了青盈家中。
见到那红衣女子,明艳若桑槿。青盈娘恍若晴天霹雳,身子不能站直,颤抖着喉道:“你怎和青盈.......”
青盈大惊失色,不可置信的瞧着红璃。
只听窈窈一字一顿喑哑着嗓子:“姐....那人怎和你长得一样?”
苏宴与青盈爹也是失了神色,这两位姑娘,一位着红衣秀裾,一位素衣青衫,只是那娇俏容颜,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月灼早已明了情况,猜出是那狐妖又化作青盈的模样。他双手环抱,等着看好戏。
唯独红璃一人还不知所云,她还未见过月灼师父给她的这一副绝美的皮相。说来也是,她不爱照镜子,也不在乎自己的打扮,换装功夫不到半刻,随心就好。
众人一时无话,静如止水。
还是窈窈率先打破这波沉寂,冲苏宴和红璃喊道:“你们是谁?”
青盈犹如失了魂,径直朝红璃走去。
抬手抚上那张脸,这么一看,倒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这种感觉真是难以言喻,若是允许,青盈倒不介意有这样一个双生姐妹。
听城中的老人说,双生这事儿,除了打娘胎里来,还能从另一个世界,找到一个与众不同的自己。
这么看来,青盈与红璃除了样貌相似,脾性却完全不同。
青盈果敢勤劳,红璃寡断懒散;青盈最怕招人注目,而红璃的虚荣之心早就飘到了天上。
这么一比,红璃都是占着下风。
可是以往的红璃有着自家师父的宠爱,如今,怕是这份宠爱也要被那人抢了去。
红璃心中暗暗不服,若是这女子真与自己长得相似,那月灼师父这态度,是表明已经选择了她的意思么?
容颜相似这事儿她又不是没遇到过,之前瑶也与云姝上神就有着相似的容貌。不知原因为何,也许当时女娲娘娘在造芸芸众生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复刻了两个相同的小人。
眼前的女子眼中藏笑,红璃噘着嘴,好歹她那日也为自己治伤,就这么挑衅她,好像显得自己忘恩负义。
但是瞧那师父冷嘲热讽的模样,心思一定是被这狐媚子勾了去。
红璃似乎忘了,谁才是真正的狐媚子。
此刻窈窈稳步上前,将青盈护在了身后,昂着头:“你扮成我姐的样子像做什么?抢我姐夫吗?”
听到‘姐夫’这个措辞,苏宴甚是讶异。许久不见,月灼师父居然在这里成亲了?成亲了也不通知他们一声,害的他可怜的小徒儿差点为他奔丧。
不知是丧事变喜事还是喜事变丧事。
但活着,总比死了的好。苏宴终于舒口气,如今见到了月灼本人,活生生的,还能吃饭。
苏宴心想,这下红璃应是安了心罢。
然而红璃并没有安心,而是越来越揪心。
自家师父的宠爱怎么能给了另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