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出现在了杨柳渡口,惊走了无数悠闲觅食的水鸟和饮水的野兽。 x他们神色憔悴,脚步蹒跚,凌乱的衣甲和鞋子上遍布血迹和尘土。见到前方出现了河流,顿时有不少人发出了嘶哑的欢呼声,不过却没人擅自脱离队伍扑向水边,而是纷纷看向队伍中间的‘吕’字大旗。
大旗下方,平日里俊朗不凡的吕布此时也大变样,他的双眼疲惫无神,头盔不知丢到哪去了,沾满血水和汗水的头发结成了一缕缕的‘小辫子’,披散在血水尘土密布的脸上。肮脏不堪的衣裤就像是撕碎之后又在血水中浸泡过一样,变成了大块的紫黑色血色布条,就连坚固的铠甲上也到处都是裂口,可想而知他身上的伤势又是何等的沉重。
张辽紧随在吕布右侧,他的情况和吕布相差无几,不过神色看起来要比吕布要好一点。
陈宫跟在吕布左侧,比起吕布和张辽,他的情况要好上十倍,除了身上遍布尘土之外,并无其他不妥之处。
陈宫见将士们眼巴巴地望过来,吕布却并无表示,忍不住低声问道:“主公,是否让兄弟们就地饮水?”
“嗯?”吕布猛然从茫然沉思中惊醒过来,点点头用嘶哑无比的声音答道:“好!咳咳……”
陈宫赶紧举起右手,对着前面的河水一挥。
并州军的将士们一声欢呼,一窝蜂冲进了清凉的河水之中。
吕布艰难地下了战马,环顾四周之后,目光停在了下方一里开外的木桥上,那座木桥有一丈多宽,桥墩是巨石条搭建而成,看起来很是结实。他咳嗽了几声,嘶声问道:“公台先生,此乃何地?”
吕布的神色很紧张,刘备和袁术随时都有可能追过来,一旦被对方咬住,并州军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
“主公,先喝点水!”陈宫从亲兵手中接过两个刚打满水的水囊,分别递给吕布和张辽之后答道:“此地是谯县和小沛的交界之处,渡过那座木桥,再向北走五六十里就是小沛。”
五六十里路,也就是说最迟明天凌晨就能回到小沛!吕布顿时舒了口气,捧着水囊狂饮起来,因为喝得太急被呛得咳嗽不止,随即又牵动了满身伤口,顿时眼前一黑。
陈宫赶紧一把扶住吕布,为了不让将士们担心,他压低声音问道:“主公,你没事吧?”
张辽大吃一惊,赶紧从另一面扶住吕布。
吕布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轻轻推开陈宫和张辽,沉声道:“松开某,别让兄弟们担心!”等到二人松开手之后,他黯然道:“某的伤势很重!没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恐怕无法恢复!公台先生,你觉得刘备和袁术会不会追上来?”
陈宫略一沉思,肃然道:“主公,刘玄德和袁公路素有嫌隙,这次忽然同流合污,目标显然不是主公,而是蓟侯!属下认为,他们肯定会迅速北上!若是吾等不能尽快回到小沛和公孙将军汇合,很有可能被他们堵在半路上!故而属下建议,抛弃一切不必要的东西加速赶路!”
吕布皱了皱眉,语气无奈道:“兄弟们早已疲惫不堪,昨夜掉队者不下千人,若是加速赶路,势必要抛下伤者,到最后恐怕只有三成左右的人能回到小沛啊!”
陈宫焦急地劝道:“主公,慈不掌兵啊!若是不尽快下决断,一旦被刘备和袁术追上,损失会更加惨重啊!”
吕布有些恼怒道:“断然不可!兄弟们跟随某多年,一直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他们却始终未曾背弃某而去,某又岂能抛弃他们?公台,这种话以后不许再提!”
陈宫失望地叹了口气,不过心里却为之一暖,吕布做出了一个很不明智的选择,但是这也说明他对待自己人很是重情重义,这一点很值得自己敬佩。不过敬佩归敬佩,他还是准备努力一下,于是看了看张辽,希望后者能劝说吕布。
张辽张了张嘴,不过确实没都没说,他是一个很冷静的人,知道陈宫的建议才是最争取的选择。但是让他抛弃这些跟随多年的并州兄弟,他和吕布一样无法做到,更不可能帮着陈宫劝说吕布。
陈宫闷声道:“既然主公决心已下,属下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请主公赶紧清理一下身上的伤口,然后包扎上药!”
吕布点了点头,歉然道:“公台对某一片忠心,某感激不尽,只是刚才那个提议某真的无法答应,还望公台莫要见怪!”
陈宫拱手道:“主公言重了!”随即又对张辽说道:“张将军,请你和主公一起去清洗一下,某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有劳公台先生了!”张辽道了声谢,和吕布一起缓步向河边走去。
陈宫打了个哈欠,走到旁边的一棵大树下,靠坐在树上沉思起来。
小半个时辰之后,吕布和张辽清理包扎好了伤口,并州军的将士们也吃了一点仅剩的干粮,喝了一肚子的水,勉强恢复了一些体力。
陈宫不等吕布招呼就走了过去,拱手道:“主公,属下刚才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认为除非发生大的变故,刘玄德和袁公路很快就会追上来!而主公无法下令加速赶路,因此最好绕道回小沛,虽然会多走几十里路,但是却有很大可能避开刘玄德和袁公路!”
“绕道而行……”吕布皱了皱眉,神色怫然不悦,此时他归心如箭,恨不得插翅飞回小沛,又岂会同意绕道?
张辽劝道:“奉先,何不先听公台先生说完再做决定?”
吕布点了点头,示意陈宫继续说下去。
陈宫看了看周围的将士们,叹道:“将士们又累又饿,就算直接向北,也很难在一天之内回到小沛,主公以为然否?”
吕布并未回答,只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刚才就觉得能在明天凌晨回到小沛就算很快了。
“主公……”陈宫向西面一指,“谯县县城就在那边,据此大概二三十里路,几天前属下无意中得知,城中只有数百郡兵驻守,可见刘玄德并不在意谯县。若是吾等忽然出现在谯县城下,凭借主公的赫赫威名,主公再亲自出面保证不肆意杀戮,不战而下的可能极大!就算对方胆敢抵抗,谯县城墙并不高大,吾等必定能轻易攻取城池!到那时让将士们饱餐一顿,再留下一部分兵马照看伤号,主公只带精兵强将加速赶路,必定能在明天凌晨赶回去!更有甚者,刘玄德和袁公路必定想不到吾等会前去攻占谯县,从而能顺利避开他们的围追堵截!”
“嗯……”吕布向西面看了看,尽管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的眼中依旧露出一丝热切,他点头赞道:“公台这个主意不错!既能让兄弟们吃顿饱饭再赶路,又能让伤者暂时有个落脚之地,还能避开刘备和袁术的追击!文远以为如何?”
张辽略一沉思,跟着点头赞同,眼下确实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陈宫的这个建议算得上是最佳选择,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能否顺利夺取谯县!不过张辽并不觉得一定就要夺取谯县,就算城内会激烈抵抗,城池周边肯定会有村镇,大不了就地掠夺一些粮食,只要让兄弟们吃顿饱饭就行。
“那就这么定了!文远,去下令吧!”吕布见意见达成一致,马上就对张辽下了命令。
张辽抱拳答应,亲自走到队伍前方,下达了向西进军的命令。
将士们闻听命令顿时哗然,小沛在北面,如今向西是要做什么?当下就有很多人壮起胆子询问。
若是换做以往,张辽不但不会解释,还会把那些闹的最厉害的家伙拉出来打军棍,不过此时情况不同,他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众人的惶恐才逐渐平息下来。
陈宫见到这一幕悄然摇了摇头,将士们以前绝对不会质疑吕布的命令,只会去坚决执行,此时竟然有不少人公开质疑,看来这次的惨败确实严重影响了并州军的军心士气。
吕布也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十分难看,心里更是后悔当初不该不听公孙续的劝告,一意孤行想要算计刘备。若非如此,又岂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尽快回到小沛才是最要紧的!只是不知道小沛那边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受到徐州军的攻击?
“主公,该动身了!”陈宫上前敦请,让吕布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走!”吕布奋力爬上赤兔马,率先向西奔去。
并州军此时只剩下了七八千人,其中有一千多人伤势不轻,只能在其他人的搀扶之下行走,前进的速度可想而知。吕布和陈宫原本以为最多一个半时辰就能到达谯县城下,最终却足足走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太阳升起很高的时候,谯县城墙才出现在了前方。
吕布举目远眺,发现城门大开,城门外有七八个士卒看守,城头上也只有数十人驻守,果然和陈宫所说一样,谯县的守备十分松懈。
“文远,夺取城门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还剩一百五十名骑兵,都给你!”
“主公放心,末将定不辱命!”张辽带着一百五十名骑兵,飞马向着城门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