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艳阳高照,空气中弥漫着氤氲热气,天地就像一个大蒸笼一般闷热。 x
宿迁以北三十里开外的林子边缘,刘备用一片大树叶扇着风,焦急地眺望着远处的大路。
前天夜里,刘备下定决心之后,立即就着手准备撤离。为了防止有人暗中做手脚,他特意命令关羽带着人巡视全城,结果城内一切正常,他最防备和忌惮的徐州本地豪族并未采取任何行动。不仅如此,糜竺和曹豹还带着家族嫡系人员藏了起来,只留下了大量钱粮在家中,而且大门和仓库都是开着的,明摆着是想要拿钱买平安。
正如糜竺断定的那样,即便糜贞让刘备大丢颜面,但是现在糜贞是公孙续的女人,刘备就绝对不敢对糜氏家族下死手。
既然糜竺和曹豹如此识相,刘备也给了对方一个面子,只让人取走了一半钱粮。当然,带不走是主要原因,再则他也想着做人留一线,将来说不定还会和糜竺曹豹相见——如果真有那一天,毫无疑问已经兵败,糜竺曹豹不说帮着求情,别落井下石就好。
徐州本地豪族如此配合,刘备原本以为撤退会很顺利,然而当他下令军队跟着自己撤出徐州城的时候,徐州本地将士绝大多数都拒绝执行命令,他们可不愿意背井离乡跟着刘备一条道走到黑,更何况还看不到什么获胜的希望。由于站出来反对的人实在太多,刘备根本不敢下令镇压,只好温言抚慰,和对方慢慢谈判,最后除了自己原本带来徐州的三千多嫡系之外,只有两千多名孑然一身的徐州本地士卒愿意跟着刘备走。
天亮之后,斥候来报说敌军骑兵出现在数十里开外,刘备当机立断,立即带着五千多人和一千多辅兵撤离了徐州城,一路向南而去。和曹cao当时的想法一样,他也准备去投奔刘表,只是萧县、彭城一带已经落入敌军手中,从那边去荆州完全是自投罗网,因此他准备前往淮南向袁术借道,然后顺着淮水西去荆州。
毫无疑问,刘备此举十分冒险,一旦袁术拒绝借道,他的这支兵马就会前进不得后退不能,唯一的下场就是全军覆没。只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冒这个险,寄希望于袁术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不要头脑发昏做出什么糊涂事。
当初刘备和吕布在宿迁大战一场,事后刘备已经没有能力再占据宿迁,袁术趁虚而入,把宿迁纳入自己的地盘。如今到了宿迁境内,刘备不敢贸然前进,于是让队伍在此地歇息,让关羽带了百余骑兵去宿迁和淮南军商议借道的事情。
关羽都走了小半天了,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刘备早已心急如焚。
刘备侧后方四五步开外的一棵大树下,张飞靠在树干上,袒着胸膛,用力闪动着衣襟。铠甲和兵器放在身旁,上面沾着厚厚的尘土。
简雍坐在张飞旁边不远处,闭着双眼打盹,脸色十分疲惫。
后面的林中横七竖八或坐或躺着大群徐州军将士,稍远处的河边上,百余名士卒正在给战马洗刷、喂食,一个个都显得无精打采。
刘备拿起水囊喝了几口,回头问道:“宪和,云长会不会遇到了什么麻烦?”
简雍睁开眼,沉声道:“主公放心,镇守宿迁的是大将桥蕤,此人绝非莽撞之人,就算不敢做主借道一事,也必定不会出手对付关将军!”
“话虽如此,某心里实在不安啊!”刘备叹了口气,眺望着南面的方向,期待着关羽能尽快带个好消息回来。
与此同时,宿迁城下的关羽亦心急如焚,他来到城下已经快一个时辰了,桥蕤却始终未曾露面。他提出入城去见桥蕤,也被城头上的淮南军拒绝,他心里很清楚,对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话——数日前还有传闻说公孙续去了济北狩猎,短期内没有南下的意思,忽然间幽州大军就逼近徐州,自家兄长不战而撤,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
一名部下走上前来,沉声道:“关将军,马上午时了,主公肯定等得急了,是否先派人回去报个信?”
关羽抬头望了望明晃晃的太阳,忽然一阵头晕,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在烈日下已经待了很久了,竟然忘了派人先回去向兄长传个消息。他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城上忽然出现了几名淮南军将军,为首者正是桥蕤。他精神一振,命令其他人就地等候,跳上战马向着城墙缓缓接近。
桥蕤见关羽单人匹马上前,情知对方真的没有敌意,当下率先抱拳道:“关将军,老夫刚从寿春回来,怠慢了!”
刘备和袁术之间的仇怨也很深,不过桥蕤行事沉稳,又急于知道徐州是不是真的落入了幽州军手中,因此态度还算不错。
关羽皱了皱眉,也懒得理会桥蕤所言是真是假,他抱拳还了一礼,大声问道:“桥将军,不知你的部下是否告知某的来意?”
“老夫已经得知!”桥蕤点了点头,肃然道:“不过兹事体大,老夫想请关将军再说一遍。”
关羽按捺住心头的怒气,把山阳小沛失守,大军撤离徐州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桥蕤倒吸了口凉气:“原来某等都被公孙续骗了!关将军,此去荆州路途遥远,一旦被幽州军骑兵追上,想要脱身只怕会很困难!我家主公和刘使君虽说有些过节,但是未尝不能化解!如今公孙续一家独大,刘使君不如进驻淮南,和我家主公一起对付公孙续!某可以替我家主公做主,除了寿春,淮南境内任何一块地盘任由刘使君挑选,一切供应和我军等同!”
关羽心头冷笑不已,桥蕤可能说的是真心话,但是袁术反复无常,根本就不值得信任。就算袁术真的划出一块地盘,也只是为了对抗公孙续,自己兄弟三人毫无疑问会沦为袁术的鹰犬走狗,迟早被对方吞并。他用力握了握刀柄,忽然计上心头,摸着胡须故作沉思。
桥蕤见关羽沉吟不言,也并不催促,他故意把关羽在城外晾了许久,就是想要看看对方所说到底是真是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他轻轻叹了口气,公孙续夺取徐州之后,接下来毫无疑问会对淮南动手,只可惜主公当初为了些许小利背弃了和公孙瓒的盟约,导致盟友成了敌人,而且是强大得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这时关羽抬起头来,大声叫道:“桥将军,此事事关重大,口说无凭,某要和你当面商议,并且写下文书带回去给我家主公!”
桥蕤大喜,抚掌叫道:“此乃应有之理!某这就打开城门!”
身旁一名偏将低声道:“桥将军,关云长答应的这么快,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打开城门!”桥蕤先挥手下达了命令,然后低声道:“沈将军多虑了,刘备已成丧家之犬,关羽又岂敢得罪某等?更何况他只有百余人,若是敢轻举妄动,老夫定让他人头落地!”
“尔等原地等候!”关羽回头吼了一声,把大刀架在马背上,单人匹马向城门走来。
桥蕤嘿嘿一笑,更加确信关羽不会玩什么花样。
那偏将跟着笑了笑,也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关羽若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又岂会一个人入城?
“走,下去迎接一下!说不定回头就是一口锅里吃饭的袍泽了!”桥蕤得意地挥了挥手,大步向城墙下走去。
这时城门已经缓缓打开,关羽轻提缰绳走了进来。
桥蕤快步上前,大笑着正要说话,忽然眼前寒光一闪,随即就觉得脖子上一片冰寒,原来关羽忽然抄起大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他毕竟是镇守一方的大将,虽然愤怒不已,但是却依旧十分冷静,只是皱着眉头盯着关羽。
桥蕤身后几名将领同时拔出兵器,指着关羽厉声喝道:“关云长,你这是何意?”
城墙上的数百名弓箭手也纷纷弯弓搭箭对着关羽,只待一声令下就乱箭射杀关羽。
关羽冷冷道:“桥将军,冒犯了!某并无敌意,等到我军绕过宿迁,某自会向你赔罪!”
桥蕤冷笑道:“关将军太自信了吧?单枪匹马就敢威胁老夫?老夫给你个机会,立即收回你的兵器,带着你的人离开,老夫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少废话!”关羽厉喝一声,右手握着大刀,左手在马背上一撑,稳稳落在地上,抓着桥蕤的胳膊就向城墙上走去。
桥蕤大怒,奋力挣扎了一下。
关羽冷笑一声,手腕猛然用力一压,一缕鲜血顿时从桥蕤脖子上流了出来。
“将军!”周围众人大惊。
关羽厉声喝道:“速速退开,否则某杀了他!”
桥蕤的部下们不敢阻拦,只好节节后退。
城墙上的桥蕤所部更加不敢轻举妄动,眼睁睁看着关羽拖着自家主将上了城头。
关羽抓着桥蕤走到城墙边上,对着城外大声叫道:“刘成,速速回去向主公禀报,让他立即率军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