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说,是一拨土匪打算晚上抢劫我们村子,他们先到搭边上集合,就在他们点上火把的时候,突然一声劈雷,土匪们连火把都拿不住,火把掉下来,烧成了一片,没有一个土匪逃出来。村子的人听到劈雷看到火光跑来的时候,火都渐渐熄灭了。从林子里钻出个哆唆着的小不点给大家诉说了整个过程。他是村里的小孩子,因为被爹打了一巴掌跑出来不敢回家,没想到爬在树上看到了这一切。
但是塔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我们小时候经常爬上去玩,每一层都有楼梯,很容易就上去了,可以通过栏杆爬到塔外面,骑在高高翘起的角上。我长大都走了很多城市,看到过各种各样的塔,也没看出我们村里面的塔的特异之处。
但是村子里的塔边上确实不能生火。我们是听大人们说的,也没有谁敢试。也许因为塔边上有很多树,大人们怕引起火灾才编出些故事吓人的。
塔身的每一层都分别对应着金木水火土,很多老人们讲的故事里面都只说上面是水下面是火,这样一来水被架在火上烤干了,变成云飘走了,自然也就不会冲下来淹了房子和庄稼了。而且因为塔本身就有火,如果在塔边上燃烧什么东西,就很容易引起大火。我想讲故事的人对于五行可能也不是特别清楚,所以就演变成了这样。
后来我听一个研究易经的人讲过,如果水在上火在下就成了一个既济卦,所谓各爻当位,有大功告成的意思。我想果然不错,自从有了这个塔,确实没有水灾了。但是村里的人谁能懂这么多,大家都是把先前听到的一些故事再加上自己的理解,杜撰一下再讲给下一辈的人听。
塔的八个角对应着八方,可是那个研究易经的人说,或许对应的是八卦也不一定。到底是什么讲究就不得而知了。
我最喜欢的是塔周围的那些参天大树。不知道这些树已经长了多少年了,每个都得五六个人合抱,大家说这些树都是古槐。树身已经很高了,枝叶又很密,所以塔的周围几乎终年晒不到一点阳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家也很少过去。
乡村生活
在不同的环境下,一个人的表现可能完全不同。
我回到小村子后,开始了很有规律的生活。这次回来,我原来住过的屋子又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住了几天之后,我就感觉好象我根本就不曾到别的地方去过。每天扫扫院子,跟别人闲聊几句,有时间就翻翻以前就放在屋里的那些书。
其实这样过也满好,城市里的噪杂与辛苦被这里的空气轻轻试去了,犹如擦去玻璃上的灰烬。虽然好多事情不是说忘掉就能忘掉的,但是,能够充分享受一下这风这空气也会让人为之一爽呢。
那条小路依然还在那里,我现在每天散步回来也要走过。
有时候我就会想,那个神秘的影子会不会再次出现在这条路上呢?也许有一天我在傍晚的时候回家,依然会碰到。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是到跟前去看个究竟还是象小时候一样掉头跑掉呢?
顺着这条小路一直往上走,就可以走到塔那里了。跟塔那边相比,村子这边树就少了很多,大家要吃饭,所以地还是要开垦出来种庄稼。虽然只隔了几十米,但看起来好象两个世界。一边艳阳高照另一边却透不过一丝一毫的阳光,但是整个看起来却浑然天成。有时候,我走在这条小路上,在村子这边感觉暖暖的,风吹在脸上象温暖的手在抚mo,但走着走着就有冰冷的意思了,但也不是象冬天的风那么凛冽,只是冷冷的,好象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光。
这大概是因为那边的古树太多,年代也太久。我们小的时候大胆的小孩还会到塔里玩,但是现在好象跟本没有人去了。
因为有心事,我也不太愿意到姥姥家玩。就是找了个时间去看看,把带回来的礼物送过去。表妹忙着准备自己的嫁妆,也没工夫陪我。
有一天,我吃完晚饭一个人又去散步。在小路上走走,想想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虽然剪不断,理还乱,但总是得想想清楚,总是得要回去面对啊。
表妹从后面追上来,喊:“姐,找你半天找不到,一个人在这干什么?”
“你的新衣服都做好了?怎么今天有空跑来找我,你那新郎官呢?”我心里纳闷,她马上要成亲了,每天试衣服,看家具忙得都不回家,怎么这会儿来找我?
“还说呢,就是想让你给参谋一下看看我的婚纱配哪种发型好看!”她还气喘嘘嘘的。
大概想着我从大城市回来的,见多识广,“你长这么漂亮,怎么打扮都行。”
话是这么说,还是被她拉着往回走。
她突然问我:“姐,你怎么天天在这条路上转悠?”
我挺奇怪的,“咋了,你们都忙,我一个人转悠转悠还不成?那我天天跟着你,看你高兴不高兴。”
她说:“你不知道吧,好多人都说,这条路上有鬼呢。”
“谁说的?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鬼。”我想起自己小时候就在这条路上看多‘鬼’的事,就追问她,“有没有人亲眼看见?”
“我哪里知道,大家都这么说,我从来不走这边的。快点,一会儿他该着急了。”表妹是大舅的心肝宝贝,从来不知愁滋味。她说的那个他自然就是她的未婚夫了。
到了她家里,拿了婚纱比划了半天,又拿出了一本发型画册让我给她出主意。我找了几个她都不满意。
选得差不多了,我从她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在农村,一般晚上**点钟就算是深夜了。我走的时候,表妹说都已经九点多了,要不就住这吧。
我说没关系,在城里一般都很晚才睡呢,更何况还没给你姑说,不回去他们会担心的。反正就这几步路。
走过姥姥住的屋子,我往窗户里面看了看,黑洞洞的,怕早都睡觉了。再走了几步,发现有间屋子的窗口透出淡淡的光,我发现是老嬷嬷的屋子,她怎么今天这么晚了还不睡呢,不是每天九点就准时睡觉了吗?
我走到跟前,但是农村的屋子一般窗户都装得比较高,我也看不到屋子里面。想到我当时在屋里住的时候就感觉在熄灯后还有浮动的光影,我突然觉得很兴奋。难道我现在看到的并不是屋里的灯光,而是我当时感觉到的光影?
四处看了看,搬了几块砖头垒起来,心跳得山响,就象是在作贼。
我轻轻地踩在砖头上,用手扒紧了窗沿。窗帘有一条缝,我凑过去,眼睛贴到窗户玻璃上,往屋里看去。
果然,屋里并没有开灯,老嬷嬷也已经躺在床上休息了。我看不清墙上挂钟的指针,屋里的光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而且很不均匀,就象是流动的云一样。
自我恢复
我溜回家,说自己是给表妹看发型去了。好在父母也不太管我了,毕竟我也是快三十的人了。洗了脸准备睡觉,我装做无意中想起来,问妈妈:“你看到老嬷嬷屋里的挂钟没?我上次回来的时候注意了一下觉得挺特别的。”
“我倒没怎么注意,那个挂钟自打我小的时候就已经挂在那里了。”妈妈说。
“那时候象那样的挂钟还不多见吧,怎么这么多年还走得好好的?难道从来也没坏过?”我觉得好奇怪,如果妈妈小时候就已经挂在那里了,岂不是已经挂了四五十年了!什么东西用这么久还好好的?说好好的也不对,因为那钟晚上就倒着走。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挺奇怪的。”
“那你们有没有谁看到那个挂钟有什么问题?”
“挂钟能有什么问题,好象一直还走的挺好的,没听到谁说去修过。”
我看也问不出什么就去睡了。
第二天,又被表妹拉过去看她准备结婚的那些东西。吃完饭,又跟姥姥聊了几句,出门刚好看到老嬷嬷在门口晒太阳。我过去打了招呼。真的很想问问那个钟的事。
“你屋子里面的挂钟听我妈说她小时候就有了,用了那么久都没问题么?”
“是啊,好些年了。”老嬷嬷耳朵挺好的,但是她明显不想接着这个话题说。
“上次我看到走得还挺好的,当时从那里买来的?质量很不错啊。现在的东西质量都没有以前的好。”我还想找话。
老嬷嬷说:“今天的天气好得很,我每天就在这里晒晒太阳,也不知道现在的东西都怎么样。不过晒太阳挺好的,你姥姥前几天有点感冒了,我说让她晒晒太阳就好了,你看,也不用吃药就好了。”
“是啊,还是你们年龄大的人懂得多,我们在城里面有点病都得去医院。现在的医院,也是治死人不偿命。只管收钱的。”我想起自己在医院的遭遇就来气,有机会就想说医院的坏话,“对了,老嬷嬷,这么多年你从没进过医院吗?”
“进医院干什么,人的身体都是可以自己调节的,有点小问题,要注意休息。让身体舒服了,自己就会好起来的。”老嬷嬷也对医院没什么好感。
“你的意思是说,人身体有自我恢复机能,是吗?”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观点,但是从一个在农村呆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嘴里听到,还是让我觉得惊讶。
“我也说不好,我就是觉得东西用久了都要放一放呢,人应该也一样吧。有点毛病了,就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好好放松一下,身体也就恢复了。毛病也没了。”
真不简单!我还真得好好跟老嬷嬷聊聊怎么养生。碰到个老寿星在眼前还不知道讨教以后该后悔莫及了。
“那么您的意思是不是就要给身体一个环境,让身体自己进行调节,就不用去看病了,对吗?身体本身的调节功能也应该是有限的吧?”
“如果身体自己都没办法进行调节了,到医院去有什么用呢。”老嬷嬷看来对身体的自我恢复能力很认同。
我觉得也是,现在有好多慢性病,医学上都没有办法治疗,而有的病人后来就自己好了。象我上次在医院,如果不是身体自我恢复的及时,我早就被丢到火葬场去了。
刚好问问老嬷嬷有没有碰到过类似的情况,“那您有没有见到过人都不行了,医院都说没救了,后来有自己好起来的事?”
“当然有了,村子东头那家有一年他爹也不知道怎么发病了,送到医院就说人不行了,就从医院里抬回来,都准备下葬了人突然醒过来了。”
“那您是不是觉得人本身就具有很强的恢复能力呢?”
“是啊,不过让身体充分休息的环境也很重要。”
“如果正常情况下,也没什么病,如果具备了让身体恢复的环境,是不是就可以延年益寿了呢?”
“是啊,我每天晚上九点就睡了,睡着了,身体才能得到放松。”
我突然想起《道德经》中的几句,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这样说来,象我们在城里面那种生活方式简直就是慢性自杀了。我们永远没有静下来的时候,怎么能够复命呢。不能够复命,也就是身体没有恢复总是不停地消耗,怎么可能长久!我们连这个很基本的道理都不懂,还一个个都是博士呢。
看来老嬷嬷还真是个明白人,她不仅仅明白了这个道理,还按照这个方法来安排生活,真不简单。也许是她无意中已经这样做了,才慢慢总结出来的。
正说着,姥姥找出来让我们进去吃饭。我说没跟我妈说,还是要回家去。往回走的时候心里有点遗憾,如果没有姥姥叫吃饭,兴许还能聊得更多些。
柜子的秘密
晚上,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老嬷嬷似乎成了教授的模样,她说的话也象是以前我读博士时一个教授的口吻。
“其实,基因对人体的控制大多数人都已经了解了,从最初的孕育开始,生命就在基因的控制之下,但是基因对人体的修复能力到底有多大呢?我认为,只要将机体置于合适的环境中,基因具有很强大的修复能力。”
“那么,合适的环境是什么呢?我们不防设想,孕育胎儿的环境是什么?当然进行不同的修复工作所需要的环境肯定不同,就象为达到不同的目标需要付出的成本不同一样。比如说,皮肤破了一点,就不应该让它泡在水里就好得很快。但如果得了心脏病恐怕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梦里的我听得很入神,而且在醒来之后清楚地记得这些。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但是我真的很想继续听听看下面说什么。
不过却睡不着了。
我躺在那里,回想着白天聊天的经过和晚上的梦境。我以前从没跟老嬷嬷说过这么多,因为小时候什么都不懂,长大了我又认为老嬷嬷什么都不懂。看来是我错了。老嬷嬷确实不象一般农村的老太太。也许她能帮我截开那些疑团呢。
第二天,我又跑到姥姥那边找机会跟老嬷嬷聊天。反正她每天都要晒太阳。
我过去的时候他们还在吃饭,就先去找表妹。路过老嬷嬷的屋子时,看到门半开着,我就推开门进去了。屋里还是原来的样子。挂钟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
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柜子,走到旁边,用手去摸了一下,不太象木头,有点金属感。而且,注意观察会发现柜子上面似乎有晃荡的光影,象水波一样。在柜子的侧边有一把锁,很老式。好象是铜的,还有绿锈在上面。但柜子本身却没有任何锈迹。光滑如水,看上去有似明似暗的阴影,但摸上去光滑得很。
会不会柜子里有什么金银珠宝?所以我才会在晚上看到屋里浮动着微光。
这很难说,毕竟老嬷嬷已经生活了有一百多年的时间了,保存点东西下来也有可能。而且这么多年了,也没人看到过老嬷嬷打开过柜子。应该是有比较珍贵的东西吧。
想到这里,我就赶紧出去了。万一被人看到还以为我心怀不轨呢。
我到门口的时候,老嬷嬷已经在晒太阳了。她显得很惬意。微闭着眼睛,好象还在消化刚刚吃掉的食物。
想起我们在公司的时候一般都会边吃饭边讨论事情,吃饭也就是为了填填肚子,那里有心情品味一下食物!更何况就是有心情,也不知道自己吃下去的是什么东西。这年头,有用垃圾熬果冻的,有用纸箱做包子馅的,。。
看老嬷嬷也没有想聊天的意思,我只好回去了。
我一路幻想着柜子里的财宝,也许守着那些东西,老嬷嬷才会有那么好的心态吧。如果她缺衣少食,需要象我们一样拼命工作供房子,还能有那么好的心情吗?
当然肯定不会的。
老嬷嬷的幸福生活
生于一八八几年的人应该是个什么情况?
据说老爷爷的家里当初也算是当地的望族,所以老嬷嬷能嫁到这样的家庭里肯定自己家的门第也不低。不过从没听别人提到过她娘家在那里,但小时候不知听谁说过,老嬷嬷的祖父还中过举,当过几年知府。所以她家里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了。
在我的想象中,老嬷嬷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副大家小姐的模样。
小姐长大了,出嫁了。当然有很多值钱的珠宝首饰做嫁妆。
与夫君举案齐眉,恩恩爱爱。
虽然后来家道中落,但是依然不愁温饱。虽然战乱频仍,但我们村子这个小地方从来也没有被兵匪骚扰过,大家过得一如既往。
年轻时生儿育女,孝顺公婆。
年纪大了,有儿女伺候。
现在已经是孙子在伺候了。
每天晒太阳,聊聊天,每顿饭都有人先问问她想吃什么。
所以啊,不信命是不行的。
背影
一天下午,我继续着在小路上的散步,因为心里想着老嬷嬷的话,就想在外面多走走。我总也想不通,我明白的这些道理怎么就不能帮我做个决断呢。
我是该回到城市里面继续以前的生活呢,还是留在农村?以前就是为了能从农村出去看看世界才努力学习考上大学,现在难道要放弃这一切吗?更何况,如果不工作,谁来养活我,现在只是暂时住在家里,父母没话说,时间长了,肯定不行的。所以还是得回去上班。
那么是应该打算回去了。
说要回去,我又很心惊。那次在医院的经历事后想起来也太可怕了。甚至还出现了顶替我的人,如果不清楚她是什么目的,即使我回去也不可能有安宁的日子过。还有现在关于年轻人因为过度劳累而猝死的报道也很多,我们公司也有过。我可不想加入被报道的行列。
也很迷盲。回去还找个公司上班,接着供自己那套房子?有时间再炒炒股,上上网?想想要过那样的日子也让我味同嚼腊。
还有男朋友的离去也真的让我伤心。本来有他在,我怎样都可以坚持,无聊的生活也有了另外的意义,也许我们过两年再要个孩子。可是他,怎么说呢,也只能随他去了。
我知道自己虽然也觉得师兄不错,但是毕竟跟男朋友相处的久了,还是更亲密一些。说实话,我并不是那种喜新厌旧的人。更何况,师兄的家事也太让我感觉不可思异了。他居然有个已经成亲了的儿子!
还有那个影子,总是在我的脑海中飘来飘去,他是谁呢?
我思前想后,在小路上走走停停。都已经比较晚了,还不想回去。
站在距小村子有点距离的位置看过去,小村子被一道烟雾裹着,一头枕着天边的红霞,真是漂亮极了。
我已经走到塔边上的树林里了,这里更安静。脚下的土地松软却不潮湿,散发着泥土特有的腥味。
我想多待一会儿,又怕回去后妈妈罗唆,就转身往村子那边走。
没走出去多少,我听到身后有沙沙的声音。难道树林里面有人?
天边的红霞已经消失了,只有几团淡墨色的云堆在西边的天空上。太阳也不见了踪影。真没想到天黑下来是这么快。刚刚还活力四射的天空在一瞬间沉寂了下来。
我刚刚走出树林,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而身后的沙沙声越来越清晰,我紧张得听到自己的心跳。
猛然回过头,的确有个人影在树林里面,因为光线越来越暗,我看不清是什么人在那里,而且他好象是背对着我。
我还是比较紧张,所以快步往回走。突然,我想到了,影子,感觉这么熟悉,他就是以前我看到的影子。我转过头跑过去,对的,没错,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但那飘飘荡荡的样子好象风一吹就散了,就是那影子。我离他越来越近了。
我心里当然害怕,但是我需要弄明白那些事情,也许只有他才能给我答案。
“嗨,是你吗?”我对那影子说。
没有回头,我看到的是一个貌似披着斗蓬的背影。
我继续走着,当然越来越慢,我看过的恐怖电影中所有比较恐怖的镜头一一涌上我的脑海,但是有什么关系,我一定要解开那些疑团,就一定要面对他。
也许在医院里面救我一命的也是他呢,我或许不应该害怕。
暮色越发浓了,我感到自己的脚已经被露水打湿了,冰冷从脚底传上来,让我的指尖都开始僵硬。我站住了。
因为,他不见了。
男朋友
我带着一身的冰冷回到家里,喝了几口热粥,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又继续开始工作了。妈妈的询问罗罗唆唆地追着我,让我对真实也产生了幻觉。
其实我已经准备放弃了,我想要学会遗忘和接受。我想要从老嬷嬷那里学习对生活宠辱不惊的坦然。但是他为什么又要出现呢?
当我终于躺在自己的床上开始思考的时候,我竟然发现,男朋友与那个影子居然如此相似。
男朋友和这影子一样,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引起我的不安。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出现,让我又一次失望。
在小村庄寂静的夜里,我认真品味着男朋友与那不可琢磨的影子。
男朋友并不帅。他相貌只能说是平平。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到底吸引我的是什么?有时候他也会问我,问我为什么会选择他,我就是说不上来。
按一般人理解,我好歹也是个博士而他只读了个大本,没房没车又没学历。我选择他就算是低就了。但是我们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并不是这个样子。我们能够坚持在一起也真不容易。我读博士,是为了他吗?
我想应该说是,我给他空间和时间,我让他知道我很优秀,其实我一直在争取他。这大概是所谓的‘欲擒故纵’吧。
而且我知道所有的人,特别是男人,都不愿意被人逼迫。他父母忘记了着一点,所以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更加促成了我们的爱情。几乎每个人都是有反抗心理的。
而男朋友的反抗,跟别人的有些不同。他总是有些犹豫,有些迁就。也正是因为他的着种个性,使我,他与他父母之间出现了长期的拉锯战。
我有的时候觉得我也许就是喜欢他这种犹豫不定的性格也说不准。这说明他心地善良,很富同情心,不是吗?
所以他有时被我感动,有时被他父母感动。比如这次,他父母的老态打动了他的心,他们说,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啊。也许从小时候的某件事说起,大家都眼泪链链,然后他就决定了,毕竟,他们都老了,而我们还有的是时间。
我不知道师兄在电话里是怎么跟他说的,而他又怎么被他父母阻拦住了。不过我心里还是希望,他是被父母阻拦了,其实他心里是想去照顾我的。
我这次回到老家,虽然也有很多原因,但在我内心深处,男朋友的离去也许是最深刻的那个原因。从本质上说,我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对神秘的不可理解的事情我的态度就是尽快把它忘了。但我越来越发现自己在心底还有许多浪漫情怀,对若即若离的人和物可以保持高昂的兴趣和热情。
在我和男朋友之间如果没有他父母的坚决反对,我们的感情可能也不会显得如此缠mian。我们的头顶永远挂着一片随时会下雨的乌云,我们又怎么可能不和衷共济,充分体味片刻的美满呢。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真的,那么如果没有他父母的干涉,有没有可能我们早就分手了?也许吧!
男朋友就象我遇到的影子,我把握不住。也许就在我已经要绝望的时候他又会出现,在我已经开始习惯了的时候,他又要离开。
就象影子,那神秘的影子到底是谁呢?难道真的是我的幻觉?
我睡着了,在我的梦里,男朋友与那神秘的影子合而为一。温暖如春的笑脸转身就成了让我寒彻心扉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绿荫中。
师兄
第二天,有一件让我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吃完中午饭,表妹跑来找我说她的未婚夫开了一辆车回来了,让我去看看。
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还没有谁开过车。我当然会开车,但是我在村子里的路上也不敢开。本来村子就在半山坡上,没有一块平展的地方,路都很窄,而且还不时有块地方被人占了去种菜。这地方也想开车,真不知道他那脑子是怎么长的。也许是在未婚妻面前表现心切,就顾不上危险了。
我们跑过去的时候,他的车正摇摇晃晃地在地头上那块稍微大点的地方转圈。本来这块地是大家收了庄稼放草垛的,现在上面几乎没什么东西了。
是一辆很小的车,也没挂牌。看样子他也不怎么会开。但是表妹还挺得意的。恋爱的人都是傻瓜,等一会儿车翻了,她就该哭了。
我说让他别开了,多危险。也没人听我的。
就在这时候,妈妈跑来,说有个人来找我,男的。
我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谁会知道我在这里呢?
一定是男朋友,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身体内快速流动起来。一定是他回去后知道我走了,所以追过来找的。因为他父母的关系,我从来没带男朋友来见过我父母,但是他知道我老家在这里。
我忘了自己生气时曾发誓再也不理他,我忘了昨晚的梦里他绝决的背影,我忘了为了他我几乎进了太平间。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已经飞快地跑起来。
但是不是他,我看到师兄静静地站在我家门口。居然是他。
父母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我给他们介绍说是我的同学。但是他们好象不太相信,因为师兄看起来确实比我大了一些。
我成功地掩饰了我的失望。因为看到是他我就更吃惊了。
“你怎么会来的,你又不知道我住在这里?”
“你忘了,当时离开学校的时候你留了家里的地址在实验室的,我的记性好,过了好几年了也没忘。给你打了好几次电话怎么老关机呢?”
“哪是关机呢,我回来的时候刚下机场大巴手机就被偷了,我们这里也没人装电话,信号又很差,有手机也没用。你老家那里不也一样吗?”
他笑了笑,“我以为象我老家那样的地方全天下就那么一个。”
他的笑不自然,也是,我不应该提他老家,让他心里不舒服了。
好了,刚好妈妈准备了吃的,我们都刚吃过,就只他一人吃。
“其实飞机上吃过了,伯母太客气了。”
“别罗唆了,赶快吃。吃完我带你出去逛逛。”我说完就开始后悔了,我带他到哪里去逛啊,巴掌大的一个地方,又没有游乐场,又没有公园,总不能带他到姥姥家里跟表妹他们玩吧。真是,为了不在家里让我在父母跟前觉得不自在,我就想出去,但是到哪去呢?
更何况不管到哪人家肯定都认为他是我男朋友呐。
有了,就带他去那里好了。
走之前我拉了妈妈去外面,跟她交代了晚上准备给师兄安排住的地方,不行就只好住我的房间,我去跟表妹挤挤。
阴阳图
我准备带师兄去的地方是在树林里面的塔,我们的塔没有名字。说塔,大家都知道指的是什么。天色还早,路上我给师兄讲了有关塔的所有传说。
其实我有点忐忑不安,因为好多年不到塔里面去了,再加上树林里刚刚碰到的影子让我心有余悸。不过有师兄跟着总能壮壮胆。所以我一句都没跟他提那影子的事。但是我心里还是希望能再次碰上。
天气很清爽,田里的青苗已经抽芽,我们走在我平时散步的那条小路上。我看得出师兄的轻松和兴奋。他说:“就象词中的景象,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我说:“想不到你还懂这些。”
快走到接近树林的位置了,他突然站住了。回头望了望,又向四周看。
我以为他是觉得没什么人,“看什么呢?农村本来人就少,现在又是农闲,田里当然没人了。”
“不是,你有没有感觉走到这边的时候好象阴冷气很重了。好象在往冰窖里面走似的。”
“我刚开始走到这里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开始还有温暖的感觉,越往前走就越发冷冰冰的。但是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师兄又四下里看了看,说道:“你看这个地方象不象阴阳图,就是一般演道士的人衣服背上的那个图,一半黑一半白,在黑的里面有个白点,白的里面有个黑点。”
“不懂”我实话实说。
“白的表示阳气,黑的表示阴气,主要的思想就是说阴阳相辅相成,而且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他说着找了根数枝在地上画了一下。
看我点了点头,他继续说:“我感觉你们这个地方就象这个图一样。蕴藏着玄机。”
我象是听天书,“你从哪里学的这些东西?”
他没回答,却突然问我:“你们村里面是不是女人更多一些,而且也更长寿?”
简直奇了,才到没一个小时,怎么就知道这些?我不可思异地望着他:“不会是到这里来的路上有人告诉你的吧。”
“没人跟我说,我猜的。你看,村子正处在阳的这一方,但恰好是在黑点上,就是阳中之阴,以阳养阴,所以我猜村子里的女人多而且大都长寿。”
我晕,没想到师兄居然是个高手。我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顾得上点点头。我们村子女的就是多,好多男的都是上门女婿。
他继续说:“那么树林这边呢,当然主阴,而塔的位置则是阴中的阳眼。你信不信,我们只要穿过这片树林到塔边上,就会感觉不同了。”
有点神,我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了头一次听人这么分析。我们快步往前走,不一会儿就来到塔下。
果然不出师兄所料,虽然被树林裹着,但是塔边上却已经没有了寒气,取而代之的和煦温暖的气息。
“我简直太崇拜你了,什么时候学得这些东西?”我对师兄说。
师兄又有点黯然了,说:“我的养父是易学专家,就是小时候跟他学了一点。”
“什么时候教教我,要求不高,只要出去能蒙得住别人就行了。”我拉着他转到塔的正门。塔的正门朝南,正对着村子。好多年没有人收拾过,已经很破败了。
“这座塔有多少年历史了?”师兄问我。
“不知道,好早就有。”
我们在已经有点朽了楼梯上爬上爬下,终于完成了游览。
师兄一直若有所思,我也不想打饶他。
从塔里出来,一直没说话的师兄突然说:“这座塔一定蕴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他象是对我说,又象是在自言自语。
一吐衷肠
师兄的来临在我的心中引起了一些波澜,虽然不大,但是他走后好几天我还是难以恢复以前的平静。我真正感觉到我需要找人倾诉。但却没有一个可以听我说的人。
表妹整天跟他的未婚夫一起摆弄那辆破车。她跟我说,他准备开了车带她去全国各地旅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