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婷不由苦笑。静了半晌,她说道:“言归正传罢!非离,你方才……有句话,说错了!大错特错了!”
“哪句?”
“冰儿的魂魄,之所以得以重生成形,其实并非诸神的功劳呢!这万年来,他们所做的,只是不断地向天帝进言,望其能以无边的神力与慈悲挽回那逝去了的一切……他们只是让冰儿的重生有了一个众望所归的理由罢了!真正使冰儿重生了灵魂的……”她神秘一笑,指间夹着两个黑白棋,道,“是你,非离!”
非离痴痴地望着她手中的黑白棋,问道:“此话怎讲?”
“这万年来,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下那盘棋的?”凰婷凝视着手中的棋子,恬静地笑了,道,“对冰儿的怨,对冰儿的爱,以及对冰儿的思念……伤心,痛苦,还有殷切的期盼,在如此长久的时光里,你只将其诉诸于这一小小的棋子上……这份日炽的情思,透过棋盘,传达至天帝的莲花池中,一点点地,凝聚成了冰儿的灵魂。所以,非离,冰儿如今的魂魄,其实就是你那日夜不绝的相思和爱意幻化而成的。是你挽救了冰儿!”
谁想,非离听着这一番话,愣了许久,忽一下子软倒在了座椅上,埋首不语。凰婷又说道:“此事,是我与天帝在凤凰歌舞之后协商而成的。而天帝事后之所以会给你棋盘,也并非是要你破解天机,却只是想将传达情思的媒介安置在你的身边。之所以瞒着你,只是为了让你的思念更加浓烈,只是为了使冰儿的魂魄尽快地恢复……让你受了如此之久的煎熬……”
她定定地注视着持久静默的非离。柔软的心肠,惊颤不已。
“对不起……”
房门,此时被推开。一群旁听了真相的人们,自外面走了进来。他们望了一望呆坐着的非离,又看了看一旁那半透明的火红身姿,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们……都听见了?”凰婷望着众人,说道。
大家沉寂。最终,由莫言出面答话:“星儿自天庭回来之后,与大家都说了。方才……在屋外,也都听明白了!”
连云仍旧不平。她说道:“尔等天神,怎能如此玩弄他人的感情?到底是谁赋予尔等如此权利?”
凰婷不作辩解。她只是注视着非离,说道:“我知道,你是何其高傲的狐王,从不可能忍受自己的感情受人如此摆布,更何况……这一切都还是在毫不自知的情况下发生的……”话语停顿了一瞬,“若要怨恨的话,还请你只针对我一人!对天帝,望你别难为他……他始终有他的苦处……”
非离不应。凰婷好生无奈。她转向凰星,问道:“冰儿如何了?”
凰星答道:“先辈们寄存于我处的思念,已借助天帝的神力,化作了冰儿的肉身。人虽然是复生了,却不知是哪儿出了问题……”她抿了抿唇,瞄了瞄非离,不忍说下去。
非离的手,此一瞬,忽而一颤。他猛地抬起头来,问道:“出问题?又怎么了?”
凰星不语。凰婷深叹,道:“其实是这样的……冰儿自从恢复了一丝魂魄,至今将近九千年的光阴,她始终不言不语。终日,闷在天池的金莲藕中,任我与天帝如何唤她,她都不理。本想,或许是灵魂不够完整的缘故,可是,如今……她的魂魄已然完全,甚至连肉身也恢复了,竟还是那副模样!”她回望了众人一眼,见凰柔、凤夕、龙恬三人不在,便问,“他们也上去了吗?”
凰星摇首,说道:“不仅他们,还有天庭的众神,大家都试图与她说话。但是,她仍是没有半点反应。简直就像是……”她心疼至极,不觉淌起了眼泪,“就像是活死人一般……冰儿,我可怜的女儿!”
非离闻言,沉吟了半晌,却还算冷静。他问道:“我何时能见到她?”
凰婷回道:“无论何时……”
非离的眸子,在温润若水的月光下,闪了又闪。他貌似平静地说道:“明日……明日,我便要见到她!请您带她来这儿寻我!”
凰婷望着非离许久,不禁轻笑出声。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化作了一道红光,飘出了窗外。
她走了之后,连云近前,问道:“非离,天帝的作为……虽然是为了成全你与凰盈冰,但……无论如何,我都难咽这口闷气!你呢?意欲如何?”
“不知道……”非离淡淡地回道。
“你莫非想就此罢休?”
“若不罢休,那又能怎样?”非离望着连云,问道。
连云不觉语塞。
“我若不罢休,三妹,你想要再挑争端吗?”
“万万不可!”凰星一听此言,顿时心惊失色。她说道:“如今的安泰,尽是冰儿用万年的血泪与生命换来的!怎是你们说破便破的呢?”
“安泰,是不能破……”连云反驳,“那么,星姨,难道您是要非离硬生生地忍下这口气?”
蛛凌也说道:“连云说的是啊,星姐!您可别忘了,狐族,是何等高傲的族群……就算非离愿意罢休,可那数以万计的狐族子民,岂是能轻易忍受自己敬爱的王受这等闲气的?此事,若不做个了断,恐怕……”
凰星愈发焦急。她望向静默的莫言,道:“莫言,你说句话吧!你是上代的妖王,在地界的威信尚存。你劝劝他们?”
莫言轻拂着凰星的额发,微笑,道:“莫急,总会有法子的!”他看了看非离,又瞧了瞧断天,深叹,“真是……同病相怜哪!”
断天不觉苦笑。而非离,亦浅笑不语。
“你们在说什么呢?”女子们,不明所以然,奇道。
“如今,天帝之于非离,正如凰盈冰之于我与断天一般!虽有恩情,但亦不乏冤仇……”莫言说道,“冰然一事,以及凰柔一事,冰儿虽是好心地想要成全我等的幸福,但……对于我和断天来说,即便我们千方百计地想要忘怀,但此恨,始终是心头的一块阴影,永远也无法忽略掉的!”
“莫言,原来……你还是介怀冰儿当初的作为?”凰星明悟,却有些忧伤地说道。
莫言笑道:“我深爱的孩子,在我的眼前,被她勾掉了魂魄,化为烟尘;而我自己,更是受她残杀,丢了性命……若不是为了你,若不是为了冰然,若她不是你们****挂念的至亲,以我之前的作风,怎能轻易饶她?”
“说得是呢!”断天叹息,“若不是为了柔儿,若不是因为二弟的缘故,我又何尝甘心忍受这口恶气?”
非离淡然一笑,诚挚地望着莫言与断天,道:“你们能放过冰儿,非离感激不尽!”
“二弟,言归正传,你打算怎么做?”断天说道,“你嘴上不说,但你的心里,应该……早已想清楚了吧!”
“算是吧……”非离闪烁其辞。他负手,走到轩窗边,遥望星月,喃喃自语:“万事,皆待明日过后再说吧……”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数朵祥云,降落凡间的梧桐山庄。在庭院之中,有一群人翘首以盼,见云朵飘来,无比欣喜地跑上前去。冰然,三精灵,含着满眶的热泪,扑到了群神簇拥着的一名女子怀里,哭道:“主子,您总算回来了……我们想死您了!”她们抬眼,望了望那人,心中酸疼,泪水泛得更加汹涌了。“主子,您这是怎么了?不认得我们了吗?主子!主子……”
然而,凰盈冰双眸无神,神色呆滞。任其从前最是疼爱的四个孩子如何摇晃、哭喊,她始终没有半点反应。像极了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看着这憧憬甚久的姨母,躲在爹娘身后的思冰、凤鸣,心中很是纳闷,便扯了扯爹娘的衣角,低低地问道:“爹,娘,姨母怎么是这个模样?”
凰柔抿唇,断天不言。他们转而环视在场的长辈们,无论是神,抑或是妖,皆是黯然,神伤。
此时,凰婷望了望四周,轻声地问凰星,道:“非离呢?怎不见他的身影?”
“还在房中呢。”凰星说道,“这一万年,他太累了。昨夜,一下子放下心来,便睡得沉了。”她说完,走到了凰盈冰的面前,抚着她的脸颊,无比心疼,“冰儿,你看看娘!娘在这儿呢……你还在生娘的气吗?娘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不抛下你了!你看看娘……我的孩儿啊!”
凰盈冰仍是没有半点响应。大家哭得更厉害了!在旁侧观望着的连云,此时,心中一急,便拨开了人群,上前抓起了凰盈冰的手,不平地责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还想让非离伤心吗?这一万年,他为了你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知道吗?好不容易回来了,竟还是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对得起他吗?”
凰盈冰仍似死了一般,半点动静也没有。一时之间,山庄里的侍从们,受了连云的情绪感染,也群情激愤了起来。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变幻出了真身。原来,尽是些狐狸。他们气势汹汹地将群神团团围住,逼视着他们,说道:“尔等天上之神,何其狂妄!竟那般戏弄我狐族之王,竟那般压迫了他的心神长达万年!这也就罢了,如今竟还带一个活死人来伤他……何其无礼,竟如此侮辱我狐族,简直欺人太甚!此番恩怨,今日若不作个了断,更待何时?”
于是,他们愤怒地露出了尖牙利齿,喉间隐现沉沉的低吼声。群神因而警觉,纷纷亮出了各自的神器,欲自卫防御。不想,凰婷却素手一摆,拦住了神仙们的动作。神仙不解,望向她,却见她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某一间卧房看。
凰婷又瞧了瞧异常静默的凰星、冰然等人,看了看木然的凰盈冰,思吟片刻,遂低声与神仙们说道:“都将法器收起来!退到边上,静观其变!”
“可是……”凤夕着急地说道。
“别说了!都照我说的做!”凰婷果决地说道。
神仙们犹疑了好一阵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还是信了凰婷的话,退到了近旁。独留凰盈冰一人面对那几十只凶猛的狐狸。
狐狸们见状,冷哼了一声,道:“终究还是如此!血之凤凰,无论到了何时,都是最先被舍弃的对象!天界的愧疚,众神的忏悔,不过如此……”渐渐地,凰盈冰被围堵了起来。周围满是愤恨不平的妖气,以及幽冥的狐火。“我们的王,从来便活在深山之中,不受世事纷扰,何其逍遥、自在!若不是与你邂逅,他怎会抛下王位,撇下千万子民,来到这乱世之中受苦受罪?他是个何其潇洒风liu的王,却因为你,而生生忍受了如此万年的情殇!蛊惑了他的心,却又残忍地将之抛弃……就算你有苦衷,那又如何?就算你有使命在身,那又怎样?你,血凤凰,拯救了三界,拯救了苍生,却终究伤害了吾王的真情,使之千万年的情意付诸东流!吾王的怨恨,你何尝知晓?我狐族的怨恨,你又何尝了解?这样的安泰,竟以吾王的至情作为献祭,即便得来了,于我等而言,又有何意义?不如就此破了它……”
说罢,它们齐发无数道火焰,射向了包围在中心的凰盈冰。凰盈冰未动。面颊若结了冰一般,没有表情。这一赌注,这一欲以群妖的责问与性命之危唤回其情志的生死赌注,莫非输了?
见者,诸神也好,群妖亦罢,值此时刻,无不惊颤!
然而,当火焰炸响之际,在那火光的映照之下,只见一行清泪飞速地自凰盈冰的眼角滑落。众人见之,心中惊喜,却也为时已晚。那轰隆隆的巨响,已然响彻于梧桐山庄的上空。
死了吗?
诸神、群妖,心瞬时被提到了嗓子眼。而妖狐们,俱变回了人形,观望着。隐隐之间,竟有些担心的神色。
许久过后,烟火散尽。
但见一只金色艳美的狐狸,正傲然伫立,以九尾撑开了一道夺目的结界,在方才的生死瞬间,护卫了凰盈冰。它环视了群狐,阴冷的瞳光一闪,说道:“做得太过火了!”
“王……”
山庄的侍者们,群而跪下请罪。狐王瞥了瞥他们,又望向了其余诸人,进而定定地逼视着凰婷,道:“见情况有变,为何不救?”
凰婷轻笑,道:“因为你会救……”
狐王的眼眸,冷光乍现,正欲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它的身子忽然一僵,话语也尽被堵塞在了喉头。正若石化了一般,它何其震撼地呆愣着!
只见凰盈冰俯下了身去,深深地凝望着狐王,轻轻地抚mo着它,尤其仔细地摩挲着其额上的那撮与金毛全然不同的灰白毛发。眸子一酸,喉头一疼,那心中积攒了将近九千年的酸楚和心疼,尽化作了眼泪,噙在了眼眶之中。她咬着下唇,却勉强地笑了一笑,道:“又一次……被你救了!如此三番四次的,你让我拿什么来还你?”
狐王僵硬地动了一动,抬起眼来,与凰盈冰相望。它的眼眸,就似微风之下的水面,荡漾着盈盈的清波。它却很是平静地说道:“抱歉……他们做事不知分寸,吓着你了吧?”
凰盈冰无比感伤。她说道:“还是这样温柔哪,狐狸!这……算是对我的责罚吗?”
狐王不答。
凰盈冰的笑意,愈加苦涩。末了,竟变得那般地沉痛。带着这抹近似于哭的笑颜,她低低地说道:“对不起……”满眶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在这话音才落的瞬间,滴落在了狐王的毛发上。
风起。青烟升腾,金光不再。
一个男子,自烟雾之中,伸出手来,将凰盈冰拥在了怀里。他闭上眼来,享受着这份思念了万年的一刻,贪婪地闻着那属于她的气息,喑哑地说道:“够了……足够了!有了你的一滴眼泪,有了你的一句道歉,我这数万年的等待便非枉然!用那无谓的自尊,能换回你的性命,足够了……你我再不相欠了……”
凰盈冰掩面,深埋于他的怀中,泣涕涟涟。神妖见此,无不动容喟叹。
“俱是情痴哪……”
深山,竹林。
琴箫之声,绵绵悠长。天籁之音,幽幽动人。
一名优美的女子,在爱郎的吹奏声中,轻轻吟唱,翩翩起舞。再不似当初的凄美、惆怅,更不如从前的壮烈、辉煌,却是这样地缠mian、欢快。
她,笑了,笑得灿烂,堪为倾世之美。而他,亦笑了,笑得温柔,是为世间情痴。
当一曲终了,凰盈冰悠悠然,停下了舞步,倚在非离的怀中,休歇。非离,深情地望着她的笑颜,道:“累吗?”
凰盈冰摇首。深吸了一口林中的竹香,无比畅快,道:“从未如此尽兴地歌舞过……非离,往后,你还会为我伴乐吗?”
非离轻笑,道:“只要你愿意……”
“可是,你还要忙活梧桐山庄的事……”
“傻冰儿!梧桐山庄,可是为了让你尽情歌舞而存在的!天下若不太平,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快乐地歌舞吗?虽说你如今已非凤凰,但这种秉性,我想,你永远是改不掉的!你不用多想,只需尽情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便好。你与山庄,孰轻孰重,我分得清楚。明白吗?”
凰盈冰心中欢喜,笑得愈加开朗。非离看在眼中,心中情意涌动澎湃。他拥紧了她,深深一叹,道:“真不知……该是遗憾呢,还是庆幸呢?”见凰盈冰不明所以然,他的笑意愈浓,“记得吗?你我当初在林中邂逅的情景……那时,也是在这竹林的深处,你低唱,我旁听。你的歌声,与你的容貌一般,美极了,美得令我一时忘了心神,美得令我从此不得自拔!只是……你那时却在伤心地流泪!如今想来,若是你当时亦像今日这般欢笑,兴许……我会陷得更深!你说,这该算作我的遗憾,还是庆幸呢?”
凰盈冰想了一想,淡然一笑,道:“于我来说,该是庆幸吧!”
非离也笑了。他宠溺地抚挲着凰盈冰的发丝,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对我来说,这可是万般的遗憾呢!你该如何弥补我的遗憾?”
“你希望我如何弥补?”
非离佯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郑重地说道:“我要你伴着我,永生永世……”
凰盈冰的嘴角微浮。她转开了眼去,越过蔽天的竹叶,遥望天际,道:“如今的我,虽是思念的凝聚体,不在六道之内轮回,但这并不代表我会长生不死。迟早有一日,我亦会像初代血凤凰那样,在了却了所有的思念之后,消散烟尘。这是既定的天命,就算是天帝,也无能为力!先祖尚且如此了,我又岂能永生?非离,你妄想了吧?”
非离闻言,并不郁闷,反而笑得更加幸福。他说道:“说的是呢!你我皆不可能永生……那么,我换一种说法吧!冰儿,我要你伴着我,直至烟消云散……这样,总行了吧?”
凰盈冰不觉轻笑,娇嗔道:“痴傻的狐狸!你又胡思乱想了!”
非离耸了耸肩,无辜地说道:“只是想再确认一下罢了……”
凰盈冰好生无奈,说道:“我早说过了,如今的我,纯粹是倚赖着你的情思和爱意活着。只要你不死,只要你不负心,那我就不可能先你一步离开!这两句话,我已经重复两百年了!你还要我说几遍哪?”
非离才不理会凰盈冰的哭笑不得。他佯装可怜地继续着他的任性,问道:“你的灵魂的确是依赖着我而存在,可是你的肉身却不是。血凤凰们尽已化作了烟尘,散尽,再不可能复还,她们遗存下来的思念还不知能否维系下去呢!万一,哪日……你突然没了肉身,那你的灵魂岂不危矣?”
凰盈冰一听,果然又是相同的疑问。顿时,一跺脚,急道:“可恶的狐狸,你每日总在重复着这些问题,你不烦吗?”
非离诡笑,道:“我亦是无奈啊!谁让你之前三番两次地伤我的心,让我整整受了两万年的相思之苦。这阴影,才两百年的时光,怎可能轻易散尽?”
凰盈冰语塞。
非离愈发狡黠地笑着。但见他很是感慨地叹道:“既然你如此不愿答复我的问题,也罢!至多,我再像从前那样,终日惶惶,寝食难安,就怕你又从我的眼前消失……”
“我说过了,我不会再离开你的!”凰盈冰万分忍耐地打断了他,飞快地说着那些重复了整整两百年的话,“血凤凰的思念,逾亿万年而不衰,是不可能轻易消散的!只要我想活着,只要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便不会消失!非离,你听明白了之后,就别再问了!烦死了!”
非离长笑。他搂着郁闷的凰盈冰,安抚着她,道:“好,好,我不问了!冰儿,知道吗?我最喜欢听你说方才的那句话了!‘只要我想活着,只要我想和你在一起’……这话,无论何时,都听得像是你在对我表白情意!冰儿,不知怎地,一听这话,我心里就特别地欢畅!”
“居然被你懵了两百年……”凰盈冰顿悟,倏然面颊绯红,愈发郁闷地嗔道,“狐狸,你这狡猾的本性,真是深入骨髓里去了!”
“现在才发现,太迟了吧……”
飞鸟,在枝头欢唱。走兽,亦于地间嬉闹。溪流,享受于温柔的日光之中,闪烁着粼粼的波光;浮云,亦在凉风的爱抚下,逍遥快活。
一切,似乎都在为那林间欢笑的眷侣,祝福。
愿他们安然自在,厮守永久!
本节完
不论人类的遭遇是幸与不幸,不论哀愁与欢乐,不论痛苦与折磨,不论生活的担子
如何沉重,不论命运之手如何播弄……时间的轮子,却永不停止转动。转走了日与夜。转走了春夏秋冬。
六月暮,正是昙花盛开的季节,窗外的后院里,开满了昙花,漆黑中一点一点雾色的乳白,黄色的花蕊在最后妖娆的露出笑嫣。
前院却……
“我王鲁为什么这么倒霉,要养活你这个小杂种!是我命里欠了你吗?该了你吗?你这个小王八蛋!总有一天我把你赶出去!让你去露宿街头!王一一!……”王一一被一只指甲
缝里满是单车油污的粗糙老手捏着下巴,这只滑腻的老手再次使劲捏紧:“我告诉你,你是命里遇着贵人了!有我这种宽宏大量的人来养活你!”
这个原本白净,现在却留下单车油污渍迹的面目还算小白脸级别的男孩,很不爽,是我——关玲玲的第一任男朋友——王一一。
而我,除了身上那件白色T恤,因为胸前局限性的沾了单车油污而显得不和谐以外,好像还有什么是突兀的……但是,我忘了。
我对父亲说希望换个好的学习环境,实际上是为了摆脱那些丑陋的不堪回首的记忆,于是父亲让我转学了,转到离家要转两趟车的学校,那儿的大部分同学都过于单纯和骄傲,于是我不得不装出一副呼呼傻的模样,以博得老师和同学们的关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三年,我升入了高三。
那个时候,父母对我抱以极大的期望,连我自己都开始自视过高,有些目中无人了。我的性格也开始变化,正确的说应该是恢复自己的本性……
我发现我似乎有点喜欢一个名叫门造的男生,他的模样斯斯文文的,其实本质是坏到骨子里去了。在他之前,我已经有喜欢的男生了,只不过那个人离我太远,让我需要在近距离找到一种类似的慰藉,由此向自己证明,其实同时喜欢几个男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倒是自始至终钟情于同一个人有点像困难罢了。
门造是校学生会会长,我是学生会干部,可惜并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因为还有一个女生夹在我们之间。坏就坏在这个叫秦朝的女生长得,唉~那不是一般的漂亮!
漂亮并不能让我自卑,只是让我判断错误的以为门造会喜欢她多一点,所以,我放手。再者,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更有可能是在利用我来排挤那些得罪他的人。我之所以没有反对是因为不想破坏和他之间那份短暂的还算和谐的关系,但最终还是不能如愿……
“凌子,这回做我搭档的,只能是你。”
“打赌吗?那考虑考虑。”
“赌住,会是你一直想要的……”
当我和门造聊得正hight时,秦朝走了过来,面上挂着奥运颁奖般八颗牙的微笑,是她一贯的招牌。而我所不能理解的是,为何她要在这个时候过来,她不是应该很忙的吗?
“聊什么呢?这~么的投入?”秦朝径自坐在他身旁,很明显周围的空气叫暧mei。
“正说你呢,你这就来了。”
“说我!”秦朝倒有些吃惊,转头看了看我,眼神中颇有些戒备的神色,“不会是说我坏话吧!”说完她自己倒笑了起来,小嘴一抿,弯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又是八颗小白牙!
“怎么会~夸你天生丽质,皮肤吹弹可破。”我从来没有想到门造也会说出这种话,不由得抬眼瞄了瞄他,人家正对着美女乱眨,微笑呢。天哪~那个献媚的表情,很想大喊:师傅,有妖怪~~!
“别开我玩笑!我在食堂等你,上次你教我的那道奥数题还乱七八糟的,过来帮我看看可好!”见他点了头,秦朝神色愉快的转身蹦去,动作之优美高雅,让我自叹不如。这个班上,论成绩,门造排第一,秦朝可以排第三;我就在想,这第一、第三名之间是奥数问题还是其他问题?我的思维越发的难控制了,不纯洁啊……不要得。阿米豆腐~
“她对你有意思!”我只是口快做了一个正确的陈述,却让门大少眉头一挑,露出那副我老早就看得不爽的高傲模样。对我,他总是尽可能的冷嘲热讽,似乎要尽他所能的把我踩在脚下,我又岂会不知,要低调的啊。
“那又如何?”
从鼻子里哼出的声音让我在心里漠然一笑:“不~如何。”
我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准备起身,却见他更快的腾身而起,顺道指着我的鼻子,说道:“做人就该真诚点!”话落,转身离去。
“真诚?”是说我吗?我却觉得这话该说他自己才对!没有上去质问,是因为知道,有人在——等他!看我多体谅他人啊,怎么还有人挑我小刺……
这个班上,有两~派,整得跟《诛仙》一样。各自有各自的头儿,一派实力较强的就是以门造为首,另一派很受欢迎的是以林霄为首,总是有人在我面前说林霄如何“帅”,如何“金子般的笑容”,可我从来没能仔细的对他上下其手,一是因为我懒,再就是他身边总是围着众多女性同胞,我很难一窥其庐山真面目。至今我仍不明白这两派到底在争什么,但我却肯定了自己的立场,因为门造,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我的好友——胡西西,站在林霄那边,但这并不足以影响我们之间的交情,根本不足为提啊。
“妞,你对他的热度怎么还~没降下来啊?”我和胡西西坐在这家刚开业不久的漫画吧,这有个挺有趣的名字——“爽Bar”。爽Bar!爽吧!我有点喜欢这儿了。
“没呢,正当顶峰期!”西西说我是个不适合婚姻的人,因为我同时喜欢上几个男生的可能性,太~大了,或是间歇性的换人喜欢,简单地说,就是不专情!没人性的,这么直白的话,居然出自现在还趴在我胳膊上小憩的西西丫头之口,打击得我没有反驳的力气,但最主要的,还是,我懒,懒得去辩解。
“他知道你的意思吗?”
我笑了笑,“一半一半!”
胡西西美目溜转,不爽的瞪了我一眼,笑得我差点被果汁呛到。
“什么一半一半啊!”胡西西,没有西子,就是——西施的纤柔、细腻,倒有些像小猫玩毛线团般胡搅蛮缠。难怪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错叫成“胡团团”,不打不相识啊……
“我的意思是说,他知道我喜欢他,却不知道到何等程度!”
“你怎么知道,你问过他!”
我摇摇头。
“凌凌,说明白点嘛!”
这要我如何说明白。我知道就是我知道,没有任何理由。而且我还知道,他在赌,我也在赌……
“秦朝和门造啊!挺配的,凌子,你说是不是!”
被人指名说话,我不得不拿出点精神,以免有人说我没同学之爱:“是啊,郎才女貌,很难得有这么登对的组合。”我也没说谎,我喜欢他,别人也可以喜欢他,他喜欢谁就是他的自由了。
“瞧瞧,都这么说了,算起来,凌子应该是最了解情况的人了,他俩现在到底进展到哪一阶段啦?”这些个女生,打听别人的事倒是热心。
“大概好事将近了。”不能怪我这么说,实在是找不到更带劲的词了。
“呵呵,我说嘛,平常就看两人亲亲热热,把凌子都丢下了。”
我笑笑,再也不多发一言。
中午,我到学校食堂吃饭,一眼便看见秦朝和门造两人有说有笑,好不痛快。
“关玲玲,关玲玲!过来!”
我本不想去打扰人家,可是人家不领情,硬是要把我扯进去搅和一番。
“吃了吗?”中国人向来以食为天,开场白通用~我一中国人当然不能免俗,这样说,不会不妥。
秦朝八颗牙的地笑笑:“刚来呢~”
“下午学生会开会,你记着了。”我对他说着,却没看他,自然也是不会知道他什么表情的。
“学生会要统计团费,你帮我建一档,凌子!”我听见后面两个字尤其加重了语气,怎么,小样,还怕我听不见?
“建档,我没有资料。”管他还要说什么,但我更快的转头看向秦朝,善哉~正巧她有话要说。
“不如,我帮你吧!那些档案,我那儿备着呢,叫凌子上哪弄去啊!”呵呵,看,门造你怎么把人家班委给忘了呢!
“那太好了!秦朝,谢了!”我那个掐媚的笑啊~
“小事嘛!”话虽这样对我说,可眼睛却直接忽略了我这副可以掐出水的笑颜,看向了门造,他也没让人失望,继续小样:“秦朝,有你在,太好了!”
秦朝笑的羞涩——六颗牙,别是装的才好。
胡西西丫头终于晃进来了,真是磨煞人也,我起身对那一对说:“你们慢聊哈,我先走了。”
秦朝点头示意,我便离开,拉着西西坐了一个较远的位置。
“他叫你做什么?”我背对他们坐着,看着西西有趣的表情。
“帮他建档!”
“小事嘛!”
听见西西丫头有些质疑的语气,我纳闷:“是啊”
“那他干嘛一副鬼样!”西西丫头的视线正好可以把那桌看得明明白白的。
“鬼样?!”
“一副要把你杀掉——喂,你又惹到他了!”
“不,没有,我只是让了个~大贤。”
“什么意思?”
“美女救英雄,帮他,我乐得轻松。”
“秦朝!”西西丫头真开窍,“这不是你的事吗?”
我笑笑,解释:“我没资料本本,她有!”
“什么资料本本?”
“人事资料,建档嘛。”
西西瞅了瞅我:“我记得你曾经建过一分档的。”她记性可真是好得像毛线团——难缠。
“那时很早的事了。”
狐疑的声音再度响起,“上星期我才在你那儿看见的。”
“弄丢了嘛。”
“是~吗?”胡西西这一声问得人酥酥麻麻,很有被电到的感觉。
“是”我很肯定的回答。
却惹了西西丫头破口大骂:“你个妖怪!”
对此,我只能一笑了之。
“你不想干了?!”隔日,我去了校长办公室一趟,下午便碰见了兴师问罪的人。
“能力有限嘛”我说。却看见他眯着眼,拿鼻孔看着我,我只有睁眼说瞎话道:“你这样看我,我快喜欢上你了。”
“你喜欢上我了吗?”他把我一把拽到拐角处。
“有。”我也艺术的八颗牙笑着回答。
“多少?”
“不多不少。”
我的回答让他嘴角抽了抽,冷哼:“是吗?!”
“是!”过于自信的回答让我和他都愣了愣。
立马,钻空,我便一溜烟~撒丫子跑了:“亲爱的会长,现在你可管不了我咯~哈哈哈。”
于是,我离开了他。
这赌,他没输,我也没输……
一周后,便选出新的学生会干部,而我,清一色推托之词,皆为:“能力有限!”
胡西西瞪了又瞪,好像想把我掐死,“你很会让贤嘛!”
西西是这么说的,我的回答让她眉开眼笑:“高峰期过了。过了这一山,又见另一山啊。这世上的山何其多,我何必苦守着那一座已经死灰的山呢。”
“嘿!下一个目标是谁啊?那位鑫鑫兄还没回来吧。”王一一是第一号男主角,比我大一岁,离我太遥远,但是在我心里,总得留给他一个位置吧。初恋哎……
“没有,你有好的建议吗?”
胡西西眉毛都飞了起来,“有,有个帅哥在你面前,你要不要?”
“谁啊?”
“林霄!”
他!我立马浮想联翩,想起了一张花丛中扑克老K的脸,和那群总是绕着他转的蜜蜂。“我和他不熟!”
“我熟啊”西西丫头雀跃起来,我不懂她为何如此兴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