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皇孙的无礼之举,太后娘娘气得脸都绿了,却也就在同时,又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儿臣也告辞了!”
说话的人是陆霂邪,他话说出口,似乎压根儿也打算等太后老人家应允,便头也不回的离去,步伐显得更加匆促,坐在原位的太后娘娘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还真是她上辈子欠下的孽债,这辈子没少让她操心伤神。
“太后娘娘……”紫妃见太后娘娘脸色不太好,吱吱唔唔想说什么,不想她的话才刚出口,便被太后娘娘不悦的打断了。
“哀家想一个人静静,你也退下去吧。”
从慈安宫出来,嫚妃差点和匆匆而来的一道身影撞了个正着,对方娇柔的嗓音从对面传来:“紫妃姐姐今儿怎么这么早?不会也是故意来瞧新太子妃的吧?”
开口说话的人是清妃,和紫妃当初是同一批入宫的,如今甚得皇上宠、爱,她们二人一个依仗着圣上的宠、爱,一个依仗着太后的宠、爱,在宫中还都算混得不错。
“听起来,清妃妹妹倒是特意来看太子妃的了?不过你来得不巧,太子妃刚刚走……”紫妃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浅笑,她和清妃表面上虽以姐妹相称,可她内心深处对清妃是羡慕妒忌恨。
不过这次太子大婚的事情却让紫妃心情很痛快,因为她知道,清妃一直想搓合自己的亲妹妹嫁给太子,可偏偏陆遥城又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就算是皇上为爱妃旁敲侧击的提了好几回,也都被他毫不留情的挡了回去。
所以这一次陆遥城大婚,心里最不痛快的人就是清妃了,就在前不久听说月国和亲公主被劫,她心里还暗暗感到开心,觉得陆遥城的这门婚事多少是黄了,不想绕山绕水转了一圈,婚礼最终还是如期举行了。
“本宫可不是来看新太子妃的,一个残花败柳有什么可看的,我是特意来见太后娘娘的。”清妃哪能感觉不到紫妃语气间流露的暗讽,唇角亦勾起一抹不甘示弱的笑意,意味深长的应了回去。
她的话一出,不禁让紫妃眸光微怔,从刚才那句听似简单的答话里,她清楚的听出了清妃流露的讯息,她说新太子妃是残花败柳?
眼看着清妃迈腿就要朝里走,紫妃突然一把拦下她,脸上堆满谄笑,亲昵的主动上前握上清妃的手:“好妹妹,你是不知道,太后娘娘这会儿正火大呢!是咱俩亲近我才悄悄告诉你,可千万别赶上这个节骨眼儿……”
闻言,清妃杏眸一沉,她兴致勃勃的赶来,怎么偏偏倒霉的赶上太后娘娘不高兴的时候,可如今皇后被架空,后宫的事儿全由太后作主,她也只能找她老人家。
“妹妹到底所谓何事?不如你先缓口劲儿,说给姐姐听听,等再过会儿太后娘娘的火气下去了,我陪你去见她老人家。”紫妃试探的口气小心翼翼出声。
林樱雪被陆遥城拉着一路直奔向西,似是感觉到了身后有人追来,男人的步伐也越来越快。
男人腿长人高,箭步如飞,林樱雪哪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几乎被男人拖着一路小跑,实在忍不住用力甩开男人的手,冷白他一眼,娇、嗔出声——
“陆遥城,麻烦你考虑一下孕妇的感受行不行?你走这么快,我怎能追得上……”
随着女人的柔荑从他的掌心挣脱,陆遥城的步伐也停了下来,就这么眨眼的功夫,陆霂邪高大欣长的身影已经追上来了。
“遥城,本王有话要和你单独谈。”陆霂邪一脸正色,步步逼近。
“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陆霂邪的脸色顿时黑沉下来,视线冷冷从白子慕脸上划过,最后落到林樱雪的脸上,不由分说上前再度握上她的手,意欲带她离开。
不想,陆霂邪身形极快的上前一步,拦下了他们的去路,依然面色肃然,一脸正色的道:“皇上派本王严查劫亲一案,这件事情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如果不想节外生枝连累到你母后,你必须和本王详细的谈谈。”
林樱雪这会儿算是听明白了什么事儿,原来是冥寒皇下旨让九皇爷严查劫亲一案,而白子慕在新婚当日认出林樱雪的那一刻,便已经理清了这件事情的来long去脉,可就算是他明白了,却也不能将事实暴露出来,因为那样的话无疑又会牵连出沐英仙偷偷出宫的事儿,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一直尾随在后的梅香也总算追了上来,小丫头上气不接下气,还没站稳脚就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不禁睨向主子的方向。
林樱雪见两个男人僵峙不下,陆遥城就像块寒冰似的,冷冷地站在原地瞪望着九皇爷,叔侄二人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再吱声。
“遥城,陆九叔的话说得没错,这件事情你俩还是好好商议一番,可千万别再生出事端才是。我和梅香先去鎏花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林樱雪云淡风轻的淡淡出声,朝梅香使了一记眼色,同时抽了抽被男人握在掌心的柔荑。
陆遥城倔强的握着不肯松开,林樱雪赏了他一记白眼,低声轻、嗔道:“陆遥城,别一副谁欠了你钱的表情,我不欠你的,陆九叔也不欠你的,若不是因为他……伯母的心结也没法解开,病情也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好。”
说话这会儿,女人再一挣手,柔荑便从男人的掌心滑、落出来,虽然陆霂邪脸上的表情依旧冷若冰霜,可林樱雪却能敏锐的感觉到,他内心还是有了微微的动摇。
“梅香,我们走——”上官轻挽临行前不忘冲着陆霂邪狡黠的眨眨眼睛,精灵俏皮的一面不禁让男人眸光微怔,脑子竟有片刻的恍惚。
对于这位新太子妃的身份,昨日确实惊到了陆霂邪,之前在琼园的时候,他就感觉那位医术高明的林大夫过于阴柔,没想到……他竟真是个女人!
林樱雪主仆二人到鎏花宫,迈进殿门便感受到了这里的清冷,殿宇华丽,却感受不到什么人气儿,深远的长廊连半个人影也未看见。
她的突然造访,不禁让沐英仙也吃了一惊,丫鬟夏荷小脸绯、红,只要一看见林樱雪,她就会忍不住面红耳赤。
“樱雪儿,真没想到……你竟就是月铭国和亲的公主。”欧阳音倩意外加上惊喜,之前短暂的相处,她对林樱雪的为人也有些了解,虽然之前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可能有这样的好姑娘做儿媳,于她内心而言是满意的。
“这事儿说来话长,樱雪儿之前有不得已的苦衷,故不能透露真实身份,还请皇后娘娘见谅。”上官轻挽莞尔一笑,在深宫大院里能找到个说话的人实属不易,她至少还有鎏花宫这个地儿可以来。
“都和遥城儿成亲了,怎么还叫本宫皇后娘娘?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说谎的也不仅仅只有你,本宫不也同样一直对你隐瞒着身份吗?”
欧阳音倩温婉的嗓音带着的打趣,流露出少见的轻松,自从按着林樱雪的交待坚持服药,每天多多聊天、散步,晒太阳,她的情绪似乎真的一天天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不再似以前那般忧郁焦虑,生活中也有滋生出了热情。
见两位主子聊得开心,梅香和夏荷相视一笑,识趣的退了出去,把时间和空间留给小别重逢的两位主子。
家常里短的聊了好一会儿,突闻偏殿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丫鬟夏荷匆匆奔到沐英仙身边,压低嗓音道:“主子,慈安宫的丫鬟玉嫣来了,说太后娘娘传太子妃过去……”
林樱雪微微一怔,她这不是才刚刚从慈安宫过来吗?太后娘娘的人随后就到了,这到底是几个意思?是太后娘娘对她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事儿不满,还是另有其事?
欧阳音倩睨向林樱雪,轻言道:“你可知太后娘娘唤你去慈安宫所为何事?”
“樱雪儿刚从慈安宫过来,难道是太后娘娘知道我要来鎏花宫给皇后请安,心里不痛快,所以让丫鬟过来唤我……”林樱雪水眸半眯,若有所思。
“以本宫对太后娘娘的了解,她老人家还不至于这般小家子气,就算你来鎏花宫给我请安让她心里不痛快,她也不会故意让丫鬟来请你过去……”欧阳音倩唇角的笑意缓缓收敛干净,水眸漾着疑惑,林樱雪才刚刚从慈安宫出来,太后娘娘的丫鬟后脚便跟了过来,直觉告诉她这其中肯定是有事情发生。
“等去了慈安宫,便一切都清楚了。”林樱雪莞尔一笑,云淡风轻的道:“那,樱雪儿就先告辞,有空了便再过来探望您……”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沐英仙秀眉紧蹙,若有所思。
“娘娘是担心太子妃么?”夏荷打量着主子脸上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夏荷,你亲自跑一趟,将此事通知太子殿下。”
慈安宫,林樱雪主仆二人在丫鬟玉嫣的引领下进入偏殿,来时的路上她便从玉嫣的异常反应察觉出了异样,不过那丫头嘴紧,任凭她试探几次,也没问出个结果。
“听说皇奶奶找臣妾,不知所为何事?”林樱雪注意到太后娘娘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额间黑线隐隐欲现。
再定睛一看,这殿内除了太后娘娘以外,紫妃依然还在这儿,另外还有一位盛装华服的嫔妃,她还暂时叫不出名来,但从那位嫔妃艳丽奢华的装扮不难猜出,定然是皇上宠爱的妃子。
“这个……你是否对哀家该有个解释?”太后娘娘一声冷喝,冷不防将一块白色绢帕扔了出来,犹如阳春柳絮般飘飘坠坠,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最后落到地面,绽放的殷红血梅甚是耀眼。
林樱雪微微一愣,虽然这洞房落、红之事她有弄虚作假,可太后娘娘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这显然不科学,难道是她误会了太后娘娘的意思?
“臣妾不懂皇奶奶的意思,请皇奶奶明示……”林樱雪镇定如初,幽幽出声。
太后娘娘紧咬牙关,一字一句道:“清妃,把你刚才对哀家所说的事情再说一遍,让太子妃听仔细了。”
“是,臣妾遵旨。”清妃唇角勾起一抹邪魅,杏眸漾着坏笑,紧盯着林樱雪的小脸,昨儿在合欢殿也没机会将这新入宫的太子妃看个仔细,今儿个倒是要好好看看,是何等倾国倾城的姿容将太子殿下的魂都勾走了,竟然非她不娶?!
上官轻挽水眸对视上茹妃的眼睛,虽然从对方的眸底看见了类似阴谋的诡异光芒,却依然镇定淡然,毫无惧意,只闻茹妃悠悠缓缓的出声——
“臣妾近日食欲不佳,故让丫鬟玉雪去御膳房问问,能不能做些开胃健脾的菜肴,不想丫鬟去了御膳房,正好看见有丫鬟主动上前帮着厨房杀鸡,玉雪再定晴一看,原来是太子妃的陪嫁丫鬟,便心生疑惑,不动声色的暗中留意那丫鬟的一举一动,不想还真让玉雪发现了异常……”
茹妃说到这儿,唇角勾起得意浅笑,林樱雪似乎也有些明白了,不由侧眸睨向梅香,那丫头紧张的上下、嘴唇直啰嗦,十指交缠,连连摇头,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从梅香骤变的脸色,清妃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虽然此事并非她亲眼所见,可是凭借她宫斗多年的经验,很容易便能对此事做出判断,只是对太子殿下娶了个残花败柳的事情感到惊诧。
“不知娘娘的丫鬟发现了什么异常?”林樱雪淡淡一笑,轻松应道:“臣妾身边的丫鬟梅香向来勤快,昨儿入了宫,今儿一早便爬起来在宫里四下转悠,希望能尽熟络宫里的情况,她转到御膳房顺便帮厨娘宰了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去御膳房帮厨娘杀鸡当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可稀奇的是那丫头竟然把鸡血染上一块白绢布上……”清妃一副心有成竹模样,想想她能从众多嫔妃里脱颖而出得到皇上的宠爱,绝非偶然。
林樱雪的鼻尖逸出一声冷哼,清冷的眸光冷冷从清贵妃脸上扫过,带着轻蔑的口气淡淡的道:“一个丫鬟杀鸡手里染了血,不过随意拿了块白绢帕擦了手,这事儿也值得主子们劳师动众,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臣妾实想不明白其中道理……”
闻言,清贵妃白皙的小脸蒙上一层灰暗,后宫六院,还从来没人敢用这般轻蔑的口气对她说话,这新进宫的太子妃,看来不仅是残花败柳,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太子妃这是怀里揣着明白装糊涂么?你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的唬弄过去?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就算你是和亲公主,嫁到冥寒国了,那也得按着咱们冥寒国的规矩来办!”清贵妃细柔的嗓音变得尖锐起来,冷冷丢出这句,目光回落到太后娘娘脸上。
“太后娘娘一定要相信臣妾,太子妃婚前不贞,乃犯了七出之淫罪,这样的女人哪里配得上咱们的太子殿下,绝对轻饶不得!”
清贵妃个子小小,长相柔美,不想说话办事却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她心里还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从未放弃过要将自己的亲妹子嫁给太子殿下,更牢固的巩固她宋氏一族在冥寒国无人可以取代的地位。
“这……太子妃,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哀家也想听你说说……”太后娘娘秀眉紧蹙,并未急着下定论,而是望向林樱雪,再次问她。
“清者自清,臣妾不怕有人栽脏嫁祸,落、红的绢帕就在这儿,太后娘娘不妨请太医过来验个清楚,是鸡血还是人血,相信太医那里自有定论。”林樱雪不疾不缓,云淡风轻的幽幽道。
说话的同时,林樱雪暗暗的握上梅香的手,那丫头吓得不轻,小手冰凉,接收到主子掌心传递的温暖,也让那丫头紧张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回想起昨儿主子说过的话,让她千万别干傻事儿,没想到她还是干了蠢事儿,还连累了主子。
见林樱雪一脸的心有成竹的模样,再看看她身边丫鬟的紧张,清妃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捉摸着这位新太子妃确实城府够深,处世不惊,掩藏得很好。不过却还是逃不过她的火眼金金,那丫鬟的异常反应绝对不正常。
“臣妾同意,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请太后下令让太医过来……”清贵妃不甘示弱,她才不会被那女人的欲盖弥彰的气势吓得退缩。
太后娘娘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游梭,数秒后缓缓点头:“既然你们都执意而为,那哀家就答应你们,将此事一查到底,弄个水落石出。”
紫妃则是一脸看好戏表情,她清楚的知道,不论是谁胜出,她都乐于见到另一方败落的表情,当然,她反而更希望看到清妃败下阵来,那女人平日仗着皇上宠、爱她,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扬,是得有个人能挫挫她的威风,而看起来,林樱雪似乎很适合做这个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