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书是被冷醒的,动了动,却没有摸到被子,反而是牵扯到了脖子上的伤口,不由得“嘶”了一声,原本还迷迷糊糊的这下就全醒了。
睁开眼,什么都看不见,周围一片漆黑,一丝光亮都未曾渗入进来,恍若是在某个密封的盒子里,周围一点的声音都没有,这样的地方,是最能引起心底最深的恐惧。
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也看不出任何的光亮,让傅云书根本无从了解自己的处境。不敢轻举妄动,傅云书在黑暗中摸索了片刻,左边是墙壁,右面悬空,身下是冷硬冰凉的石床,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自己应该是被困在石室中。
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除了她之外别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陪着她一起的沧海去哪里了?舅舅给她安排的那个暗卫怎么样了?傅云书心中有些着急,一面在暗骂自己不该这般轻率的信了信上的话便就赴约。
一个时辰前,门房送信过来的时候傅云书心中不是没有觉得奇怪的,毕竟她在宁州并没有什么好友,而她从曦国使臣的别馆住到裴家的别苑不过方才一天的时间,又有谁会送信过来,并且点名让她亲自打开呢?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傅云书将信打开看了,吸引傅云书的目光的是在信的末梢林雪洛三个大字。不是听小三子说林雪洛早在数日之前都没有回烟雨楼了吗?怎么会让人送信给她?
信上林雪洛并没有说太多的东西,只是让她务必到离此处不远的清雅居一趟,主要是为了那一幅画的事情。
原本都已经决意离开萧阙想着不管林雪洛有什么样的一幅画都与她无关,可是心中还是有些不甘的,追查了这么久,傅云书隐隐的知道萧阙的身世与那一幅画有关系,那一幅画中很有可能藏着萧阙宁愿她离开也不愿意说的秘密——在离开之前,她至少要知道萧阙所守着的那个比她还要重要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吧。
不过是迟疑了片刻,傅云书按照信上所说的那个地点去赴约。傅云书倒是不太担忧自己的安全问题,傅云书知道,虽然清明和谷雨没有跟在她的身边,倒是舅舅安排了一个暗卫在暗处保护她。
清雅居是个茶楼,清雅居的掌柜与林雪洛似乎有几分交情,傅云书一说林雪洛的名字便就有个年轻的侍女带着她到一个包厢中去。
到了那处之后,果然见许久都未曾见面的林雪洛站在那处,几日不见,林雪洛似乎比上次分别时更加憔悴了几分,手中拿着一幅画站在那里。
“林公子,不知你所说的画是在哪里?”傅云书已经顾不得与林雪洛叙旧,直接的开口问道。在临走之前,若是能够得到一个答案的话,或许离开的就不会那般的不甘心了。
林雪洛看着傅云书,将手中的画卷递给傅云书一面说道:“画,便在这里……”
那时傅云书见着画就近在咫尺,并没有注意到林雪洛复杂的表情,待走近了,只觉得脖子一阵酸痛,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在石室中了。
在昏迷之前,接住傅云书的是林雪洛,傅云书至今还有些不敢置信……
那样一个看似憨厚温和的年轻人,在跟她问路的时候被她捉弄之后也不生气,憨厚的喜欢着锦奴,为锦奴做尽了傻事,竟然在她将要离开楚江之前用一幅画将她引来对她下手。
究竟是她识人不清一时糊涂,还是林雪洛隐藏的太深?
林雪洛为什么会抓自己?抓自己是林雪洛自己一手策划,还是说林雪洛身后别有其他的指使的人。毕竟自己身边有舅舅安排的影卫,林雪洛看起来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已,又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从青影手中将自己给带走?
傅云书想到了那一张看似温雅的脸,这件事情与楚谦音有关系吗?
自己与林雪洛之间并没有任何的冲突和仇怨,在楚江,傅云书也没有什么仇敌,寻仇并无可能。傅云书能想到的是林雪洛抓自己定然是与萧阙有关系的,萧阙在楚江最大的仇敌也就楚谦音了。
自己被抓,那沧海与青影怎么样了,会不会也遇到了危险?他们煞费苦心的将自己抓到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心中诸多的猜测和不安,可是周围一片黑暗,连一点的声音都没有,傅云书根本无法推断出自己究竟身处在哪里。
黑暗中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也听不见任何的声音,时间的流逝恍若是对于黑暗没有任何的意义,傅云书都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了,不知道是谁将她抓过来的,无论对方是谁,似乎将她遗忘在了这样的黑暗中。
人们对于黑暗密闭的空间有着一种天生的本能的恐惧,在这样的黑暗下,耐心一点点的被磨灭,那一种由内而生的恐惧让她十分焦躁不安。似乎在这样的黑暗中度过了漫长的时间,难道她就这样被遗忘在了这里吗?
这样的念头一旦生出,便就在心中盘旋生根发芽。第一次傅云书觉得这般无助过,不管是在生死关头面临的什么样的危险,但是那是可以看得见的,你可以想办法逃避的。可是被关在这样的黑暗中,四周寂静,那是一种对于未来的未知和未知危险的恐惧无望。
四周寂静的黑暗,恍若是初生的原始亘古不变,看不到任何的一丝光亮,听不见任何的声音,恍若整个世间都只遗留下她一个人而已。从焦躁不安到恐惧再到绝望。
她是否是已经被遗忘在这里,他们的目的是要她被这种寂静和黑暗折磨而死还是说直接不给她食物和水想直接活活的饿死她,渴死她?
那一种面临生死被所有人抛弃和遗忘的恐惧傅云书不是没有体会过的,如同那一晚上,傅锦那一双染着红豆蔻的手将那一杯毒酒从她喉咙里灌进去,如同那一晚上听到裴家满门被灭的消息,如同那一晚上眼睁睁的看着绣着精致的喜幛被火苗吞噬,她带着满腔的怨恨与不甘含恨而终。
究竟是谁将她抓了过来,究竟与她之间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在这样寂静的石室中,被黑暗和寂静折磨着,比任何加诸在她身上的酷刑还要难受。
或许是上天垂怜,让她获得了重生的机会。
这一世为人,她还有许多的牵挂还有许多的没有来得及完成的事情啊……她还有亲人、还有朋友、还有爱人……若是真的就这么死了的话,真的很不甘心啊。
这一生这么短,她的牵挂又这么长……
想到此处的时候,傅云书闭上眼睛,只当自己是在睡觉,不去想身处环境的恐惧与黑暗。若是一般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很难这么快就镇定下来的,但是毕竟是死过一次,短暂的慌乱与绝望之后,傅云书冷静下来分析自己目前的处境。
如果,在这样密封的没有任何声音和看得清楚任何东西的状况下,自己再焦躁的话只会让自己崩溃。
对方既然费尽苦心的将她抓到这里而不是要她的性命,必定是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价值。绝对不会就这样将她遗忘在这样的角落中的,活着的自己才算是有价值,那么他们将自己丢在这样黑暗的地方只是为了折磨自己看到她崩溃的样子,最多不过一天的时间就算是看不到幕后主使的人必然还会有人过来送饭的。
因为急躁和恐惧,傅云书感觉到口唇发干,在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能来之前,她要保存体力,她闭上了眼在心底跟自己说话,以至于让自己不会变得崩溃。
在这样的黑暗中,傅云书的脑海中的画面却是极尽的绚丽明媚。
那一年,皇宫中的梨花树下白衣男子遗世而独立,如同一幅恒古不便的水墨画卷,便就这样镌刻在她的心中。就算是过了很久很久,她只要闭上眼,都还记得那一天的阳光绚烂,在他清浅的身影上渡上一层暖暖的光芒,有梨花落在他的眉间发梢。
他的身后是十里梨花林,是因为那一天的阳光比往常还要绚烂?还是因为有他所以那一天的阳光比往常都要明媚。纵然是过了很久很久的画面,可是如今若是回想起来的话依旧历久弥新,恍若那一天连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都变得透明起来……
时光在悄无声息中流逝,黑暗带给人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傅云书想到很多很多的事,很多很多的人,最终在那一刻在脑海中定格的,是他在梨花树下拈花一笑,风华无双,自此后浮生便因为那人的模样而变得温暖起来……
傅云书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努力的汲取自己身上的温暖,这样的姿态是婴儿在母亲肚子里最能感受安全感的姿势。萧阙,我很害怕,而你,现在又在哪里呢……
于楚江人来说,那一晚是很平常很平常的一个晚上,家家户户的落了锁,整个楚江过了赏梨花最好的季节,游人也少了起来,有着小城特有的安谧。
官道上,疾驰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沉寂,不过是个二十来人的马队,似乎是某个商队一般。因为楚江本就是生意来往交易的要道,所以治理不会如同京城那般严苛,纵然是过了宵禁的时辰,但是只要手中持有官府特批的官文,守城的官兵们还是会开城门放人的。
这一队商队到了城楼门口的时候,见着他们不过是个普通的生意人,手中有官府特批的官文,守城的官兵们便就没有多加的盘查直接的放行了。
整个商队,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模样看起来颇为的俊朗,一双细长的眼看起来十分可亲,只是阴沉着脸,出城的时候还回望了城中片刻,似乎是不太情缘出城一般。
对方反常的举动引起了守城官兵们的注意,见他们磨磨蹭蹭的形迹可疑再想盘查一番,却见旁边的仆从不知在男子耳边说了什么,那男子似乎做了什么决定一般一扬马鞭快速的出了城门,身后的马队连忙的跟上。
送走了那一对奇怪的商队,守城的将领方才将城门放过下来,却见深夜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穿着盔甲的侍卫手中拿着令牌,高声说道:“传侯爷之命封锁城门,三日内不许任何进出楚江。”
寂静的夜,被这样突兀的命令而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