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清冷的身影转身离开,最终,昭帝忍不住的叫道:“怀朝……”
那个孩子的姓名,是他取的。怀朝怀朝,一世怀朝,似乎是应征了某一种预言一般。
他的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他嘶哑的、半是哀求的声音说道:“你能叫我一声父皇吗?”
那一瞬,他闭目,清冷的眼神终究是多了一层谁也看不明白的东西,扶着墙壁的身子,微颤……
他终于回头——看着那跪在地上,一瞬间衰老了许多,失去了任何生机与希望的老人一眼。
“你不配……”他冷冷的说道,带着戾气,白色的身影,决然而去……
外面的雨不知疲倦的在下着,也是那样的雨天,朝云阁的那一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却浇不灭那一场大火。
今后无数个日夜,那一场大火反复出现在他的梦中纠缠,从未熄灭过,终于到了今天一切结束了……
深夜的宫中却是灯火通明,见他回来,侍女松了口气,说道:“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萧阙自然是认识那是傅云书身边的侍女,心中不由得一紧,问道:“怎么了?”
“陛下被噩梦惊醒,一直吵闹着要公子呢……”
萧阙加快了脚步到傅云书的寝宫……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傅云书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的赤脚跳下了床向萧阙飞奔而去,他的身上犹自带着雨夜的寒意,可是她紧紧的抱着他,如同溺水的人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的抱住,“萧阙,萧阙……”
她不断的叫着他的名字,那样的依恋,让他方才冰冷坚硬的心变得无比的柔软,只能一遍一遍的摸着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我在……”
上官曼见着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她是傅云书身边的女官,自然知道这样是于理不合的,按照她的身份她应该上前去阻止……可是想到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傅云书失态的如同孩子一般痛哭的模样,最终她还是选择的是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傅云书紧紧的抱着他,梦中的场景仿佛是某一种不祥的预兆。
“究竟怎么了?好好的哭成这样……”在傅云书不安的情绪发泄出来之后平息了一点,萧阙柔声问道。
灯火之下,他的眉眼十分的温柔。
“我做了噩梦,梦见你离开了……”她的眼眶微红,看着他哽咽说道。
萧阙为她拭去泪水的手顿了顿,那一刻他的身体不自觉的有些僵硬,只是在梦境中梦见他离开了便就哭成这样,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离开不回来了呢?
长发柔顺的披散在她身后,褪去了华丽的凤袍,这样的她看起来不过是极其普通寻常的少女,在那样削弱的肩膀上,却偏偏被他赋予了承担着整个天下的责任。
萧阙的心中没有哪一刻似此刻这般的疼痛过,也从未有哪一刻,如同此刻一般恨着昭帝——若非是他,他又怎么会身中奇毒,又怎么会被血誓所束缚,不说陪在她身边陪伴她渡过余生,就连一年的时间,也都是奢望。
“萧阙,我们成亲吧!”她垂泪,蓦然的抬头看着他,缓缓的说道。
萧阙心中一惊,看着她脸上带着泪痕,眼神却无比的清澈坚定,“萧阙,我不相信你,你说过之后不管还有多长的时间都会陪在我的身边,可是在梦里,梦里你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我知道,如果没有任何东西束缚你的话,你不会等的,不会等到找到苦禅大师,甚至你连一年的时间都不会给我的。我们成亲,让我有个你的孩子,这样,你除了我之外至少还有另外的牵挂,不会那么狠心的悄无声息的离开……”
她紧紧的拉着他的衣袖,那架势,若是不答应她便不会放开。
可是……就只剩下十二天的时间了,等到她登基的那一天,便就是血誓验证的那一天,他如何的能够答应呢……
察觉到了他的迟疑,傅云书眼中浮现了一种痛苦的表情,那是一种所担忧的在那一刻所验证的痛苦,“你是骗我的,从一开始就是骗我的,你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打算留在我的身边……”
失控的指控,让她在那一刻几欲崩溃。
此刻,他的眼眶也红了……将她揽入怀中,说道:“好,等你登基之后,我们就成亲。不管剩下多少的时光,我都陪在你的身边……”
听了他的保证,傅云书出奇的平静了下来。
外面天色微亮,一夜的风雨终于停了下来,此时的她才觉得一丝寒意,他一身风雨进来,而她单薄的睡衣被印湿。
萧阙叫来了宫女准备热水,自己也准备回去换身衣服,可是衣袖却被傅云书紧紧的拉住,萧阙只能柔声的安慰说道:“我只是回去换身衣服,不会离开。”
傅云书抿嘴,梦境中的一切,让她依旧心有余悸。傅云书见他身上都湿透了,便命人准备了两盆热水,中间隔了屏风沐浴。萧阙只能是无奈的妥协。
热水氤氲这暧昧的雾气,屏风后的身影影影约约,萧阙心中却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
只剩下,十二天的时间了啊……
他快速的沐浴好,傅云书也洗好了,萧阙见她眼底有一片淡淡的乌青,心疼说道:“今日早朝就不去了,睡会儿吧……”
“那你呢?”傅云书看着萧阙,开口问道,生怕她一睁开眼,萧阙又不见了。
如同孩子这般的粘人,萧阙无奈又是心酸,说道:“我在外面陪着你。”
傅云书却拉着他的手不放,萧阙无奈的陪着她一起躺下。
躺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
雨后天晴,外面的阳光透过窗框隐隐照了进来,这般静好的岁月,隔着两年的时光终究再回归,只是这样静谧幸福的时光还能有多久?傅云书睁开了眼,看着萧阙平静的睡颜,究竟是有多少的心事,在睡梦之中,他的眉头竟然都未曾舒展开……她舍不得合眼,她只知道,每一分每一秒,他们之间的时间都在流逝,她只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
过了许久,她终究忍不住,轻轻的吻上了他的额头,带着眷恋的吻,如同蜻蜓点水,却又那般的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正是因为清楚所剩下的时光不多,所以那样相处不多的时光显得格外的弥足珍贵。
傅云书所派出去寻找苦禅大师的大批人马,还是没有查到关于他的任何踪迹,傅云书心中焦急,但是万幸的是到现在为止,萧阙没有毒发的迹象,所有人都在为他担心,可是他每日如常,反倒是显得他们太过于小心翼翼。
“忘尘?你疯了,要忘尘干嘛?”柳青宴拎着萧阙的衣领,几乎是惊呼出口道。
柳青宴看着萧阙平淡的眼,他并非是自己要用忘尘,很快便就明白了过来,说道:“你是要给云书用?”
柳青宴的脸色立即的冷了下来,直接说道:“我手中没有忘尘……”
萧阙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说道:“当年你用曼珠沙华练成了四粒忘尘,一粒给了程瑶,还剩下三粒。”
“都在云书的手中……”柳青宴直接打断了萧阙的话,冷冷的说道:“当初在楚江的时候,我就将忘尘给了云书,萧阙,你还有一年的时间,师傅说找到苦禅大师,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为什么你要来找我要忘尘,你是不是已经决定要离开?事到如今,你究竟还有什么在瞒着我们?”
萧阙沉默的没有说话,或许,找到苦禅大师,他所中剧毒会有一线生机,可是当初与昭帝所定下的血誓,根本就由不得他……
见萧阙沉默没有说话,柳青宴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直接冷冷说道:“萧阙我也不想多问你什么,忘尘在云书的手中,只要她想忘记了你,自然是会忘记你的。我也好,你也罢,我们谁都没有权利替云书做这样的决定……”
柳青宴气冲冲的推门离开,看见若尘子正站在外面,也不知二人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师傅……”柳青宴有些吃惊的叫道,若尘子冷着脸点了点头,说道:“你先出去吧……”
柳青宴看了沉默的萧阙一眼,又看了若尘子一眼,心想让若尘子好好的教训他一顿也好,于是说道:“好……”
“为什么要忘尘?”若尘子冷冷的问道,见萧阙没有说话的意思,若尘子紧接说道:“我有无数办法做出于忘尘药效相等的药物,只要为了云书好,我便帮你……”
萧阙清冷的面容,终于有所动容,看了若尘子一眼,缓缓开口说道:“我与他,当年立下血誓,曦国命脉,与我命格紧紧相连。”
曦国亡,则他亡,根本就等不到一年的时间。
几个字,足以让若尘子冷清的脸色震惊非常,许久许久之后,他苦笑说道:“天意,天意啊……”
“神医可愿意帮我?”或许早就对于命运的安排屈服,萧阙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非常淡然的问道。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明明是盛夏,却让人感觉不到任何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