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往前走了几步，校长脚步慢了下来，推开一道教室门说：“这是我们的绘画室，要说天赋明显点的，我们这儿倒还真算有一个。”

校长将人带进教室，里头的学生长幼不一，但反应都很一致，那就是毫无反应仿若无暏，该干嘛干嘛。

“桔桔，桔桔？”校长冲窗口坐着的一个背影叫了两声。

“桔桔，你在画什么？”见她没反应，校长走上前，挨近时脸色突然间尴尬了起来。他本想借着她的画顺水推舟一把，可她这画的都是些啥呀，还有，她几时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

“王老师，王老师？”校长吼道。

王老师不在。

顾家三人已走了过来，顾允东的心老早悬了起来，原本以为这次看到真人，老爷子和顾允年多少都会有所触动，然后他再找话题和时机说出真相即可。可没想到，平常难得有所改变的金桔这会竟变得连他都认不出来了。满脸的油彩颜料，像打翻了调色盘，各种色彩汇聚一起，争奇斗艳好不热闹，哪里还能看得出半分原来的模样？

顾允东望着那张脸，心里一阵哀叹，怎么会这样？他昨下午还刻意跟她交待了又交待，一定要乖，要好好画，现在……。要不是认识她身上这套衣服，他也很难想像眼前这人就是金桔。这是天意么？命中注定她与苹果回不了各自真正在的位置？顾允东心里突然一空，忍不住微叹了口气。

金桔的目光从校长身上慢慢转移，她打量了老爷子又打量了顾允年，终于在看到顾允东时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白齿。

“叔叔。”她喊了一声。

顾允东微笑疏离地点头，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朝老爷子瞄了瞄。

老爷子的记忆早已经模糊，只大概记得那个被自己刷下来的女孩的身世同苹果一样坎坷，并且乍一看与顾允年颇为相似。至于那个女孩叫什么，到底哪里相似，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此时，金桔这幅连熟人都不敢认的模样，老爷子自然没有将她与那个照片上的女孩联想起来。并疏忽了她开口喊了人。老爷子的视线落在画板上，那里所呈现出来的人物与环境他怎么看觉得怎么熟悉。

顾允东顺着老爷子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顿时有种恨不能遁地的冲动。金桔的画上明明就是那天他将苹果逼到墙角强吻的画面！那天她在场？哦是了，苹果的房间连着书房的大阳台，从她描绘的这个角度来看，应该就是那个位置。

顾允东这下极度后悔平常教她的那些情景写实，他哪里知道她原来还有这么细致的观察力和深厚的素描功底，把他的侧面竟画得有几分相似，甚至还连墙上的那幅装饰油画也被画了进来。值得庆幸的是，从这幅画里看不出被吻的女主角是谁。

顾允东的心强自镇定下来，见老爷子还在观摩，哈哈一笑道：“我怎么觉得这里头的男人有点像我啊？”跟着朝金桔挤挤眼说：“送给我了，行不行？”

金桔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顾允东迅速将画取下卷了起来。回头对上老爷子的目光，尴尬一笑，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说：“这个绝对是个巧合。”

老爷子冷哼一声，移动步子，转向别的学生。

顾允年正要跟去，却又迟疑着顿住脚，他盯着那张油彩脸，心莫名的翻腾。

这个时候带班的王老师拎着水桶，回到了教室，看到校长在，吓了一跳。

“上课时间，你上哪去了？”校长明显不快。

王老师是个新来的实习美术老师，她一脸委曲：“我去给金桔打热水了，她刚刚非要抢桌子上的调色盘，结果颜料溅到脸上了，她拿袖子一抹，弄得满脸都是……”

“好了好了，你给她洗洗吧。”校长打断。

王老师忙放下水桶取了毛巾给金桔擦脸。

顾允东的心又一次被悬了起来，在顾允年无心看人洗脸正准备走时，他突然一把抓住了他：“大哥……”

顾允东欲言又止。

顾允年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拍拍他的肩说：“走吧，爸爸已经走远了。”

顾允东内心有多希望苹果能摆脱现在的身份，就有多希望金桔能回到顾家，内心此时就有多煎熬。但他不敢贸然说出事情真相，害怕老爷子与顾允年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也害怕老爷子迁怒于苹果、金如意。要再知道他与苹果已经在交往，给他来个棒打鸳鸯什么的，那也够他喝一壶了。他这样想不是说他的爱情经受不起打击，而是，他好好一个正常人没有受虐倾向，能预见的能避免的事端，他不避那就是他傻了。

可错过这次，又得等到什么时候？

顾允东脑袋隐隐发疼。那头老爷子已经走出教室了，金桔的脸也洗干净了，正睁着一双大眼直楞楞地看着他。

“桔桔。”顾允东叫道。

金桔笑了起来，指着他手里的画说：“我画得好吗？”

顾允东脸上微红，点头道：“画得很好。”跟着指着老爷子和顾允年的背影说：“你记住那他们了吗？那是你的爷爷和爸爸。”他见金桔一脸茫然，忍不住心头泛酸，又揉着她的头发说：“你玩吧，叔叔过几天来家里看你。”

顾允东跟上老爷子时，这一次的行程基本已没有了重点。回到揽潮时，苏紫悦正拉着苹果一起忙着做饭，而苹果因为牵挂着金桔的事，明显不在状态。油烧热时，苏紫悦喊了几声让她离远的，她楞是没听到，结果菜一入锅，有几好滴溅到了脸上。

“啊啊……”苹果捂着脸，条件反射地叫道。

“没事吧。”苏紫悦放下锅铲，过来看她。“有点红了，快去找老李要点药涂一下。”

“没事，没事。”苹果忙拒绝，跟着拿过台上的酱油瓶倒了一些在手心，拈了点就往脸上抹。边抹边冲苏紫悦笑：“我妈说这样就行了。这是偏方。”察觉到苏紫悦脸色变了些，她忙又改口道：“是我那边的妈妈说的。”

苏紫悦叹了口气，也伸手沾了酱油抹在苹果脸上，她问：“果果，你会恨我吗？”

苹果回答：“不会，我为什么要恨您，您对我那么好。”

苏紫悦轻声笑了笑：“如果没有我，你也许就不用流落在外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这，这跟您没有关系。我，我没有恨过任何人，真的。我发誓。”

苏紫悦扑哧一声笑了，叹了口气真诚道：“说真的，我觉得这个家里除了你叔叔，其他人对你都抱有亏欠，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无辜的。你爷爷对当年遗弃你感到十分自责，这么些年来，他虽然没说，但我知道他一直很想找机会把你接回来。你爸爸要说起来就更不称职了，但自你回来后，私底下他还是会经常提起你。你的养母真的很了不起，能把你养大，并且这么优秀。要不，你明天去把她叫来一块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