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嗙”一声,玻璃碎裂在地上的声音。
接着又是“嗙嗙嗙”几声,瓶中暗红色的液体飞溅而出,其中几滴落在女孩的脸颊上,晕染了她毫无焦虑的眼眸。
房间里充斥着刺鼻的气味,周围的家具落满了灰尘,周遭空寂得好像不曾有人在这里居住过,一切都散发着那阵腐朽气息,连同躺在简陋的木床上的那个人也一样。
“你……把剩下的东西收拾好!呃!”女人拿起酒瓶一挥,“嗙”一声,又是玻璃渣四溅。
女孩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液体淌过脸颊是冰冷的触感,流到嘴角,溢进口中。
液体在舌尖上泛起浓烈的苦涩感,舌尖上几亿个味蕾仿佛是哭诉般抱怨着它日夜皆尝的辛酸苦辣。
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无疑是苦得想要掉泪的味道。
但是女孩此时却异常淡定,只是微微皱眉以示味道之涩。
女孩歪过头,灯光下白皙的脸显得苍白而透明。明明不过一米高,明明脸庞稚嫩如含苞待放的花,面对这种凌乱不堪的场面却毫无慌张之色。取之而代的,是习以为常。
这就是她充满黑暗的童年。
“妈妈……”口中发出的是糯糯的声音,软绵绵的感觉甚是讨喜,然而,并没有回答的声音,代取而之的是死一般的沉寂。连墙上的挂钟都停下了脚步。
不一会,就是一阵鼻鼾声,和空气中那肆意飘荡的酒味混杂在一起,让人感觉意识有些飘忽。
女孩直直地站了一会,才弯下腰将地上那碎成一大块一大块的玻璃瓶碎片捡起扔到垃圾桶中,手指被割破得血迹斑斑也只是咬着嘴唇任由泪水舔肆她的脸颊,却不敢哭出声来。
她害怕,害怕哭出来会被躺在沙发上的那个阿姨骂她打她。
那年她四岁,还不知道将垃圾桶直接拿来旁边会更方便,两只手勉强拿着有她三分之一高的瓶子来回走着。她的脚步很轻,房子里能听见的几乎只有玻璃瓶与垃圾桶的撞击声,其余时间里,房子压抑得可怕。
就像是有一只沉默着的猛兽,躲在暗处休息,却没人知道它会在何时因为何种风吹草动而醒来把她吃掉。
惶恐,这就是顾七里儿时对家的感觉。
因为陈玥每天都要在家喝得神志不清,不醉不停。她倒嗅遍了各种各样的酒,有时还会不经觉舔到了一些,立刻让她难受得想要喝水。
那种感觉,辛辣得喉咙痛,酸涩在舌尖成了苦。
酒这种东西,只有当你真真正正试过拿起酒瓶烈酒下肚时才会明白那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无奈和绝望。
小时候看着大人逢餐都是拿着酒杯“喝喝喝”,心情不好时就不停地咕噜咕噜吞下去,就像是把那些不高兴的事情都给咽下去一样。
那时,顾七里觉得酒一定是一样好东西,就像是对蜜糖一样喝了就会心情好好。结果未吞落至胃,刚到舌尖就发现那是两样截然不同的体会。
之前和隔壁邻居的小孩子用那从城市里买来的水彩笔画画,别的小朋友都把自己的家画的五颜六色,唯独顾七里对着那张空白的纸犹豫了半天,最后全部都刷上了黑色和酒红色。
因为这就是一直以来她对家的印象,爸爸的劳累,凶恶的阿姨,还有一地的酒和玻璃渣。
将地面的污渍清理完,又把破旧不堪的阳台外堆在地上的衣服拖进洗手间一件一件洗干净,皆数完成那个女人下达的命令后,顾七里才回到自己房间里去。
空虚的目光看着窗外那一片狭小的天空,也许那就是她未来的世界。逃不出这栋破烂的屋子,挣不开那紧扣命运的枷锁。
也许晴天也许雨天,也许太阳也许月亮。偶尔有一只鸟儿飞过屋檐,或一只绿眼睛的黑猫站在上面。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