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顾七里特意提早了时间出门，回到学校的时候，刚刚踏进校门，立刻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陶可沅？”顾七里抬起头，看见了那张像是怨妇一样愁苦的脸。按理说，旁边的薛阳应该立刻冲上去质问她想要做什么，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只是站在一旁，用冰冷的目光看着陶可沅，像是在暗示她什么，更多的，像是在监督。
站在顾七里身后的念晓也很明显的有些紧张。但是顾七里很快就明白，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理由很简单啊，因为陶可沅的身后，站着的人就是沈南城。
只要有他在，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不是吗？一定就是这样的。
所以啊，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顾七里……”少女往身后看了一下，沈南城瞪了她一眼。她转回来，薛阳的目光也没有好到哪去。
“对、对不起！这些日子是我弄坏你的书的，也是我故意把那些话写在你的书上的……还有昨天、昨天……昨天我只是一时的冲动！我、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不会再作出这样子的事情了，对不起！”
陶可沅弯下腰，这一鞠躬的度数几乎是要大于九十，这么大动作把顾七里给下了一跳。
少女不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真的活了这么久，第一次放下尊严向一个人鞠躬。
如果是一个要强的人，要让她这么做，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顾七里茫然地望向沈南城，她知道这事情一定是沈南城解决的。然而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告诉她。昨晚薛阳早早地就睡下了，她不管问什么对方都只会是丢过来一句“明天你就知道了”。
然后第二天，看着陶可沅突然间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弯，可把顾七里吓得不轻。换做是此时没有沈南城在监督着，如果不是沈南城处理这件事情，顾七里还会怀疑对方是不是又要耍什么把戏。
幸好，并不是这样的。
陶可沅抬起头，她今天没有戴那个大大的眼镜，显得她的眼睛似乎是好看了一些，然而此时此刻却满是流转的泪水，好像下一刻就会溢出来一样。
不要这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啊……顾七里在心里面呐喊着。天知道她这辈子最见不得泪水，看到别人哭了总觉得有种莫名的罪恶感。
“没关系的……而且，你最需要道歉的对象大概不是我吧……”顾七里摆摆手。
她哪里是需要被道歉的对象，明明最应该接受道歉的人就是陈墨，最应该接受她的感谢的人也是陈墨。
虽然身为同桌这么久以来对话从来没有超过十句，但至少每一句出现的时候都是对方在帮自己。
“老师来了。”
“书本58页有答案。”
“那题老师要求反证。”
而这一次，只有一句“小心”，然后之后的，顾七里再没有能力去偿还。
她要怎么办呢？怎么总感觉好像是自己冒冒失失老是要别人帮忙一样。自己什么时候已经无能成这样了？
总是说，欠别人的总有一天需要换。只是顾七里并不知道，她到底要怎么才能够还清了。
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沈南城拍了拍顾七里的肩膀：“你先去课室吧，要准备上课了。陶可沅，你跟我走。”
少女的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两手捏着宽大的校服的衣角，张开口想要说话却被两个人同时用凶狠的目光瞪住了。她尤其在意的，是薛阳的目光。
那般冰冷，那般冷漠，仿佛是利刃一般要把她撕碎一样。
你敢开口？试一下？陶可沅看到的就是这个意思。
距大家所知，沈南城向来是一个很温柔的男生，很少发怒也很少管别人的什么。不过对于他来说，顾七里也是他的事，如果事情真的是这么严重，沈南城觉得都只能怪他自己最开始时候的没有放太多的注重力，明明知道顾七里在班里面跟别人没处理好关系，却只认为是一些很小的事情。
他早应该在她们两个女生有意无意打听郁莜雅的时候就注意到问题的。
而每一次，越是这样想，沈南城的内心就越是烦躁，那种心底逐渐滋生的罪恶感。
昨天晚上，跟薛阳道歉的时候，对方只是很淡漠地说了一句“跟你没有关系”，很明显就是心情不对。但是哪怕对着顾七里，沈南城在想，对方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回答？
顾七里不是什么矫情的女生，不会像那种柔柔弱弱扑到男生怀里哭哭啼啼，也不会扯着男生的衣角在那里说另外一个人的是是非非。
她只会什么都憋着，秉承着那种“只要能不惹事就尽量不要惹到”的性子，什么都忍着，好像真的是底线无限深那般。
这件事情或许并不能完全怪沈南城，毕竟是顾七里一直以来都不允许念晓把事情告诉薛阳和沈南城。
“那……我就先回课室了？我想看看陈墨怎样了。”顾七里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目光只落在了沈南城身上，却似乎并不觉得身旁的薛阳和念晓也一样要和沈南城一起过去。
沈南城点点头，算是默许。女生见到以后立刻转身就跑，全然忘了身后的两个人。
的确，此时此刻的顾七里，心里面压根就没有记得有关于薛阳和念晓的事情，甚至连沈南城都不甚在意。这着实让人感到有些怪异，但同时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欠了陈墨一个这么大的人情。
陈墨，我欠你一条命，可我这辈子大概都还不回来了。
看着顾七里匆匆忙忙消失在教学大楼门口的背影，薛阳淡淡地叹了口气，心情却是很沉重，如同是背上压着一块千顿巨石，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而他的思绪，是真得乱的跟一团乱七八糟打了结的毛线似的。
在昨晚知道了顾七里被人欺负的原因之后。
薛阳从未觉得自己的心情有这么沉重过，心里面那种满满的罪恶感，充斥了整个胸腔。
昨天一路推着单车走回家，他都在思考着自己要如何用最自然的方式掩盖那不正常的情绪表现，要怎样才能瞒过顾七里。
一个人要强颜欢笑，难度有多大，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是有多么困难。哪里是说笑就笑得出来的？说不定一扬起嘴角，就如同是挂上了重重的砝码，一下子就垂下去了；说不定一眨眼睛，眼眶就那样轻易潮红了。
“走吧。”沈南城拍了拍沉思着的薛阳，叹了口气。
看着顾七里那全然不知情的模样，沈南城就知道薛阳已经成功瞒过去了。
薛阳走路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自己的脚，自己每一步伐落下的地方。一个平日嘻嘻哈哈的阳光少年，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可以掩盖他那耀眼的光芒。只是现在，光芒暗淡下去了，就好像是太阳突然之间消失，整个世界迎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少年失魂地走着，旁边的沈南城也只能一直拍着少年的肩膀，以示安慰。
“你知道吗，沈南城，我从来没有想过七七会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我知道。”
“我一直都以为，我对七七的感情已经隐藏得很好了。我真的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嗯，我知道。”
“可是……为什么……”少年说到一半，声音突然就哽咽了。沈南城拍着他的背，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需要摆出一副怎样的表情去面对薛阳，这个比自己小两岁又身为自己的“情敌”的人。薛阳不需要怜悯，他知道。
“你没有错，真的。”
突然间觉得面前的少年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倔强地忍着憋着心里的事情，憋屈那般，自责又彷徨。而自己就像个大人，需要给他种种的安慰。
薛阳不是一个霸道的男生，不属于他的他不会去主动抢，况且对方早就心有所属，他愿意做那个默默在身后付出的人，却从未曾想到这样都会为她带来伤害。
“你说……如果有一天，七七知道了这件事情，她会怎么办？”
“她不会怎么的，她不会怪你的。”
“你确定吗？”
“你是她哥哥，你难道还不了解她的性子？”
哥哥……薛阳自嘲地笑了笑。
对啊，哥哥。
每天到底要给自己灌多少迷魂汤，他也已经不记得了，只是知道自己不得不逼迫自己放下这段感情，告诉自己那是自己的妹妹。
如果顾七里知道了自己的哥哥喜欢自己，说不定会选择离开这个家。
什么哥哥喜欢妹妹……在大家的眼里都是几近道德沦丧的东西吧……
薛阳突然间在想，如果时间倒退回当初，在那个阳光灿烂的盛夏，蝉声如噪的午后，如果他当初没有脱口而出一句“你做我的妹妹”，而是“你跟我走，我给你一个家”的话，会不会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但是突然之间回过头一想，薛阳才发现，都一样的结果。不管是怎样的选择。
因为，他输给了沈南城，没有更早地遇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