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断电话,沈南城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吸走了一样。
他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只觉得自己的眼眶好像是难得的湿润了。他眨眨眼睛,想要让那些液体都倒流回去,但却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挣脱了束缚,流了出来。
可是这一次,他流泪的时候,她已经不能再站在他身边了。
没有人再抬起手给他擦眼泪,就好像他给顾七里擦眼泪那样。
不会再有了。
顾七里,你知不知道我要多少时间来接受这个现实?
顾七里,你知不知道要我开口和你说“我们分手吧”这五个字有多艰难?
顾七里,你知道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你?
命运像是大海,他们都是在海上漂泊的人,被海浪冲到了一起,又被分开。潮起潮落,和不同的人相遇,到了不同的岛屿,见到了不一样的风景。这些迷途的人们终于有了要循着目标前进的意识,不再是在海上漫无目的地漂泊。到底是命运的宽恕还是他们的努力,才终于重新相遇?
两个人一起漂泊的时候,会偶尔有一个人迷失了前进的方向,会偶尔有一个人跟不上速度,还会有共同面对风浪的时候。
可是这一次,这一个滔天的巨浪在他们的面前,他们却是手无缚鸡之力。
面对这个浪头,一个人还没有意识到,一个人却只能够硬生生地去面对这个残忍的现实。
一个浪拍下来,两个小木筏翻了一个,沈南城觉得自己就好像是那个沉入了海底的人,呼吸困难仿佛是要窒息。
而另外一个人,站在原地,转过身的时候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那个朝夕相处、说好要一直在一起白头偕老的人。
只有一片茫茫的大海。
有人说,“X”是一个很悲伤的字母,它代表着两个人各自走着自己的路,相遇之后度过了一段美好,但是最后还是不得不渐行渐远;它还像老师在作业本上打的红叉叉,那是上天给你们爱情的判定,连天都不会认同你们在一起。
可沈南城觉得,“R”才是形容他和顾七里最好的字母。从分开开始,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聚到了一起,“D”也好,“O”也好,都是能够一直在一起的字母了。只是谁又会想到,最后命运还是要逼迫着他们强行分开,然后两条直线从此不再相聚?
沈南城无心理会是为什么顾七里会是他的妹妹,他知道母亲不会骗他,只有他一个人在自己骗自己。
七里,看来我又食言了。
可是这一次,我再也没有机会挽回了。
沈南城用了将近两个小时,去消化“顾七里是你妹妹”这么一句话,又用了一个小时,去酝酿自己应该如何对顾七里开口。
打电话的时候,他装作很镇定的样子,但是实际上拿着手机的手都在抖。
沈南城听见顾七里问自己,为什么,他是不是在开玩笑的时候他特别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哭出来了。一个大男人的,要哭什么?
沈南城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的时候,他正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翻出来回家之前在楼下小店买的酒,一听一听地喝,酒液顺着他的脖颈流下,他也不去擦拭,任由它一直往下流。
“南城。”白海涵站在他面前,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妈,你说,你为什么要见到她呢?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事实呢?”沈南城丢掉手里的空罐子,又伸手从旁边拿来一听,扯开盖子,仰着头一口气全部灌下去,喉咙的地方火辣辣的,涩味在口中蔓延而开,苦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那么多人喜欢喝酒,可是酒一点都不好喝。
“南城,妈知道你心里难受,但是这个不是迟早都要去面对的事实吗?”白海涵坐下来,帮沈南城将那些乱七八糟在地面上的易拉罐放到塑料袋子里。
迟早都要去面对的事实……为什么就偏偏是他和顾七里?一个是大城市,一个是小乡村,这样都能有血缘关系,这真的是沈南城此生经历过最荒唐的事情了。
“南城,七里她是不是有一条白色的项链?”
“嗯……她送我了。”
“送你了?”白海涵有些惊讶,有些激动,“你能不能……拿给我看一下?”
沈南城此时是动都不想动,他抬手指向自己书桌的抽屉里:“自己拿。”
白海涵走过去,拿起那条项链,放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眼中满是深情。可这对于沈南城来说无异于地狱,都是煎熬。
白海涵突然之间像是想起了什么:“南城,你有没有告诉七里……我就是她母亲?”
“没有。”
白海涵的脸上闪过一阵落寞。她笑笑,强行挤出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也是,不知道更好……”
“我特别怕她恨我。”
“不过恨我也是应该的啊,毕竟她这么小我就将她丢掉……还受了那么多苦。”
沈南城两眼涣散地坐在地上,根本就无心听白海涵到底在说什么。
不告诉顾七里真相,根本就不是为了母亲。
他只是觉得……这么残忍的事情,告诉她的话她一定很难接受吧……
还不如不要知道。
以后的一切,以后再说。
真相留给一个人,是残忍的。
真相两个人都是知道,同样是残忍的。
不如就将那份残忍留给自己算了……
白海涵坐在沈南城的旁边,看着那白色的挂坠,白色的七里香在她手心里面静静地绽放着,她陷入了沉思。
突然之间,白海涵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叹了一口气,唇角的笑容变得十分的苦涩。
她终于明白了……
“南城,你知道吗,七里香的花语是什么。”
沈南城一脸迷茫地看着母亲,摇摇头。
“七里香的话语,’我是你的俘虏‘,无论是爱情亲情还是友情,人世间一切的****。”
那颗心被紧紧地抓牢,心甘情愿成为对方的俘虏,直到对方的感情已逝,才能从中解脱。
都是天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