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糕锅具前两日便已送过来了,温明棠到手之时,再次感慨了一番大荣能工巧匠不少,林斐慧眼独具之后,便想着上手来做这惦记许久的梅花糕了。
只是因着要将有些不易存放的菜蔬早早用了,便耽搁了两日,做了两日粥、面灯传统朝食,好搭上菜蔬所用。
今儿总算是不消顾虑库房存货,好任由温明棠发挥了。
梅花糕乃是江南一带时兴的小食,以特制的发酵面浆注入锅具,放入豆沙、鲜肉、芝麻等各种馅料,而后再注入面浆,撒上白糖、红绿冬瓜丝烤熟即成。
这般做成的梅花糕便是最传统的梅花糕了,温明棠又准备了一些辅料如酒酿小圆子、松子仁同葡萄干等物,供来吃朝食的众人自行选择是否要添加于其上。
总是共事了几年的同僚了,对刘元的忌口同喜好早已熟悉的白诸自是不消多跑一趟回来问刘元,便选择了“都加”。
为自己倒了杯茶,从白诸手里接过油纸包,看了眼里头的梅花糕,刘元便“啊”了一声叫了出来。
正一口咬开梅花糕,尝到里头细腻香甜的豆沙馅料的白诸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开口问道:“怎么了?”
问话的功夫,舌尖也在同那豆沙馅互相推搡。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今儿这豆沙馅料中似乎隐隐有股玫瑰花的香味在里头,红豆的香甜中多了一丝玫瑰的花香,却是出人意料的不显突兀,非但如此,豆香、花香融合的极妙,比寻常的豆沙馅料更香,口感恁地丰富。
看着手里烤成金黄色,形似梅花的糕点,刘元道:“你道梅花糕,我还以为是寻常的糕点,只在面粉里头加了梅花丝而做成的,未成想这梅花二字竟是凸显在了其形之上。”
说罢,不等白诸接话,便对着那尚且还有些烫手的梅花糕吹了吹,一口咬了上去。
形不形的还在其次,好不好吃才是关键。
梅花糕外皮已被烤制的微微焦脆,里头依旧是松软的,一口下去,外焦里嫩。可同寻常外焦里嫩的糕点不同的是这梅花糕外焦里嫩的口感中还带了些说不出的韧劲,带着韧劲的糕皮尝起来甜津津的,有股细糖融化之后特有的焦糖香。
单论糕皮的口感便已极为香甜可口,里头的馅料更是挑不出半点差错来:豆沙带着玫瑰的香气细腻绵软,芝麻陷质地顺滑,一口咬破那糕皮,浓稠顺滑的馅料便自其中流淌了出来,极大的挑动了人的味蕾。
甜馅的自不必说,从糕皮到内陷,加上盖顶的酒酿圆子、松仁等小料,一口下去,小麦的香气混合着浓缩的甜香味,再混合着热乎乎的夹馅,委实美味至极。
迫不及待的吃完了两只甜口的梅花糕,喝了两口茶清了清口,刘元便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拿鲜肉馅的梅花糕了。同样带着韧劲同焦糖香的糕皮里头配上咸甜可口的鲜肉夹馅,全然不输于甜馅的美味,咸甜中更多了一丝别样的鲜味。
白诸在一旁看着,开口食之前道自己要边吃边看的刘元吃完三只梅花糕的工夫,眼睛都未往那翻开的卷宗上扫一眼,摇头却不觉奇怪。
以刘元的性子,能忍得住边吃边看才怪了。还不若干脆将朝食吃罢,彻底收了心再看案子之事好了。
吃完手里最后一口梅花糕,白诸喝了几口茶,清了清口中的甜香,这才开始将这几日查到的线索整理起来。
离春节越来越近,林少卿事情也越来越多,虽说知晓以上峰的性子,必是有所打算的。可这案子,在他同刘元手中真真是进展的有些慢了。
如此……便更要勤能补拙,不可怠慢了。
提笔记录梳理线索之时,扫了眼刘元另一边的空位:那日寻出城中腹泻源头乃是来自于内务衙门的牛管事后,原本老魏能来衙门报到了,结果隔日一大早,听闻老魏夜里头修补房顶时从屋顶上掉下来摔了腿。
这下好了,病假连着请了,瞧老魏那吊着腿的样子,估摸着不等到春节过后是来不了衙门了。
他在看魏服的位子,吃完梅花糕擦嘴的刘元也瞥了一眼魏服的空位,一面将案上堆不下的杂物堆到魏服的案上,一面道:“老魏这人真是……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他故意这事作甚?”白诸摇头道,“他那摔断腿之事是为自家修补屋顶所致,又非公事,扣的是他自己的月俸同年假。一家老小几张嘴都在等着他,他便是装病也不会拿这等事开玩笑。前几日去老魏家问事情时,我见老魏正看着自己的腿脚发愁,恨不能早些好了来衙门报到呢!”
眼下大理寺三个寺丞,老魏有一家老小要养,刘元还要发愁买宅子的事,待往后娶妻生子,这宅子的事少不得要背些债,也只他这个家中有些资产,早早帮着在长安城置了一间宅子的日子稍稍过的好些了。
他们非升斗小民,日子也比寻常升斗小民过的好得多,却依旧还要为生计发愁。
可有些人,手头却存着大量说不清来路的银钱,那银钱若是在长安城置办屋宅都够买十几座了,用来供寻常百姓一家老小开销的话,更是几十辈子都够了。
“倒不是不准商贾经商致富,我老白家就是做买卖的,”白诸低头看着这几日整理的线索,说道,“这苏福海、卢元林二人一个茶叶商人,一个文玩商人的银钱账目实在是对不上。”
“这苏福海号称开了个茶庄,可那茶庄的规模实在小的可怜,开茶庄前苏福海只是个寻常的村民,并不算富庶;卢元林那文玩商人更是铺中、家中皆卖的是些仿制的假物,他带上船的也是一副仿画,铺子小的可怜,发迹前家中以打猎为生。称一声‘商人’可以,唤作‘富商’便有些名不副实了。”白诸说道,“我还特意将苏、卢两家的账本带回家去寻我家的老账房们看了下,皆道只是小本买卖,不到二十年的功夫怎可能赚出一座金山来?”
至于钱承礼,倒不似苏、卢二人那般家里藏了大笔的银钱,同张五林一样,花木生意是祖上传下来的,银钱账目上也对得上。
钱承礼的问题是他那帮着看管花圃的兄弟钱承义。
“钱家这一代生兄弟四人,两人夭折,长大成人的只钱承礼同钱承义。”白诸说道,“据四邻街坊同他家的花农所言,这钱承义是个练家子,日常逞凶斗狠,一言不合常道要将人弄死。先前发生过数次将人打伤之事,皆是钱承礼出面用钱私了的。”
“钱承义日常闹事,曾同兄长钱承礼闹过数次离家出走,每每离家,便靠拳头谋个护卫的职务撑一段时日。”刘元接话道,“据刘三青的管事同护卫所言,钱承义被刘三青聘作护卫,跟着去过几次矿场,是以钱承义识得刘三青。不止识得刘三青,他还识得张五林,同样也是作护卫帮着送过几次贵重的文房四宝。”
钱承义这个人,也是这些天他们查到的最大收获:此人不止能将刘三青同张五林二人串联起来,且……
“冯同失踪到出事的那几日,他刚好同钱承礼闹了矛盾,离家出走,不在家中了。”刘元说道,“冯同尸体被找到的第二日,他便回家了,实在太过凑巧。”
当然会盯准钱承义这个人也不是心血来潮的,白诸轻哂:“老魏虽告了假,这花草之上确实懂了不少,渭水河畔租船处的记录记得清清楚楚,钱承礼带上船的那盆绣球是……”
话还未说完,便有差役急急从堂外进来,行至两人跟前,道:“白寺丞、刘寺丞,外头来了个名唤钱承礼的人,道想见两位寺丞。”
还未说完的白诸没有将方才的话接下去,而是转头看向刘元,两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不……人来了么?
魏服懂花草,钱承礼这个花木商人便是不管花圃,也同花草交道打的不少,又怎么可能不懂?
走入传话的厅中,钱承礼脸色有些发白,眼底青黑,显然这几日并未休息好。看样子,自那日他二人走后,钱承礼当已然猜到了什么。
待看到两人走进来之后,钱承礼连忙起身,上前施礼唤过“大人”之后,还不待开口,便听刘元开口了:“你今儿来可是为那盆绣球花而来的?”
钱承礼面色明显一僵,不过旋即便苦笑了起来,道:“花开在那里,花农日日可见,便是如今已没了,又怎做的了假?未料我心血来潮栽的这些花,竟将我阿弟藏起来的秘密无所遁形的现于人前了。”
钱家是花木商不假,买卖的却是时人追捧的牡丹并一些松木盆景,这绣球花乃是他南下时偶得的,因见着好看便带了回来。
长安这地方并不适宜种植此花,种起来颇为费劲。便是费劲心思,也只种了一小片,因着费劲且稀罕,他才会在中秋当日带去游船之上供人赏阅。
这花……待中秋过后不久便因着天寒没了,前后栽了拢共不过数月的功夫,却什么都“说”了。
钱承礼叹了口气,开口道:“这花有些意思,不止美丽,还会变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