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修,你什么时候下来的?”我惊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家伙,刚才我还看到他在餐厅里呢。
“我看你的车还停在外面嘛,所以知道你肯定没走远啦。”弗雷修一边吃着手上的雪糕一边说道,“嘻嘻,杨先生,要吃吗?我让马白龙先生给我打包了整整一箱这样的雪糕呢。”
“打包了一箱?”我看着弗雷修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吃了一大惊。
“是啊。反正他有钻石卡嘛,随便用pos机刷五六千块钱他也不在乎啊。”弗雷修笑笑说,“他还让服务生给他买了十套不同款式的衣服让他试穿,他很有钱的啦。”
我知道雪绮和马白龙去的是主题式情侣餐厅,里面的雪糕和各种甜品都不是一般的贵,弗雷修说要让马白龙打包一箱,这简直就是在把钱打水漂。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样太过分了哦,弗雷修。”我不禁摸了摸弗雷修的脑袋,“而且他怎么会同意你的?”
弗雷修眨眨眼睛:
“因为我说杨先生你喜欢吃雪糕嘛,给我和雪绮姐姐都买了很多,完全不在乎钱。”
听到弗雷修的话,我不禁哭笑不得,这个小家伙真的是人小鬼大,古灵精怪,刚来我家那阵子还觉得他挺老实,现在我觉得他简直就是个小小人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却没有想责怪这个小家伙的意思。
“那你怎么一个人下来了?”
“我说上厕所嘛,点了雪糕很快就先下来啦。”弗雷修一边舔着雪糕一边说,“杨先生,你很喜欢刚才那个大姐姐,很讨厌那个男人吧?”
“小孩子懂什么,别乱说,快吃完雪糕,我们要回去了。”我笑笑说。
“其实我也讨厌那个男人,”弗雷修幽幽地说,“不过我更觉得他可怜。”
“可怜什么啊?真是小孩子。赶紧吃噢,今天吃这么多,小心拉肚子。”我笑了。
弗雷修蓝色的眼睛眨动着:
“可就是可怜嘛。你看那个男的,左耳的耳钉是日本的天然日本akoya限量纯银耳钉,这一款耳钉是2013年2月11日在日本岐阜县郡首次上市,日本外相岸田文雄是13年6日宣布放宽中国游客日本签证的措施的,考虑到签证需要的时间,应该是他原来的女朋友在1月19日后日本政府放宽签证限制去日本买的嘛,不然他哪来的钱去日本旅游买耳钉。但是他左耳的耳钉很白还能发光,是纯银的,但是右耳色泽却偏灰了,肯定是铁做的,这说明他原来的耳钉掉了啊,我想他这个人啊,既马虎大意,虚荣心很强,还喜欢追求刺激,他很喜欢飙车吧,你看他的跑鞋脚尖都有很多折痕了,这说明他经常把两只脚分开加在摩托车左右两侧的踏板上,然后为了缓冲因道路路面产生的冲击,用脚尖部位踩着踏板才导致的。他啊,想炫耀打扮自己,身上又没有钱买新的耳钉,就找铁匠做了个铁制的仿制品嘛。我想他跟原来的女朋友发展肯定不顺利,已经分手了。”
我呆呆地看着弗雷修,简直就像是在看一只小怪物。
弗雷修却是不以为意地看着我,继续说:
“而且啊,他肯定是傍晚的时候去理的朋克头,刚才肯定是去KTV了,在那里他肯定碰到了不太高兴的事,让他很自卑,然后就第一时间赶来接那位大姐姐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愣愣地看着弗雷修。
弗雷修却露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你要仔细看嘛,他留的是朋克头,可是他刚才说骑的是摩托车来的啊,他那样的发型如果骑摩托车早就散乱了,所以他肯定是先骑车到了附近的cBD区塑发,然后他就去跟他的老大哥吃饭了,吃饭地点是这附近最高档的餐厅,吃完饭之后他们去了KTV包了个包厢,在那里他的老大哥给了他烟,让他唱歌,可是他唱歌不好,看他老大身边又带了好几个漂亮的女人,他很嫉妒,又很自卑,然后就想到了那位叫唐梦嫣的大姐姐,就趁着KTV时间快到赶过来接人了。KVT和酒店距离这个商场都不会太远,KVT又是计时的,所以他才会这么准时来接送。如果稍微远一点的话他头发肯定吹乱了嘛。”
这真的是我认识的弗雷修吗?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弗雷修,看着他说出这番话:
“弗雷修,你怎么回事……你一个小孩子,怎么懂这么多?”
弗雷修看着我,撇撇脑袋:“很多吗?因为我喜欢看报纸看新闻啊,而且James先生教我中文教的很认真……”
我呆呆地看着这个小家伙,却感觉有点看不透他了:
“那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去了KVT不是去喝喜酒了呢?”
“因为你们中国人喝喜酒都是一包一包发烟的嘛,如果他是去喝喜酒了,一来穿着肯定会隆重一点,二来嘛,他刚才抽和天下的时候肯定是拿出一包不会只有一支了,和天下平均价格是3500元一条吧,他只有一支烟,说明是别人随手丢给他的,这只能是哪个很有钱的少爷吧,他的收入不高,肯定人脉不好,如果对方是大老板,那他的就业问题肯定也容易解决了,所以肯定是大少爷了。那个人应该是他的老大哥之类的吧,挺有钱的,身边的女人肯定也不少了,这刺激了他,所以他一到点就离开KTV来找唐梦嫣大姐姐了。不过啦,杨先生,你放心啦,唐梦嫣大姐姐她心情不好,他的心情也不好,他可能会对唐梦嫣大姐姐提出一些肉麻的要求,但是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对那方面也是很冷淡的,唐梦嫣大姐肯定会拒绝他,所以今天他们回去之后肯定要吵一架的,就算是分开也不一定的。所以你应该高兴才对。”
我弯下腰,无比严肃地看着弗雷修,这种话,绝对不是这个十来岁的外国小男孩能够说得出来的,再聪明的外国小男孩也不可能单单七天就学会这么流利的中文,而且还懂这么多连成人都根本不知道的知识。
“弗雷修,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弗雷修啊。”小男孩天真无邪地看着我,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不可能,你怎么懂这么多?”我认真地盯着弗雷修看。“而且你的推理能力,哪里来的?”
“是James先生教我的啊。”弗雷修认真地说,“我想像James先生那样当个国际警探,James先生说我如果从小努力的话,可以当个侧写师。就教了我很多的东西。”
侧写师?我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职业,愣神想了一会儿,我才隐约想起来,月子似乎跟我提过,所谓侧写师,全名就是犯罪心理侧写师,侧写师是通过对作案手法、现场布置、犯罪特征等的分析,来勾画案犯的犯罪心态,从而进一步对其人种、性别、年龄、职业背景、外貌特征、性格特点乃至下一步行动等做出预测的一门职业,专门辅助破案的。
“侧写师……那你为什么想要当侧写师呢?”
弗雷修满脸喜悦地说:
“因为James先生说,如果一个人的侧写能力发挥到了极致,他就可以侧写整个世界啊,过去,现在,未来,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比上帝还厉害。这样不是很好玩吗?”
我不知道这个神奇的小男孩说的话有几分是真的,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的话,那我之前真是太低估他了,他的聪明程度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子吧。当然,更有可能的是,这个小家伙完全就是乱说的,他刚才说的那些看起来像是推理的东西,只是他想象力丰富说的胡话。
我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说:
“弗雷修,如果你真的想当个侧写师的话,那叔叔很看好你,叔叔我觉得你很有天赋,继续努力吧。”
“嗯。谢谢你啊,mr杨。”弗雷修温煦地笑着,那笑容纯真的像是雨后的太阳。“杨先生,我也很看好你啊。”
“哈哈,看好我什么啊?”我一边牵着弗雷修的手走出商场,一边问。
“看好杨先生你是个好人啊。”弗雷修直白地说。
“好人?”
“是啊,杨先生,我很喜欢你哦。”弗雷修睁着大大的眼睛,“请我吃好吃的,陪我买棋,陪我看电影,还请我吃冰激凌。你真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哈哈,叔叔我是好人……?”我忍不住笑了。我是好人吗?我从来不是。
我早就过了小孩子用善恶是非来看人和这个世界的时光了。这是每一个人从孩子到成人的必然过程。
“嗯。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杨先生。”弗雷修说,“因为你愿意为了你喜欢的人的幸福,牺牲自己的幸福啊……对于一个人来说,这是最伟大的品质了啊。所以比起能打100分的马白龙先生,我更喜欢杨先生你。”
听到弗雷修的话,我不禁觉得有点乐了,这个小家伙总是能说出让我吃惊的话来。
“马白龙100分?”
“嗯!”弗雷修点点头,“我喜欢给我看到过的人打分啦。马先生是100分,因为他是个很完美的男人嘛,完美到就算我哭着让他去预约一家米其林三星店他都也会立马去吧。”
“你这小家伙啊,呵呵……那刚才那个朋克头的男人呢?”
“他啊……30分,不及格吧。”弗雷修吐了吐舌头说。
“那……我呢?”我试探着问。
“80分吧。”弗雷修双手抱着脑袋说,“不过杨先生你别担心啦,因为比起100分的马先生,我更喜欢你。”
“毛头小子,尽说些老气横秋的话。好了,赶紧回家洗洗澡吧,看你头发都乱成什么样了。”我越发觉得弗雷修这个小子有点意思,看来西方人人均寿命比中国人低,所以小孩发育也比中国孩子早,心理年龄也比国内的人成熟一些,弗雷修这个小子明明不过十来岁年纪,但是却已经能够操着一口俏皮话,这让我想起了《小鬼当家》里的小鬼头凯文。
回家前我又折回了之前雪绮跟马白龙所在的情侣餐厅,我看到马白龙已经换上了新的裤子,雪绮还帮他提了几件,本来想跟他们打个照面的,我也好送雪绮回去,但是远远看到雪绮和马白龙两人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我却突然却步了,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却发现他们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我插缝的余地。
最后我还是牵着弗雷修的手,一路带出了娱乐场,上了车。
“杨先生,为什么不跟他们打招呼呢?”弗雷修坐在副驾驶座上问我。
“我过去,会给马白龙太多压力的。你太小,以后就懂了。家长出现在谈恋爱的男女面前是一件很尴尬的事。”我一边提速一边回答弗雷修。
弗雷修只是侧着脑袋看着我,也不知道他听明白了没有,这个小子做事完全没法预料,我其实挺担心要是我再拉着他去见马白龙,他又会捣乱。
话没说完,我居然接到了雪绮打来的电话,她肯定是见我一直没有跟他们见面所有打电话问问我,不过我狠下心来,当做没有看见,没有去接。
到家门口的时候我正好碰上了回家的月子和James,借着远光灯,我看到他们两道身影紧紧地挨在一起,并肩走着,月子那黑黑的长发披散着被夜风抚弄地时起时落,飘飘扬扬,像一面柔软的黑色缎旗。而James腰细腿长,身材挺拔,骨骼匀称,看背影就给人一种刚毅可靠的感觉。
他们真的很配呢。
看着月子和James依偎前行的背影,我的心剧烈地抽搐着,但是嘴角却不由得掀起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就好像一直挂在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却这么痛?
为什么,我的眼角,却有泪水滑下?
月子意识到了我的车灯,轻巧地转过身来,笑着朝我招招手,我也笑了,虽然知道月子看不到我的笑容。
回到家后,月子问了我和弗雷修晚上的经历,我简单交代了一下,说是去看电影了,月子会意地点点头,然后说要回去洗澡,转身前,月子留下了一句让我心头一颤的话:
“哥,看来那部电影真的很感人呢,你都哭过了哦。”
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似的一颤,然后急忙用袖口擦了擦。我本来还想辩解两句,可是月子已经转身走了,走到盘旋楼梯口的时候,月子朝我使了个眼色,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看得出来,她今晚过得很开心。
James坐在大厅里喝茶,我坐在他和弗雷修的中间,我跟他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怎么说话。沉默了很久后,我才说道:
“James,今天晚上,跟月子玩得开心吧?”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得很平静自然。“你觉得……月子怎么样?”
James有些尴尬地笑笑说:
“杨先生,月子真的是个很好的姑娘,举止优雅,比我想的还要优秀……不过她的心思真的好缜密,不好对付呢。”
我笑笑说:
“没关系,慢慢来,她就是这个性格,其实,她只是看起来很精明,有时候犯起傻来也很糊涂可爱的。我知道她的性格,她就是喜欢在平时装能干,她内心还是个小女孩。如果你要追她的话,也不用太刻意,自然一点就行了,她这个人,其实不怕文化隔阂的,因为她什么都懂,什么都可以谈。因为这一点,所以我对她很放心。”
James有点沉默,好一会儿,他才说:“谢谢你,杨先生。”
谢谢你。这三个字,虽然简单,但是我知道这里面包含着什么。
这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托付,还有另一个男人对那个男人的承诺。
我对James笑了笑,没有继续多说什么,我只是端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入喉,我才发觉,茶是苦的。
James似乎觉察到了我的心事,蓝蓝的眼睛盯着我看,为了不被James看出我的心思,我急忙转移了话题,说:
“对了,今天我才发现弗雷修这个小家伙真的很聪明啊。”说着,我把买服装时碰到的事告诉了他,还夸赞弗雷修说他简直就是个小小的侦探。
James却是不以为奇地说:
“哈哈,其实弗雷修只是想象力比较丰富而已,并没有那么强的推理能力,他说的那些我觉得只是他把自己知道的知识随便拿出来乱说而已,算不上真正的推理。不信,你看我问问他。”说着,James拿起了一只瓷杯放到了弗雷修的面前,问弗雷修说:
“弗雷修,把你从这只瓷杯里看到的故事告诉我。”
弗雷修睁大了蓝色的眼睛看着James手里的杯子,然后根本就没有任何思考时间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细腻通透,器型美观典雅,条纹蓝如深海,瓷面匀净,不流不裂。这样的杯子有三只,另外一套却少了一只,而且这一款风格样式和其他套式杯子花纹格格不入,应该是原先的那只落地碎了之后才想买几只来补充的,但因为是一套。买的时候肯定很随便,没有考虑到花纹和整体搭配,只考虑到了性价比不错,拿得上台面,但是没有考虑本身的真伪,我想那天杨先生肯定是带着雪绮姐姐去逛交流市场,碰上瓷器市场搞甩卖,店家向杨先生推荐了这一款杯子,雪绮姐姐拉着杨先生左顾右盼,杨先生目光都在雪绮姐姐身上,没在意店家说什么,觉得价格不错就买下来了。店家会搞大甩卖是因为他在08年9月16日a股上证综指昨失创新低那天资产被套牢,用来储备还房贷的钱血本无归,无奈之下靠卖瓷器补贴家用,但是店家并不是老手,他祖上几代都是景德镇瓷器专卖店大户,但是传到了他这一代他就不务正业,老祖宗的手艺和眼光都没有传下来,只知道走歪门旁道赚钱挥霍,却又急功近利做事粗糙。而他之所以会股票大亏则是因为08年16日美国第四大投行雷曼兄弟15日宣布将申请破产保护导致花旗银行的巨亏带动国际投资者对美国金融体系的担忧骤然加剧,引发美林甩卖全球股市暴跌导致a股受挫但其背后是华尔街五大投资银行的幕后博弈,雷曼倒闭,美林被收购,摩根士丹利和高盛成为最后赢家提高金融界话语权于是导致热欧美金融市场金钱外流中国股市热钱流入外资虚高泡沫撑大而中国政府通过持续持债保持国际外语权利用发放美国国券避免热钱流出导致的金融大厦崩塌但是美方看出中国金融暗牌于是民主党10年11月13日开启量化宽松政策放开货币市场加大热钱外溢收取国际利差抬高中国等亚洲国家通胀率提高进口石油成本削弱中国制造业成本威胁最终造成了14年年底量化宽松结束后中国制造业下行压力增大,天津港国际物流中心区域内瑞海公司所属危险品仓库因受经济下行压力交易量下降货品更替周期延长危险品堆积发生爆炸而人民币贬值之后促成中俄联合军演中方军方公开轰6K战神轰炸机部队也导致了日本一颗土豆价格上涨到了108日元社会的不稳定加快了医药改革推出药品市场利润下降杨先生的三鑫制药公司季度报告环比下降唐梦嫣姐姐的前男友的制药公司被查封唐梦嫣姐姐因就业压力回市工作于是在今晚碰上了心事重重不想待在家里看公司销售额和股市下坡线而想出去散心的杨先生……”
“够了,够了,停。”我几乎是抓着弗雷修的胳膊摇停了他喋喋不休的话语,弗雷修几乎是一口气说出这像海涛一样含着惊人信息量的话语的,他说的所有内容我记不清,但是他说的这些东西,已经完全颠覆了我的三观。
弗雷修笑着道:
“顺便一提哦,每个国家经济下挫和娱乐业的繁荣是成反比的,失业率的上涨导致民众可以抽出原本工作的时间去电影院等娱乐场所。马白龙先生的公司业绩上浮马白龙先生出手大方约会雪绮姐姐也是因为他们白马娱乐集团季度业绩表现不错的缘故吧。”
我愣愣地看着弗雷修,而James则是耸了耸肩,摊开手看着我,苦笑着说:
“杨先生,你不用相信这个小鬼的话的,他就是喜欢把一些无关紧要的碎片信息胡乱组合串联在一起乱说一通,有时候虽然能说对,但是大多数时候只是想象力丰富的胡扯罢了。你不用太当真。”
“这是……胡扯?”我看着James又看看弗雷修,彻底傻了眼。
“是啊,我觉得是胡扯。”James笑着说,“除了想象力丰富或者一些会导致思想混乱的精神病,我想不出给出弗雷修这种情况的解释。弗雷修说的东西,很多既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的。所以杨先生,你不用太当真的。”
不用……太当真?
这怎么不可能不当真!
我还是愣愣地看着弗雷修,可是这个小家伙却朝我吐了吐舌头,然后从沙发上跳下来,舒展着手臂腰肢,打了个哈欠说:
“身体黏黏的,好不舒服哦,我先去洗澡啦。”说着,蹦蹦跳跳打着饱嗝朝着二楼的房间走去。
看着这个小男孩纤瘦又矮小的背影,我心里的浪潮却是汹涌澎湃,怎么也平静不下去。
侧写师,能够侧写出周围的事物、环境,人的细节,而侧写师的极致,则能够洞悉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甚至知道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一切。
但……如果弗雷修说的并不是简单的胡扯,而恰好都是真相呢?
那他,岂不是活着的上帝?
至少,我还是很清楚地记得,茶几上的这只瓷杯,的的确确是我和雪绮在瓷器市场买的。那天,雪绮拉着我的手,在瓷器市场上逛来逛去,指这指那,她急着买一只用来种花的瓷盆,所以我也就没有心思去看瓷杯,随随便便就买了几只来弥补家里之前被我打碎的那一只。
在这一件事上,弗雷修显然完全说中了。
正跟James说着话,外面就传来了车轮声,接着又是关门声,之后我就看到雪绮从正厅门走了进来,脸上红扑扑的。看到她的样子,我装出不在意地说道:
“回来了啊,电影好看吗?”
“嗯。还可以。”雪绮用手扇着风走到了我的面前,“爸爸,你刚才也去看电影了,跟弗雷修一起?”
“嗯。”我支吾着,“弗雷修那小家伙说碰到你们了,你们不是去另外一家影城么,怎么去了那家?”
“哦,因为另外一家被人包场了啊,”雪绮有点扫兴地说,“但是都已经出门了,回来又不划算,就赶去另外一家看了。爸我刚才打你电话你怎么不接?”
“这个……”我一愣,但是很快随便找了个借口“去看电影嘛,手机放车上了,就没看到。”
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雪绮也没有多想,说道:
“这样啊,那我去洗澡了。”看着雪绮要转身,我突然问道:
“绮绮,你刚才跟马白龙去情侣餐厅了,是吧?”
被我这么一问,雪绮顿时顿住了脚步,有些紧张地转过头来看着我,然后嗯了一声,点了一下头。
“就是喝了一点饮料……哦,对了,马白龙本来还想托人运一箱雪糕回来,不过我说不要就让他退了。”雪绮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道,每次被我问到她和马白龙之间的事的时候,她看起来总是有点紧张,好像怕我误解似的。
“嗯,就喝了点饮料,没做别的?”我审视着雪绮的眼睛问。
雪绮有点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她两只手挖着指甲盖,最后小声说:
“嗯……没有。”
“去洗澡吧。早点睡,明天还要上课。”我当然是知道雪绮和马白龙之间差点就吻在一起这件事的,但是雪绮现在显然是隐瞒了这件事,看到我没什么表示,雪绮就转身回房间去了。
看似不平静的一天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那天晚上,雪绮睡得很晚,大概是情绪比较激动的缘故吧,我看到她身子缩在被窝里玩手机,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聊天,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马白龙,要不就是她的那些同学和拍广告的朋友了。我打开微信,看着我名单上那寥寥无几的几个名字,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点开朋友圈,我看到雪绮上传了一张在电影院拍的照片,下面是数十个点赞和一长串的回复,虽然大多我看不见,但是从点赞数我也看得出雪绮在班上的人气之高。我打开我的朋友圈,看着我五天前发的那则信息,至今只有个位数的点赞。
看着那个位数的回复,我突然一阵苦笑,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
那种感觉,就好像我被世界抛弃了一样。
有人说,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他自己的一片小世界,朋友圈代表一个人所拥有的真心朋友的多少,也代表他拥有的世界的大小。
在我不知道的日子里,雪绮的人气,早已经超过了我,她已经有了比我大得多,也精彩得多的世界,而我的世界,和她比起来,是那么的小。
如果有一天,我再也看不到她微信朋友圈里的任何一条回复,那就意味着我和她的世界再也没有交集,雪绮,也就会彻底离开我了吧。
越是想,我的心里就越是有种刀割一样的感觉,最后我只能关上手机,打算熄灯睡觉。熄灯前,我想到了那本《平凡世界》,拿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进度条,每天睡觉前看一眼进度条,已经变成了我的习惯。
完成度:40%。
进度条上这样写着。
我明明记得昨天晚上这进度条才只有20%呢,没想到今天却直接翻了倍,到了40%,这难道是因为今天雪绮跟马白龙去约会,让她情绪亢奋的缘故吗?
到了这一步,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怀疑的了,想要拯救这个世界,完成进度条,就只有我放走雪绮,让她获得幸福。
可是,谁能给雪绮最大的幸福呢?
今天,我得到了答案。
马白龙,只有他才能给雪绮最大的幸福。雪绮是属于他的,而不是我的。
就算我千万个不愿意,但是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那么……接下来的几天里,怎样才能让进度条继续上涨。
理智告诉我,其实答案已经很明白了。
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让雪绮和马白龙在一起,如果有必要,甚至还要让雪绮和马白龙定下婚约,甚至有肌肤之亲……
可是,那可能吗?
对我来说,我……做得到吗?
想到雪绮光着身体和别的男人纠缠在床上,气喘吁吁,抚摸着别的男人的背脊,娇呵说别的男人好厉害的景象,我的心头就会升起一股无形的怒火。那种感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是我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好像有一头猛龙在咆哮,在阻挠着我,无论如何都不让我去接受,甚至连想都不让我去想。
脑海里一旦产生乱七八糟的想法,心情就安定不下来了,那个晚上,我也没有怎么睡好,心里想着种种种种,好的坏的,什么事都有,差点就失眠。
三更半夜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被子被掀开了,一个软软的身子钻了进来,借着窗外的城市景观灯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雪绮,我看到雪绮黑溜溜的眼睛,我吓了一跳,盯着她道:
“绮绮,干什么啊,这么迟了还不睡,跑到我床上来?”
雪绮缩着身子,手抓着被子,嘻嘻笑道:
“别吵啦,不干什么,就是有点睡不着,还是这张床舒服,以前在这张床上一下子就能睡着了。”
雪绮的话把我说的一愣,的确,小时候雪绮是跟我一起睡觉的,那时候她睡在这张床上,缩着身子,两只手贴着我的背,膝盖顶在我的臀骨上,总是一下子就能睡着,而且还很死。到了现在估计她还是习惯这张床的,有时候我晚点回家来,也看到她躺在我这张大床上看电视。
借着昏弱的光线,看着雪绮缩着身子和拳头的可爱模样,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我真的好想把她抱在怀里,像是小时候那样玩弄她,可是现在时光过去了,一切都不可能了。要是我现在再去捏她的小屁股,估计雪绮会狠狠踢我一脚吧。
想着想着,我闻着雪绮的发香,感到一阵口干舌燥,手头居然真的有点痒了,转头看着雪绮面对着我,脑袋靠在我背脊上的模样,我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那柔嫩细腻的大腿,结果立刻遭到了雪绮强烈的反抗。
“干嘛啊,有病啊,睡觉!”
雪绮用手指甲狠狠刻了刻我的手背肉,我装出很痛的样子大叫不已,雪绮立刻松开了。我得意地看着雪绮,但是雪绮也看出我是在装,结果又用脚丫子踢了一下我的脚腕,然后转过身去,缩着身子,用穿着露肩背心的背和小屁股对着我,好像那能够保护她自己似的。
看着雪绮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样子,我心里竟然有几分的安慰。但是和小时候比起来,雪绮现在的魅力更强了,小时候的她虽然可爱,但是稍微碰一下就会哭,像是一只瓷杯似的让人不敢多碰,但是现在的她更像个少女了,不但人长得更漂亮,而且更有女人味了,所谓女大十八变,十六岁的雪绮已经开始变了,她变得连我这个当爸爸的也开始有点抵挡不住诱惑。有时候,当我习惯性地拍她的小屁股时,连我自己都弄不清这是受到我自己欲望的趋势,还是雪绮小时候时我拍她屁股遗留下来的习惯了。
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我和雪绮之间的关系。
我既是她的爸爸,但是更多时候,我也是她的哥哥,有时候我还是她的玩伴,也是她从小到大以来最亲密的人。
我不知道雪绮对于我来说算什么,女儿,妹妹,情人?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不知道雪绮心里清不清楚。
但是,至少,这一刻,我感觉这种关系,还算不错吧。
“爸爸……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朦朦胧胧中,雪绮突然问我。
听到雪绮的话,本来有点犯困的我,顿时睡意全无了。
“嗯?怎么说啊?”我装作不知情地问。
雪绮还是背对着我,语气轻得就像是在做梦。
“要是在以前,爸爸你肯定不会同意我跟马白龙去看电影的……你知道我们一起去情侣餐厅……肯定会很生气……我想你肯定会那样的……”
“哈哈,我有那么凶吗?”我笑笑。“说的我跟老虎似的,要吃了你啊?”
“可是……爸爸你就是那样的人啊。”雪绮小声说,“爸爸你那样才正常……现在你的样子……让我总觉得你好像心里很生气,但是却还在忍着……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了……”
雪绮的话像是一道斧子在我的心里划过。果然,雪绮还是了解我的性格的,她终究还是看出来了,我这段时间里,性格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其实我自己也很清楚,雪绮不是傻瓜,她总会看出来我的行为不太对劲的。
我咽了口水,笑笑道:
“呵呵,哪里不像了?难道我像以前那样摸你小屁屁就像了,啊?绮绮,是你想多了你。爸爸只是看你长大了,不该再像以前那样对你管太多了。只要你自己过得开心,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绮绮,我问你,今天你玩得开不开心?你实话实说。”
雪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我见她轻轻点了一下头:
“嗯……挺开心的……”
“这不就好了?我呢,只要你自己每天心情开开心心的,别整天闷在家里苦着张脸,也就满足了。绮绮,你也长大了,也是时候学懂男女情感了,早点找到个可靠点的男朋友,那样就算爸爸不在了,你也有人照顾,这样我也就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说到最后,我再也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像是卡了什么东西,声音一下子断了。
“爸爸你在乱说什么啊,什么叫你不在了……就算我以后……真的有男朋友,你也还是我的爸爸啊,我们还是一家人,又不是见不了了……”雪绮听到我的话,似乎想到了别的地方,话音也有点急了,但是我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因为就算我说了,那也没有用。
很快我就沉沉睡去,又朦胧醒来,一个晚上就这么过去了,雪绮一大早要上学,我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洗手间里刷牙了,而我已经请假不去上班,就在家里守着《平凡世界》的书。我不想把上帝游戏的事告诉雪绮,因为我担心让雪绮知道了真相,恐怕上面的进度条就全都功亏一篑了。我也很犹豫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政府,但是最后我还是放弃了。首先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告诉政府,说了该怎么让他们相信,一般人听说什么上帝游戏都只会把我当成白痴吧。另外一点就是我害怕如果国家介入我和雪绮之间的生活的话,恐怕我们这样平淡的生活就彻底被打破了,雪绮可能也会失去她这个小小的家吧,她没有别的亲人,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如果她的幸福值下降了,恐怕进度条也会归零吧。
不管怎么样,至少在进度条上的数字变成一百之前,我还想维持住我和雪绮之间的关系,稳住这个小小的家,维持住这份平平淡淡的生活。
本来,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是随后到来的暴风雨,却是彻底撕碎了我这天真的妄想,把我、雪绮,乃至月子和所有人全都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我们所有人都无法逃脱这场暴风雨,只能够在风雨中不断地挣扎、抖索……
这场暴风雨,是从两天后雪绮的那一张不及格的考卷开始的。
看电影的那一夜之后的第二天,我们都算过得很平静,弗雷修还是没有跟家人联系上,月子则开始把她的卧室布置成了画室,有空的时候跟我们商量一下以后的安排。中午的时候,雨慧来了一趟,说她已经来了一趟,她已经报了去日本的旅游团,再过三天她就要去日本了。对于这件事,我有点愧疚,但是又很感激,虽然我觉得恐怕雨慧不会有很大的收获,但是她去一趟,也总比不去要好。
我和月子都挽留雨慧吃饭,但是雨慧却摇摇头,一脸平静地说她要回去继续忙,做一些准备。看着雨慧转身离开的身影,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我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雨慧,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几天……应该说是这几年,都谢谢你了。”
雨慧一脸平静地看着我,三秒,她点了一下头,用机器人似的语气说:
“不用。”顿了顿,她说,“你过得好就好。”
你过得好就好……
这句话像是一记榔头在我的心口一敲,我愣住了。
雨慧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她就转身走了,看着她几根短发被轻轻吹动的样子,我突然感觉到她……说不出的落寞。
我想挽留她,可是,却找不到能够挽留她的话。每次我看到雨慧那水一样的眼眸时,我都会感觉她这么做是有道理的,她之所以不留下,要回家,肯定有她的原因,这么一想,不管什么话到了嘴边,都像是卡壳了一样说不出口。
我和雨慧可能吗?
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我想,我和雨慧是有可能的,但是,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却总是缺少一把火,每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感觉和我站在一起的是一座塑像,我们之间的感情应该算是朋友,交情可以,但是却总是那么淡淡的,像冰水一样,总是炽热不起来,只能温温吞吞的一点一点艰难地寸进。
我和雨慧是两只乌龟,朝着彼此的感情领域艰难地爬行。
有可能,一爬就是一辈子吧。
从能力来说,雨慧不弱于月子,甚至比月子还要聪明,但是她却不善于表达,更不擅长对待感情。而我,也是个不擅长怎样温养感情的人。
也许,这就是我们到现在几年了也只是朋友关系的原因吧。
那天下午,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和天上那越来越近的不详建筑,我和月子商量了一下关于要不要把《平凡世界》这本书交给政府的事,毕竟这是关系到世界命运的大事,也许我们应该早点做准备。月子想了想说暂时还是不要吧,因为有政府介入的话就会影响我们的生活,特别是雪绮如果知道我们在故意讨好她的话,可能进度条反而就不会动了。如果我们不能让雪绮开心,那么世界会在一个月内毁灭,而政府准备之类的事也就无从谈起了,而美夜子说过第一轮结束之后有一段休息时间,也许那时候准备也来得及。月子算得很精明,雪绮如果不开心,那么世界一个月里就要完蛋,而如果政府不做准备,起码也要一个月以后才会有风险,比起来,一个月后的风险还是一个月内的危机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