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斌哥的话直接吓了我个结实,从三百号人直接跳到一千,这个跨度真的有点大。
“一千?这么多人……哪里搞?”
“你真要人的话,一千个人肯定是搞得到的,不过水分有点大。我几个兄弟,有几个现在也是半黑半百,现在开了模具加工厂,有几千号人,着急一些工人凑个数肯定是没问题。其中只要几百个是道上的混子就够了,反正出手的也就那么几个。小东你既然不怕事情闹大也不惜代价了,那么索性就这么做了。反正中国的制度也是法不责众,就算非法集会也只抓带头的那几号人,到时候小东你出点钱,让几个做股票跟赌钱欠了债的出头,他们会抢着替你背锅。”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直接开口道:
“可以,那就这么办了。”
夏斌哥也没想到我这么干脆,他惊讶道:
“这么干脆?小东,看来你这次是真的动怒了,我从小到大都没看你气到这个份上。那个被抢走的女人,真对你……那么重要?”
“比我命还重要。”我简单地说。
夏斌哥那边沉默了一下,然后他说道:
“我有数了。小东,这件事我管不了你了,因为我知道我不帮你,你也会想别的办法去报复。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个份上了。都不是以前了,做什么事都要自己心里有数。今晚你跟我的那几个哥们会一会,见见面,商讨商讨。明天,你找个公益活动之类的理由,把一千多号人给带上,直接下手。动作要快,但是能不见血就尽量不见血,这样那些警察最多以非法集会驱逐一下,但是不会出动特警部队、防爆部队,就算责罪下来也不会太重。”夏斌哥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了一摞子话,听得我心里暖洋洋的,虽然跟夏斌哥已经有一些年日没有见面了,但是没想到他还是把我当最铁的兄弟,二话不说就替我出头,我既觉得感动,同时又深深地觉得对不起他。我暗暗发誓,这件事,哪怕我自己背锅,我也不会把夏斌哥抖露出来的。
至于蓝月大师那边……我不知道他有多大能量,但是听James和月子的口气,如果蓝月大师出马,这件事是能够轻松搞定的,但是我不想动用他的能量。能自己动手,我还是宁愿自己动手。
当我关上了手机,还给月子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背靠着车座背养神,月子没有怎么说话,而是用手帕轻轻地擦拭着我的伤口和灰尘。
“哥……你知道吗,刚才你打完点的时候,你就已经没有退路了。”月子小声说。
“我知道……”我苦笑着看着月子,说道,“这件事,你和James,还有弗雷修都不用卷进来,我一个人处理就行了。队长的位置和《平凡世界》的书,月子,我都交给你了。你要好好保护好自己,也要保护好书。”
听到我的话,月子抓住我手腕的手僵硬了,她傻傻地看着我,但是这一次,她却没有拒绝。
“哥,我知道了……等你把事情办完,我会把书和权限都还给你的。”月子坚定地说。
月子也是知道我的性格的,平时我很好说话,但是一旦我真的下了什么决心去做事,九条龙也拉不住我。
“嗯。你可真是聪明,月子。”我欣慰地看着月子,“我突然觉得,有你这个妹妹,真好……”
月子抿唇笑了笑,然后她轻轻屈指弹了弹我的额头。
“有你这个哥哥,真是头疼……”
二十分钟后,James找了块空地停了下来,给我脱臼的手做了处理,然后又从附近的超市跟大药房里买了跌打药水跟创口贴,做了简单的处理,虽然我浑身上下都异常地痛,但是好在墨镜男看在我是雪绮养父的份上没有下重手打我的要害,才保住了我一条命。
但是他很快就要为他的举动懊悔了。
我没有让月子和James再参合接下来的事,我让他们从别墅里拿走了世界之书后,包了一辆房车去外地躲避风头。我特地用我的身份证和月子的护照在本地的几家旅馆酒店都订了房间,而月子和James其实根本没有去酒店,而是在房车里暂住。这样就算王斌的人真的想对月子和James动手,他们的人数也会分散,没那么容易,固定的居所都是不安全的,只有流动的房车才最安全。
除此之外月子他们还携带了野外求生需要的一些物品,像是帐篷,干粮,道具,点火器跟强光手电之类的,开始为有可能在野外长期生存做准备。弗雷修当然也跟他们在一起,诺大的别墅,一时间,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把队长的权限跟世界之书交出去后,我的神经反而放松了,我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责任再也没有那么沉重了,我可以做一些我一直想做的事了。
那天晚上,我找到了曾经和夏斌哥是深交哥们的人,那个人叫华哥,以前是道上的,但是很早就已经洗白了,或者说,表面上洗白了。毕竟走黑道的,表面上都不可能敞开胸衣跟别人说自己是黑道,哪怕别人问自己也不可能承认,除非自己脑袋秀逗了满口胡言。那些嘴上老是挂着黑道两个字的肯定是外行人,真正的道上的人,互相说起打手往事的时候肯定是用安保或者砖头工之类的词代替,而不会直说打手或者小弟之类的词,那些词被真正内行的人听到了是很搞笑的。
七点半的时候我和华哥在酒店见了面,华哥还带了十二个交际圈的人物,见到他们,我也没有吝啬,直接每人送了一条和天下,然后直接就开口坐下谈事。这个华哥,我也不是不认识,以前我也因为一些公事或者私事跟他打过点交道,但是那些都是小事,绝对没有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华哥吸了烟,又跟我干了一杯白酒,两眼开始迷离,然后开始语重心长地道:
“小东啊,我倒是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事要搞这么大的动作,连夏斌都要亲自打电话知会我,原来是要对付马家人。这个真的不好办啊。马家不是什么单纯的私人企业集团,他们可都是有点红色背景的,有个在国务院的镇山之宝**就不说了,就是马白龙的干爹,白马娱乐集团的董事长马华腾也是有政府背景,最近还在搞BoT项目。还有马白龙的亲爹更是大有来头,省委书记,正部级,而且能力强悍,很得民心,以后要是有机会说不定就成常委了。像马家这样的大家族跟军界,警界的人都是一条网上的,不比普通的暴发户。我在这个市里黑白两条道上也算是打了几十年交情了,但是如果真的跟政府动起来,那是铁定找死啊。”
华哥的意思很明显,这一次的事情很难搞定,连他都有点拿捏不准,华哥是老江湖,这些年在黑道白道上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有了一番事业,现在也开始求稳,不是很想再去得罪人,尤其是有政府关系的人,但是碍于夏斌哥和我的情面,他也不能完全拒绝。
“华哥,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你帮不上忙是吗?”我一边给华哥敬酒,一边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次可以做,但是一定要迅速,要做的周全,一口气把人拿下,不能给他们反扑的机会。”华哥说道,“我调查了一下,你说的那个今天打你的人,估计是马白龙的表哥马世爵,这个人可是相当不简单啊,他现在也是个继承了马家家产的少爷,在搞游戏市场的投资,而且在道上的影响力很大,如果我只是市里的道上混的可以的话,他就是那种在整个长三角的道上都有点人脉的人物了。这次你真的把一帮不该惹的人全给惹了,我也是服了你了,小东。”
虽然华哥的语气尽量放的轻松了,但是他的表情却非常的凝重,我根本笑不出来。
我沉默着,华哥继续说道:
“既然小东你肯出钱,这件事相对来说好办一点,马世爵的住处其实也不难找,他就在马白龙附近的一栋欧式别墅里,挨得很近,明天早上,我给你一拨人,你用他们的名义分别租五十辆蓝皮运输车、中巴车、厢式货车,把马家附近全都包围起来,你再找一群跳广场舞的大妈,名义上可以打着搞模具加工厂的广告宣传活动在马家附近跳舞,然后混在人群里的打手就开始动手,把那马白龙、马世爵统统给抓出来,管那马世爵身边有几个打手,我们都可以用人数吓住他们,谅他们这次看到了上千号人的阵仗,挨了棍子之后也不敢再怎么样。同时,如果小东你自己要开脱的话,也可以花钱搞几个人证,说是马白龙跟马世爵被教训的时候你正在别的地方喝喜酒,这样警方调查起你来底气也不足。”
华哥毕竟是老江湖,在下黑手这方面颇有经验,而其他的人脉很广,很多地方都可以帮上我忙,比如说租车,找跳广场舞大妈,做广告宣传板的事上,他只要几句话就能搞定,更何况,有我不计代价出钱,事情难度就更减少了一半。至于喝喜酒这件事,华哥也直接找了一位他的小弟,他的小弟跟一个心仪的女子发展的不错,但是愁没钱结婚,只要我肯出钱资助,他们第二天就可以预订酒桌举办婚礼,这样一来如果有新郎新娘作人证,再拍几张照片作伪证,我没有亲自参与打架斗殴的证词就说的过去了。
这么多事一个晚上要准备好的确很难,但是华哥居然真的做到了,我真的隐隐佩服他的办事效率,这些年他能够一步步在这个市里爬上来也真的不是说说的。
“那好,华哥,这件事,就这么办。这次我真是谢谢你为我出头了,我敬你一杯。”我举杯敬酒,华哥笑笑,受了我的敬酒,但是我却没有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犯难表情,同时,我也没有注意到我在给华哥敬酒的时候,周围人面无表情的神色。
后来仔细想起来,如果我早点注意到那些人异样的表情,后面的故事,也许也就不会朝着和我预想的剧本完全失控的方向发展了。
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喝得很醉,在筹备第二天行动的同时,我反复给马白龙发了很多的短信,但是那小子都没有回信。我后来才知道原来我之前去马白龙的别墅找他时他之所以不在,是因为去被他哥带去医院给做了植皮手术,修补被我弄伤的脸,这才没能够在他家门口堵到他。
第二天一大早,华哥派给我的人分头行动,在工程队、租车公司和旅游公司租到了五十辆大巴车、厢式货车,之后集结了华哥预先准备好的人马后先去马白龙别墅附近等待,而华哥则独自开着他的私家车在我居住的酒店附近接了我,二话不说就带着换了装的我前去了马白龙和马世爵居住的别墅区,这两个兄弟性格相异,但是据说感情却很不错,而且住处也很近。
在别墅区附近的街道上,整整五十辆货车像是办婚礼似的排成了长龙,把路口堵得水泄不通,而预定好的人员则抬着广告版在附近搭台搞起了活动,广场舞的大妈也开始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起来。
而我则是戴着墨镜和针织帽,静静地望着马白龙和马世爵装修得富丽堂皇的欧式别墅,心里却是想着也许雪绮就在里面的某个房间里。
天上乌云翻滚,远处群山无言,我的心跳开始加速,感到一场腥风血雨就要来临。
昨天被打过的脸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但是今天,我要加倍讨回来。
我一点一点地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马白龙和马世爵别墅的大门口,华哥的人开始敲打两栋别墅的大门。
没一会儿,马世爵别墅的大门突然开了,接着,我看到一道戴着针织帽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居然是孤身一人。
我忍不住想要笑起来,我甚至可以预见接下来马世爵看到别墅外的车辆时震撼的表情了。
但是很快,我的脸突然僵住了。
因为马世爵就那样站在大门口,戴着墨镜,面色平静地看着我们,然后,我看到他用点烟器点燃了一支烟,刁在了嘴里,而原先应该是华哥小弟的人物却谄媚逢迎地走上了前去,点头哈腰地堆起笑脸来,时不时还用手指指着我所在的车。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突然间的诡异氛围让我开始感到脖后跟一阵冰凉,接着,我感觉到一双粗厚的手重重地拍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转头,然后看到了华哥无奈的表情。
“对不起了,小东。这件事,我是帮不上你了。昨天晚上,我的几个商业合作的董事知道我要对马世爵下手,都开始抛售我公司的股权,要跟我断绝商业关系,还带人退出我的公司,我辛苦闯荡了几十年,带出了这么多小弟,他们也要吃饭,不容易啊。小东,这一次只能委屈你了,我是也没办法,这算是华哥我欠你的。夏斌那边,我也只有说声对不起他了。”华哥用受伤老虎一样的阴翳表情看着我,而我则是像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再也不能思考。
而就在下一秒,我看到远处的马世爵打了个电话,接着没一会儿,原本应该把马世爵家门口包围地严严实实的货车、集装车、大巴车居然纷纷调转了车头,反过来把我和华哥的私家车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着眼前这简直变魔术一般的转折,我的心瞬间跌落了谷底。
到此,我已经完全明白了,我被华哥出卖了。
华哥早就已经是马世爵的人。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华哥,大脑几乎短路了一般。
而随着华哥话音落下,其他满大街的车辆也开始纷纷打开各自的车厢、车门,一拨拨的人像是注水一样倾泻了出来,给马世爵做汇报的男子走了过来,身边跟着四个穿着青衫的男子,他们走到了华哥的私家车前,打开了车门,然后一个人直接从腰后拔出了一把弹簧刀对着我,用冷硬的声音道:
“出来。”
看着距离我不到三寸的薄薄刀刃,我的心跳得飞快,我看了身旁的华哥一眼,华哥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出去吧,小东。”
但是华哥的话还没有说完,华哥那一侧的驾驶座车门也被猛地拉开了,两个我看着陌生的男子居然直接抓着华哥的头发,把他硬生生地从驾驶座里拉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华哥朝着那两人怒吼着,对着其中一人面部就是一拳挥过去,但是那个人的身骨也真是惊人,被华哥打了一拳,居然像是没事人似的表情都丝毫未变。
“马少爷没让你待在车里,他说让你也一起出来,不能便宜了你。”
我无奈地看着华哥也被人一起拖出了私家车,然后回头看着几乎快要架在我脖子上的刀把子,也只有硬着头皮走出了车门,一圈又一圈的人流像是围墙一样团团把我和华哥包围了起来,其中我还看到了不少原先是华哥的哥们和下手的人,此刻居然全都站在了马世爵那边,也不知道马世爵到底是使了什么魔法,直接把华哥几十年的心血业绩全都一个晚上都给攫走了。
马世爵把墨镜顶到了脑门上,他一把吐出了嘴里的烟头,伸了个懒腰,然后晃悠晃悠地朝我走了过来。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我也是连连咽了几口口水。
但是让我无法忍受的是,马世爵居然没有直接走到我的前面,而是走到了华哥的面前,华哥跟马世爵面当面地站着,然后我看到从来都没有跟谁屈服过的华哥,居然在这一刻低下了头。
我感觉到我的心中好像有一座大厦轰然崩塌了,心中原来自以为无敌的华哥形象在这一刻彻底毁灭,这一刻,我才清醒过来,意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权力,什么叫做真正的贵族实力。
原来以前,我都太天真了,自以为在黑道上有点人脉,但是现实却告诉我,原来我以前自以为拥有,的都是狗屁!
马世爵几乎没有怎么看我,他戴着一双白手套,直接从口袋里套出了一把弯柄的易贡藏刀,丢到了华哥的脚边,然后侧了侧脖子,斜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对华哥说道:
“车太多了,估计民警没一会儿就要到了,没时间耽搁。你自己做决定吧,要么一只手留在这里,要么把他的命根子留在这里。割完了我还要回去睡觉。”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进了深渊里,冰冷的感觉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我突然想笑,但是却又笑不出来。
华哥看着我,又看了看掉在自己脚边的藏刀,脸上浮现出了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的表情,这表情,非常的挣扎,非常的复杂,就像是即将上战场面对机关枪扫射的烈士一样,那一刻,我突然释然了。
所谓的兄弟情义,原来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快点,听到没有?”抓着华哥胳膊的一名男子猛地朝着华哥脸上扇了一记耳光,华哥的一边脸顿时肿了,脸鼻孔里都溢出了血,看得我触目惊心。
华哥看了那个打他耳光的男子一眼,又看了马世爵一眼,最后,目光定格在了我的脸上:
“对不住了,小东。这就是黑道,出来混的,迟早都是要还的。”
然后,我看到华哥一点点地弯下了腰,手还是握住了地上的那把藏刀的刀柄,一点一点地举了起来,那一刻,我看到华哥的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复杂神情,我甚至无法相信一个人的眼里可以有这么复杂的感情。
我的一颗心也悬了起来,我感觉到了身体的每个角落都像是有冰冷的蛇在游走一样,尤其是下体更是一阵冰寒,我知道,恐怕我的半条命,今天就要丢在这里了。
马世爵打了个哈欠,似乎再也没有兴趣继续看下去,他重新戴上了墨镜,转身就要离开。而华哥也是握着藏刀的刀柄,一步两步地朝我走近,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已经从华哥的眼里看到了答案,他是绝对不会饶过我的。
可是就在下一秒,华哥却做出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他猛地挥起了一刀,朝着一旁把刀面架在我脖子上的男子的手臂捅了过去!接着,华哥突然一脚揣在了我的肚子上,把我踢得踉踉跄跄地退了出去。
“跑!小东,快跑!”华哥朝我吼道,然后我看到下一秒,他的手臂就被人狠狠地砍了一刀。
我捂着传来剧痛的肚子,傻了眼,我看到华哥很快被一群人包围住了,而另外几个男子也是反应过来,朝我冲了过来,我看着被一群人按在了地上疯狂地践踏、砍杀的华哥,一颗心像是被千万把刀在撕割一般,但是我没有时间了,我拼了我全身的力气冲向了华哥的私家车,直接从副驾驶座的门冲进去滑到了驾驶座上,华哥的车钥匙还插在钥匙孔上,我直接切换起步档踩下了油门,狂飙了出去,一名持刀的男子撞在了我的副驾驶座车门上,他本想要冲进来,可惜就是晚了那么一小步。
我疯狂地踩着油门,以我最快的速度冲出重重包围,从车的后视镜里,我看到了被淹没在人海之中的华哥,无尽的愧疚之意像是浪潮一样冲刷着我的心房,我的脸颊火辣辣的刺痛。
我没有想到,在最后的最后,华哥终究还是珍重着和我堂哥之间的情分,没有对我动手。
如果没有他,今天我必定是栽在这里了。
强烈的复仇之火开始在我的胸**炸,我单手操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直接摸进了衬衫的内袋里,取出了James给我的那只手机。
这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我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上帝,有什么救世主,更不相信在这种时候还有谁可能突然降临救我,但是我没有其他选择,我只能够在这个时候赌一把,哪怕我此刻的行为真的很可笑很幼稚。
这一次,不是为了雪绮,也不是为了我自己,只是为了那个身负重伤,把我从危难之中救出来的华哥。
通过车的后视镜,我看到了后方的道路居然是满满的车辆,明明是花了我的钱租来的中巴车,此刻居然反而在我的屁股后头追着我奔了过来,我疯了似的狂踩油门,根本就已经顾不得什么红绿灯和单行道,一边驾驶我一边拨打着蓝月大师的电话。这只手机是指纹解锁的,James把手机给我之后,就输入我为唯一的使用人。
James之前告诉过我联系的方式,号码是《蓝色多瑙河》和贝多芬《月光曲》中两段音阶的组合,因为这个号码非常重要,所以我牢牢记了下来。
这是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当我的车冲进隧道的时候,我拨下了蓝月大师电话的拨打键。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通了。
让我惊讶的是,电话里传来了一声清脆悦耳的中文女声:
“卫星检测到您的信号在高速移动中,根据无线传播信号分布模型确定您正在隧道之中,系统判定您此刻正在逃亡途中,优先为您筛选最佳逃亡路线。”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我顿时一愣,没想到我才刚拨通电话,电话那头就已经基本分析出了我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人工智能还是专门的接线员,但是声音听起来真的很甜美。
“卫星地图系统筛选结果——最佳逃亡路线:在隧道出口中央弃车,沿着隧道外西侧的盘曲山路过东南山头,躲进那里的竹林,沿着西北的山路往下走三公里,那里会有出租车等着您。”
我真是结结实实被这智能化的回答给吓了一跳,但是我已经没有更多时间了,我的车冲出了隧道,我踩下了急刹车,抓着手机冲了出去,而后方的那些大巴车也都在隧道口停了下来,但是问题在于隧道只有一个出口,而且洞口限制住了后方追我的车继续前进,也就是说,因为我在隧道口下车,导致后方一连串的车都被我给堵住了,而我则是以最快的速度拼了命地跑上了隧道外的西侧的山路,手机里很快跳出了一张电子地图,上面居然有山路的所有细节,像素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连地上的每一块石头都一清二楚,山上的每一条小路都在电子地图上面显示得清清楚楚,我甚至不看前方都不会撞到树。
爬到山腰的时候,我听到了后方传来的吆喝声,显然是有人追过来了,这些人真是难缠,紧追不舍,要是我再被他们给抓到,恐怕小命不保。但是在手机的导航之下,我沿着一些小道很快甩开了他们,一些完全是灌木的地方,导航系统都可以给我找出路来,实在是太过智能化了。
当我沿着山路下行,冲到了一条公路上时,却发现那里居然有五辆出租车等在了那里。
手机直接提示道:
“请随机选择其中一辆,他们都会送您到安全地点。”
看清眼前的这一幕,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太顺了。
实在是太顺利了。
简直就像整个世界都在联合起来帮助我一样,不管我做什么都变得随心所欲,无比顺利。
我选了最前面的那一辆车上了后座后,司机居然也不说话,直接就发车带着我朝着预订的地点前去。
我忍不住问司机道:
“司机师父,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在这里等我的?”
司机笑了笑,道:
“老板,这个是巧合,刚好几分钟前我们五辆车都在这里熄了火。”
我一愣,我很明显听出来司机师傅是在撒谎,很显然,他不想告诉我是谁让他们在这里接我的。
“那你要带我去哪儿?”我问道。
“这个么,什么时候再次熄火,就在哪里停下。”司机师傅神神秘秘地说,这台词简直就好像有人早就预料到了我的说辞做好了准备似的。
我相信,如果我上了其他几辆出租车,那些司机师傅也一定会是完全一样的说辞。
从我刚才在隧道口下后跑到这里,最多也不花费超过二十五分钟的时间,在这二十五分钟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我心里满是雾水的时候,手机里的声音却突然变了。
原本还是女声的声音,突然间改变了音调,变成了一个老人轻快的问候语:
“您好,杨先生。我想,现在您一定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费劲脑汁地和司机谈话,并且思考着我的身份吧?”
听到这道声音,我整个人都是一震。
毫无疑问,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蓝月大师——蓝月亮!
“蓝月大师……是蓝月大师吗?”我颤着声问。
“我想我只是个糟粕的、无能的老头儿,配不上大师这个雅号,但是杨先生,如果您指的是您现在正在联系的号码的主人,那毫无疑问是我。”蓝月大师谦虚地道。
“谢谢你……蓝月大师。”我气喘吁吁地道。我刚想释一口气,但是很快我的心脏却又惊了起来,因为通过后视镜,我居然看到了一辆眼熟的桑塔纳正紧追不舍地跟在后方,那扭曲的车头让我知道车里的人肯定是马世爵的打手。
“杨先生,我想您现在一定靠着左边的窗户,望着车外的后视镜,然后紧张不已地看着后方追来的可怕的敌人而惴惴不安吧?”
蓝月大师和蔼可亲的声音传来,显得轻描淡写,不慌不忙,而我心里则是吃惊无比。
“是、是这样的……蓝月大师,您怎么知道的?而且,您的中文真好。”
“在我像您这个年纪的时候,学一门外语并不是什么难事。”蓝月亮幽默地道,“当然,我想即便是现在,应该也不会太难。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我学习的新语言了,真是遗憾。”
蓝月亮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无比的震惊,甚至震撼。
“如果我这已经老得如同木鱼一般的脑袋没有记错的话。杨先生,您之前为了您的女儿——或者说,您捡到的那个原来叫嘉琪,现在叫陈雪绮的小女孩,已经向我委托过一次。那么接下来,在我们的车顺利到达目的地之前,请您说出您的第二件委托我这把老骨头实现的心愿吧。”
蓝月亮简简单单的话,却在我的大脑里发生了爆炸。
这不可能。
他怎么知道雪绮是我捡到的?明明这件事就连月子和雪绮都不知道啊,为什么蓝月亮会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更诡异的是,嘉琪这个乳名只是在雪绮还小的时候用过,在雪绮上了小学以后,她就改名成雪绮了。而雪绮是没有上过幼儿园的,也没有在别的任何地方留下过嘉琪这个名字的记录,蓝月亮又是怎么知道的?这简直违反了常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蓝月亮什么都知道。
他无所不知。
我……说不定不单单是我,就是整个世界,在他的眼睛里,都是透明的。
一个无所不知的人,当然也无所不能。
一瞬间,我产生了无比的信心,强烈的报复欲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我知道,如果现在不说,就浪费一次最宝贵的机会了。而且,我十二万分地相信,蓝月亮绝对可以做到,只要我向他委托,他就可以做到。
“我要让……马家,家破人亡。”我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出这番话的。说出这话的时候,我抓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着。
“立刻。”
说出这话后,我静静地等待着蓝月亮的回答。
我这疯狂而又残忍的心愿,真的……可能实现吗?
“我想我应该对杨先生您所说的马家没有理解错误。那个可怜的小家伙的家族。”蓝月亮用苍老的声音说,“这当然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您真的发自内心希望这件事发生吗?你希望马家,包括那些还在蹒跚学步,涉世未深的孩子,那些曾经经历过战争年代的退休老兵,全都因为您这一句简单的话语而妻离子散,甚至成为亡魂吗?”
我愣住了,蓝月亮所说的话,处在气头上的我,的确是没有考虑过。
“蓝月大师,我……”
“每个人心中都有善的一面和恶的一面,就像月亮一样,我们选择做什么样的事,成为什么样的人,在于我们选择心中的哪一面。”蓝月亮用他那苍老的声音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狠狠咽了口水,蓝月亮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阳光一样在消融着我心头的坚冰。
“可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蓝月大师。”我轻声说。
“哦,我想我们永远都有选择。选择生,或者选择死,以及如何生,如何死。”蓝月亮缓缓地说,“那么,我再问您一次,杨先生,您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我的心重重地一沉,这一次,我的大脑稍微清醒了几分,但是,心中的怒火却没有完全消除。
“我要……打倒马家,尽我最大的可能。我可以留住马家人的性命,但是……我要报复他们,我要让他们后悔。这已经不是为了我自己了,也是为了那些帮助过我的人……还有雪绮。”我淡淡地说,说完这话后,我整个人靠在了车背上,像是脱了力一样,浑身乏力。
“我明白了,杨先生。”蓝月亮缓缓地说道,“我会实现您的心愿。今天晚上,您可以关注一下新闻联播,您会得到您想要的结果的。十五分钟之后,等你见到马世爵先生时,麻烦您将您收到的照片展示给他,再让他接一通电话,一切自然都会结束。”
“十五分钟后,见马世爵?”我没有明白蓝月亮的意思,但是很快我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了,因为出租车司机居然开始调转车头,反过来朝着原先的路驶了回去!
出租车司机,居然要重新把我送回到马世爵的别墅?!
我没有弄懂蓝月亮的意思,但是我知道他这么做肯定有什么深意,我询问蓝月亮的意图,但是手机那头却陷入了沉默。
直到十五分钟之后,出租车重新在眼熟的别墅区停了下来,只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别墅区附近的大部分车辆已经被驱散了,那些追着我跑的几辆大巴车包围了我的出租车,而我看到一辆越野车上,一道戴着针织帽的身影缓缓走了下来,居然正是马世爵。这家伙,原来刚才也加入了追逐我的车队之中。
看到我,马世爵笑了起来。在马世爵的身后,满脸都是血浑身瘫软的华哥像是个傀儡一样被人支了出来,因为华哥身上很多地方都有血迹,我看不出他到底受了多严重的伤。
马世爵缓缓地走到了我的面前,而我也走出了出租车,缓缓地朝着他走去,这是蓝月亮的意思,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因为马世爵的别墅,居然是出租车司机所说的安全地带,这简直让我无法置信。
看到我,马世爵扭了扭脖子,而他的身后,也密密麻麻地站了一排的人。
马世爵的脸上保持着笑容,就好像胜券在握一样。他慢慢走到了我的面前,懒洋洋地问道:
“哟,我们的杨老板回来了。兄弟情义,回来要人?还是知道自己逃不掉啊,呵呵?”
我的心情很沉重,我一步一步走向了马世爵,最后和他距离不到一米,然后,我一点一点举起了我手里的手机,死死盯着马世爵道:
“我回来要人。不然我让你们马家鸡犬不留。”
马世爵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的人也跟着他一起哄笑起来。然后马世爵的脸色突然变得僵硬冰冷起来:
“啧啧啧,你们听听他这自信满满的语气,估计是路上给谁打了电话,找了什么帮手。行啊,杨老板,是骡子是马牵出来看看啊?”
我冷冷地看着马世爵,道:
“这是你自己说的,不要后悔。马世爵。”其实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根本就没有一点儿底,但是凭着对蓝月亮的一腔自信,我还是一字一句说出了这话。
“你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如果对我道歉,跪下求我,我还有放过你的机会。不然,你连求死的机会都没有。”我淡淡地说道。
“你们听听,你们听听?”马世爵左右回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行啊,杨老板,你就让我们开开眼界试试呗。实在不好意思,我马世爵做了几十年人,还不知道什么叫后悔。哈哈。”
我冷冷地看着马世爵,但是脖后跟却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虽然我嘴上说得很硬,但是事实上我根本没有什么资本面对眼前这几十号人物,他们随便冲出来几个都可以把我拿下,我现在能够相信的,仅仅只是蓝月亮一句基本得不到任何保证的话。
可是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嗡嗡的声响从头顶上方传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震动着,一瞬间,我以为是地震发生了。但是很快,我发现自己所站立的地方被一片巨大的黑影给覆盖住了,这片巨大的黑影不但覆盖住了我,还覆盖住了马世爵、他身后的人,甚至整条街区。
一瞬间,整条街区都在震动着。
几乎是所有人在同一时间抬起头,望向了天空。
我也不例外。
当然看到天上的景象时,我愣住了。
一架通体银白色的轰六K轰炸机从西方的天空以超低空的距离飞来,几乎就是擦着我们所有人的头顶飞过,恐怖的震动声几乎覆盖了整条街道。
而也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里也响起了蓝月亮苍老的声音:
“马世爵先生,带着你的人一起跪下吧,不然我不介意让‘战神’投放六枚长剑-10a型巡航导弹炸掉整片街区。”
我也偶尔关注军事新闻,知道轰炸机一般都是在一千米以上的高空飞行的,能够达到这个超低高度,只能说是接收到了上面的命令。所以丝毫没必要怀疑,这艘轰六K轰炸机,的的确确是蓝月亮派来的。
怎么可能?蓝月亮怎么可能连轰炸机都能够轻易调遣,这可是中国解放军空军的战力啊,蓝月亮他是怎么调动的?这基本没有办法用常理去理解了。
我只能够呆呆地看着头顶上的轰炸机以惊人的速度掠过。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预计,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
蓝月亮,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到了这一步,什么黑道打架,什么义气相争,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所有人都看傻了眼,木愣愣地看着那几乎是擦着我们头顶飞过的轰炸机,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话来。
“是轰六K……真的是轰六K!是战神啊!”马世爵的身后,一个人手里的钢棍砰地落在了地上,失声叫了起来。
“不可能的……你到底是哪号人物?”马世爵咬着牙跟,不敢置信地看着我,但是,他却还没有跪下,但是很快,手机里却突然响起了接收到图片的提示音,紧接着,手机的屏幕上跳出了一张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照片。
照片是由三张小照片拼接而成的,其中最显眼的,是三名中年男子,其中一人我第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马白龙的爷爷,**,此刻年事已高的他被五花大绑关在一片漆黑的暗室电椅上,嘴上蒙着布料,面如死灰,头发蓬乱,脖前架着一柄从后方绕过来的匕首。而在**的旁边,是另外两名中年男人,看起来面容还算英俊,可是却也和**一样被五花大绑关在了密室里,嘴上塞了白布,面色苍白,眼睛瞪得极大,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光彩。
而在马世爵的身旁,则是一个相对年轻的女人,但是她也一样被人按在了地板上,脖子上架着一把寒光烁烁的刀子。
“在这次通话结束前,马世爵,你还有十秒钟时间选择下跪或者继续保持你的尊严,十秒以后。你的外祖父**、你父亲马庆华,母亲宋荣珍、姑父马华腾的颈部大动脉会被匕首刺破,五分钟内必死无疑。”
蓝月亮平淡的声音传来,而马世爵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开玩笑,开玩笑!你们怎么可能绑架我外祖父?你们是什么人?这照片是假的……假的!”
但是接下来从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却是彻底打破了马世爵的幻想:
“世爵……世爵,妈妈被人抓了……救救妈……”
然后,手机视频里真的播放出了一段和照片上女人一模一样的录像视频,视频中,马世爵的母亲被人狠狠地用枪口顶着脑袋,脸上都是青肿的痕迹,她被人揪住了一头卷发,额头狠狠地压在了地上。
这段视频,千真万确,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作假。
到了这一步,任马世爵再蠢,也知道蓝月亮的可怕了。
扑通一声,马世爵跪在了地上,然后死死地抓住了手机,声音颤抖起来:
“放……放了他们……放了他们……听到没有?!你是谁,你到底是人是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