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云的话彻底刺激了我,我挽起了袖子,恶狠狠地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看?!别忘了,这个队伍里谁才是真正的队长!”
朱清云平静地道:
“慕容吟才是。但你的本体是温素冰。而且,你已经把权限转交给了我。”
“你……!”听到朱清云平白直叙的话语,我一时间怒不可遏,真想扑上前去就跟他厮打起来。
但是我的腰上却是突然传来了一股力道,把我给往后拖了回去。
“慕容哥,算了,不要。”我回头,看到楼碧月正抱着我的腰,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使劲地摇着头。
楼碧月哽咽道:
“虽然他做的的确是极端了一点,但是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恶意,算了,慕容大哥,我们虽然很累,但是还是能够撑得住的。”
我长长地吸了口气,看到楼碧月的泪流满面的表情,心中的怒火稍稍减淡了几分。我回头怒视着朱清云,恶狠狠地道:
“行,你厉害。有本事你就继续厉害下去!让我看看你一个连最基本的人心都不尊重的人到底能够达到什么样的高度!要我看,你要不了两天就得玩完!”
“……”面对我的咆哮,朱清云依然是面无表情,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完全不对我的情绪有什么人性化的反应。
也许,在他的眼里,我的举动跟一只狗犬吠没有什么区别吧。
我对如今的朱清云厌恶到了极点,甚至恨不得诅咒他立刻身败名裂。
但是我也万万没有想到,我的诅咒,竟然会那么快就应验。
在对僵尸世界和游戏世界的小行星搬运加速到了预定要求之后,我们返回到了美梦号上,打算抛开这几天来所有的烦恼,释放心理压力,进行休息。
因为内心的压抑,我向木头提议,让我们这一队的人马前去缸脑释放这些天来的压抑情绪,木头倒是没有任何异议,他在驾驶室里进行各种操作,准备打开缸脑。
木头道:
“因为目前美梦号内的奥丁系统只剩下了一个系统,因此,你们在缸脑内最多能够逗留的时间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后,奥丁系统必须停机自检,否则就会有bug包堆积的风险。”
“行……没有问题。”我有气无力地道,就像是一个在沙漠里缺水许久的旅人。
因为小梦已经死亡,现在奥丁系统的启动以及一些列相关的操作,都需要木头亲自把关,手动操作才行。我看到木头在驾驶台前噼里啪啦地操作着,但是在操作到了某个阶段时,他的身体却是突然间僵住了。
我对木头还不了解?看到木头的身体突然僵住不动,我下意识地感觉到有什么问题,于是试探性地上前问道:
“怎么了,木头?”
木头的眼镜片上反映着虚拟操作台上的虚拟图景,他的眼睛散发着屏幕的银蓝色光芒和无数蝌蚪般的数据流。
“奥丁系统出现了数据延迟的现象……正在进行检测。”
温素冰有些担忧地道:
“不会是系统故障了吧?”
木头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道:
“之前在对系统进行自检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如果系统故障,那么对张木易的脑扫描就无法正常进行。除非,在对张木易进行脑扫描之前,系统就已经被人入侵。”
我皱眉道:
“不会吧?谁能够入侵奥丁系统?这奥丁系统,可算是全宇宙最先进的计算机系统了,其他世界的科技都不如咱们,他们怎么可能入侵我们?”
木头微微摇头:
“奥丁系统虽然强大,但是却并不是电子世界理论中最强大的计算机系统,奥丁系统主要是用于制造幻境和维持舱内生态的,并不是用于军事用途,而且因为电子世界热寂,不存在其他文明的原因,奥丁系统并没有特地设置强大的防火墙。因此如果其他世界存在着军事入侵用途的计算机病毒程序,是有可能入侵奥丁系统的。比如说,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以美女世界和机械世界的军用系统,是有可能对奥丁系统进行干扰甚至入侵的。但是,因为奥丁系统只在美梦号内部有局域网,因此想要入侵奥丁系统,必须要做的,就是先进入美梦号内部才行。”
“进入美梦号……”我心头一颤,道,“难道说……是帝法?还是说……蓝月亮?”
木头推了推眼镜架,道:
“目前系统还在自检之中,但如果奥丁系统真的被入侵,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帝法和蓝月亮。尤其是帝法,他带入美梦号内部的机甲移动平台,如果存在着物理武器之外的信息入侵武器的话……”
听到木头的话,我感觉一颗心渐渐变得冰冷了起来,我急忙道:
“木头,那我问你,如果奥丁系统被入侵了,那么,最坏的情况下,我们会怎么样?”
木头直白地道:
“最坏的情况,就是奥丁系统以及美梦号,全部都被控制,包括美梦号上所有缸脑内的复制人,都被洗脑,脱离我们的控制,变成我们的敌人,美梦号上的所有资源全都被接管。”
木头的话,让我感到了一丝寒意从我的脚底一直凉到了头顶。
我的目光落在了驾驶室的操作平台上,心惊肉跳地道:
“那之前为什么没能够查出来呢?”
木头两指托着镜片,道:
“如果对方事先知道了奥丁系统的一些系统漏洞,是可以避免被我们发现的。可行的解释就是,入侵者有着预知未来的能力,如果帝法在进入美梦号的时候就已经利用生物芯片或者其他机甲内携带的信号入侵装置对奥丁系统进行了入侵,还避开了奥丁系统的防火墙,那么他是可以避开奥丁系统的自检的。现在必须要对罗荣、帝法和张木易的记忆进行重新检测,因为如果奥丁系统已经被入侵了,那么他们被奥丁系统扫描出来的记忆,也有可能是虚假的……”
就在木头的话音落下时,美梦号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抖动,我们这些在驾驶室内的人突然间被狠狠地抛飞了起来,丢到了高空之中。
楼碧月和温素冰同时发出了尖叫声,而王宝玉则是像乌龟一样四肢叉开,双手落地,匍匐在地上,才勉强稳住了身子。
“怎么回事?!”我惊愕地抬起头,茫然地环顾着四周。
木头则是在第一时间跑到了驾驶室的侦查窗前,进行了侦查,然后快速道:
“是陈东青。美梦号船身遭到了超巨型僵尸的袭击。”
木头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但是更让我大吃一惊的是,驾驶室内原本散落着的那些巨人僵尸和用来作防御壁的僵尸那苍白的身体正在迅速地干瘪下去,尤其是那些体型庞大的巨人僵尸,他们的身体就像是泄了气的气垫床一般,三米多高的身体在迅速地干瘪缩小,向着正常人的大小恢复。
“怎么回事?僵尸、僵尸们变小了!?”看着向着正常人大小恢复的僵尸,王宝玉捂着嘴,咋咋呼呼地叫了起来。
木头那眼镜片后的眼睛显现出了迟疑之色,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到这样的神彩,对于木头来说,露出迟疑之色,就等于他已经束手无策!
“果然,”木头淡淡地道,“之前的猜想是成立的,僵尸世界除了释放病毒的能力之外,也有回收病毒的能力。”
就在木头的话音落下之间,美梦号的飞船再一次剧烈地震荡了起来,而飞船内的各个警报系统也是开始此起彼伏地尖叫了起来!
驾驶室的入口处,一道清瘦笔挺的人影浮现了出来,定睛一看,正是面无表情走进来的朱清云。
“美梦号受到突然传送的僵尸袭击,正在高速向僵尸世界大气层下落,预计将坠毁,现你们必须立刻传送,逃离飞船。”朱清云淡淡地对我们道。
轰!!!
就在朱清云的话音落下之间,美梦号再一次发生了剧烈的震荡,从船身的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这恐怖的爆炸使得美梦号在空中都剧烈地震荡旋转了起来,就像是被人丢出去的飞镖一般。
木头看了朱清云一眼,道:
“立刻开启应急安全门。”语毕,他快速地走到了操作前,想要打开驾驶室前端的安全门,但是就在木头走到了操作台前时,一道猖狂而放肆的笑声却是突然传入了我们的耳中:
“想逃?想得倒是很美啊!不过,在本王的眼皮底下,你们有这个机会吗?!”
这令人心生寒意的恐怖声音传入了我们的耳中,下一刻,一道全息虚拟投屏幕突然投射在了驾驶室的中央,当我们看到了这道踏空出现的身影时,所有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一头飘飞的金色长发,高挑纤长的身姿,一双碧蓝色的眼睛,还有那如同女子般完美无瑕的雪白脸蛋和嘴角那泛起的邪魅笑容,让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炸裂了。
“帝法!?果然是你!?”我攥紧了拳头,冷冷地道。
虚拟投影中的帝法猖狂地仰头大笑了起来,道:
“没错,正是本王。你们是不是真的以为砍下了本王的头颅啊?抱歉,实在是让你们失望了。从上船开始到现在,所有的计划,都在本王的PlanB之中,鼠辈们。”
就在下一刻,无数缸脑、复制人5D打印棺开启的电子声陆陆续续地传入了我的脑海之中,我惊恐地回头,却看到在驾驶室的门口,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排密密麻麻的人影,而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影,赫然正是朱清云的复制人军团!
所有的复制人军团手中都拿着枪械或者飞船上的防备工具,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像是死人一般冷冷地面对着我们。
下一刻,所有的朱清云复制人都在第一时间抬起了手中的激光枪,瞄准了我们!
那一刻,我的呼吸几乎停止,借着眼角的余光,我能够看见驾驶室虚拟投屏上的其他房间的景象,通过虚拟投屏内的景象,我能够看到美梦号内的复制人水晶棺已经一个接着一个,陆陆续续打开了,无数被帝法所洗脑的复制人就像是死者复活一般从水晶棺中爬了出来,眼神迷茫、行动迟缓地向着我们的方向汇集而来。
那一刻,我万念俱灰。
崩盘了。
所有的一切,都彻底崩盘了。
帝法邪笑着看着我们,道:
“本来还想藏得再久一点的,没想到萧晨动作这么快,看来本王也只能提早掀开底牌了。再见了,鼠辈们。”
语毕,虚拟帝法轻轻地弹了一记响指,而所有的复制人朱清云都拿着激光枪对准了我们所有人。
朱清云平静地抬起了他的手,一本黑色的书本浮现在了他的胸口前方,他冷冷地对着在场的复制人朱清云,道:
“这是机械世界的世界之书,如果你们射错位置,机械世界就可能会毁灭。那样你们的主人帝法,也会一起死亡。”
我的肾上腺激素在急剧地分泌着,强烈的压迫感让我的心脏以几乎要爆炸的方式在疯狂跳动着。
面对朱清云手中突然拿出的机械世界世界之书,复制人朱清云们的动作都稍稍缓慢了下来,显然是在思考是否该开枪射击。
但是就在下一刻,帝法却是冷冷地一笑,道:
“是吗,那么,用电击枪如何?”
就在下一刻,一名复制人朱清云突然抬起了手中的电击枪,对准了朱清云的手臂,一道惊人的蓝色电弧猛地射击在了朱清云的右手之上,下一刻,朱清云的右手一麻,手中的世界之书顿时掉落在了地上。
见到朱清云手中掉落的世界之书,一旁的木头反应迅速,以最快的速度冲上了前去,而在冲上去的同时,我还听到木头嘴里念念有词:
“美女世界,强制性传送,开始!”
就在木头的话音落下时,他那清瘦的身体已经扑到了世界之书前,他想要弯下腰去捡起地上的世界之书,可是就在那一刹那间,一名复制人朱清云,却是突然抬起了手中的激光枪,对准了木头的心脏位置!
那一刻,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木头!”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可是一切却都已经来不及了。
一瞬间,时间几乎停止。
一道红色的激光笔直地穿透而来,狠狠地洞穿了正想要弯下腰的木头的左侧胸口。
恐怖的激光,直接将木头的心脏位置,烧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穿过那个空洞,我甚至还能够看到僵立在原地、面无表情的朱清云。
“不!”我发出了惨烈的吼叫声,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彻底崩塌了。心如刀绞的痛楚让我几乎在瞬间就彻底崩溃。
可是就在下一秒,强制传送的光圈到来,伴随着一道雪白的强光,我们所有人都被强制传送,离开了美梦号,消失在了这片不再属于我们的梦想土地。
在传送前的最后一秒,我看到的是被掀开了顶盖的美梦号,无数飘飞的金属碎片、恐怖的气流下掀起的服装碎布在大气层中被狂卷而去,冲向那那幽蓝深邃的天空。
而在那片深不见底的天空之中,我看到了一双同样深不见底的巨大眼瞳。
如同深渊一般凝视着我。
当白茫茫的世界图景重新变得清晰稳定时,我才发现自己此刻正在一座隐藏在美女世界月球背面的陨石后方子艇之上,真空带来的强烈冰冷感和窒息感让我整个人都几乎晕死过去,但是好在子艇顶部的舱门在第一时间打开了,在不到三秒的真空停滞后,在子艇内部的抓手和月球引力作用下,我和其他人一起沿着子艇顶部打开的舱门吸了进去,重新回到了温暖、有氧的幻境之中。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挣扎着从子艇上爬起来,当我抬起头时,我却是怔住了,因为我看到了子艇的地板上,正蔓延着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视线顺着鲜血的痕迹向前延伸,我看到了倒在血泊中,胸口破碎,血肉模糊,面无表情的木头。
木头笔挺地瘫倒在地上,目光凝定地望着关闭的子艇的舱门上的吸顶灯,脸上既没有痛苦也没有伤感之色,他甚至没有用手捂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就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一般,他那黑色的紧身制服已经完完全全被流淌而出的鲜血所打湿,心脏血管的破裂导致他体内的鲜血依然每一秒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搏动而出。
“木头!”我惨叫一声,快步冲到了木头的面前,伸出手,死命地按住了木头那流血不止的胸口,缓缓地将他扶起来,托抱在膝盖上,“木头,坚持住,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坚持住!”
木头呆呆地看着我,眼神正在迅速地涣散下去,他的喉头艰难地蠕动着,艰涩地吐出了声音沙哑的话语:
“不用救我……”木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淡淡地道,“我要死了。”
“不要说傻话!”我咆哮了起来,大片大片的热泪飞洒到了木头的眼镜片上,将我和他的视野都模糊了,“你不会死的!木头,我不准你死,你听到了吗?!我,慕容吟,绝对不准你死!”
“他要死了。”身后传来了一道淡漠冷静的声音。我心脏急跳,回头间,看到了站在我后方,面色冷漠的朱清云。
“美梦号毁了,僵尸病毒被收回,复制人全都叛变,飞船上有心脏起搏器和手术器材,但是没有新的心脏移植,他只能维持两个小时的生存时间,而且,这会浪费大量能源和资源。”
我的心一寒,道:
“那就去其他世界抓人来给他做心脏移植的手术啊!去平凡世界,或者其他什么世界都行!”
朱清云淡淡地道:
“萧晨已经根据僵尸病毒知道了我们的坐标。我们的飞船正在进入美女世界月球背面由利维坦制造的地下洞窟之中,这里藏着2号奥丁系统,将奥丁系统运走才是最重要的,因为帝法占领过美梦号,他和他的复制人军团都已经拥有了美女世界月球背面的地图,如果帝法从萧晨那里获得了我们坐标的信息,晚一秒钟,他们都有可能比我们先到,夺走奥丁系统,让电子世界彻底毁灭。在运拆卸奥丁系统进行强制传送成功之前,我们都不能离开地底和子艇,也不能返回地面进行光圈传送。”
我不服气地道:
“萧晨不是收回了病毒吗?他怎么还能知道我们的坐标?”
朱清云淡淡地道:
“根据萧晨能够随意操控自己和陈东青的变身来看,他极有可能只是让僵尸病毒暂时隐藏失去活性,而不是彻底让其消失。”
“那之前为什么不让我们逃到平凡世界洗干净身上的僵尸病毒呢?!只要一秒钟,我们身上的病毒就能洗干净!”我吼道。
朱清云平淡地看了木头一眼,道:
“他原来的身体是张伟,心脏破碎的情况下送到平凡世界去洗白,会导致他身体在还原分解过程中体内血液流体循环不均匀加剧,最终导致血管僵化,器官萎缩,血液崩流加剧,导致他加速死亡。此外……美女世界的强制传送只会让我们传送到美女世界而已。”
楼碧月、温素冰和王宝玉扑通地跪在了流血不止的木头跟前,一个个泪眼婆娑,大哭不已。而我则是愤怒地冲到了朱清云的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恨不得把他从地上举起来:
“立刻——返回——月面——给我——去——平凡世界抓人,听到——没有!!?”
我的脸变得滚烫一片,我恶狠狠地咬着牙,冲着朱清云冷目相对。
“我拒绝。”朱清云平静地道,“复制人的我和帝法的计算能力均不在于我之下,他们能够计算到我们第一时间的行动是带走奥丁系统,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进攻月球地下基地,必须以电子世界的安全性为上,这是最理性且止损的计算。”
“混账!立刻给我去抓人,听到没有!?”我重重地挥舞着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朱清云的脸颊上,在我的重拳打击之下,朱清云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踉踉跄跄地撞在了后方的金属舱门上,但是他的眼神依然冷峻,脸上依然没有丝毫的感情。
我再次怒吼一声,扑上了前去,狠狠地掐住了朱清云的脖颈,冷冷地道:
“立刻给我返回月面救人,否则,我就打到你死,然后占领子艇,你信不信!?”
但是朱清云还是冷冷地看着我,道:
“你懂手术知识和技能吗?就算你占领子艇强行返回,我也可以拒绝进行手术。”
“你……!”看着朱清云一脸漠然的表情,我心头的怒火一时间竟然无处宣泄。
就在我心头既悲且怒之时,身后却再次断断续续地想起了那对我来说无比熟悉的声音:
“不要……救我……本体……是正确的……”
眼泪不争气地打湿了我的眼眶,我松开了掐住朱清云脖颈的手,僵硬地回头,却看到木头静静地躺在子艇的地板上,用他最后一丝虚弱的气力定定地看着我,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
他的脸上没有露出多余的情感,但是在他的眼瞳深处,我却仿佛洞悉了一些极其复杂的东西,那是只有对这个世界存在着眷恋的人才拥有的神光,那并不是机器人和复制人所拥有的东西。
那一刻,过去一个多月来和木头度过的一天天的记忆,如同春水一般淌过了我的心头,涓涓的泪水顺着我的面颊滚滚而下。
那个会被我按在地上敲着脑袋叫木头、推着眼镜自信满满地说出一切尽在掌握的外星呆子……
此刻,却这样无力地倒在地上,只能无力地感受着生命的流逝,静静地感受着壮志未成,却只能悲凉地离开这个世界的痛楚和孤独……
我还深深地记得,那一天,当木头眼睁睁地看着小梦在祝福的微笑中渐渐消失在美梦号中时,眼中闪过的那一抹人性的光辉。
那一刻,在美梦号驾驶室窗外的星空背景下,一直沉默着的木头缓缓抬起了头,仰望着飘浮在空中渐渐消散的小梦,说出了那一句让我终生难忘的震撼话:
“我会为你报仇的。”
这一切,对于任何一个拥有感情的普通人来说,也许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承诺,但是那一刻,我却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木头那从内心深处涌动而出的愤怒和决意。
那一刻,我深深地相信,这个戴着眼镜,虽然一脸冷漠,看似呆板的男人,总有一天会实现他的承诺,赢得这场残酷赌局的最后胜利,为那个叫着我们主人的可爱女孩实现复仇的心愿。
可是……
滴滴答答的泪水滴落在了我紧握的拳头上,温素冰和楼碧月已经围着木头哭成了泪人,王宝玉也是趴在木头身上哇哇大哭。
而我却是飘然转身,冲着身后的朱清云凄然一笑,然后高高地挺了挺胸膛,嘲讽地道:
“行啊,你现在无法返回月表,也不能去抓人是吧?行,那就把我的心给他,这总没问题了吧?反正你这么理性,应该会觉得我的价值不如木头的,对吧?”
朱清云平静地看着我,几乎没有用任何时间来思索,就平静地道:
“可以。”
我冲着朱清云冷冷地一笑,但是心头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了一片释然。这一次,换成王宝玉、楼碧月和温素冰他们冲着我哭喊了起来。
“不要啊,慕容大哥!不要这么做!”
我笑着回头,冲着温素冰他们打了个招呼,耸了耸肩,道:
“哭什么,我可是你们的队长,既然你们都叫我队长,叫我大哥,那我要为你们每一个人的生命负责,女人是花,所谓笑靥如花,哭了可就不美了,素冰,碧月,你们别哭了。还有宝玉,你本来就难看,一哭起来就更丑了,以后别动不动就满脸泪沫子,真的很不像话。哈哈。”
语毕,我轻飘飘地转身,攥紧了双拳,狠狠地吸了口气,止住了脸颊上继续流淌出的泪水,对着朱清云道:
“没有多少时间了吧?快开始手术吧。”
朱清云上前了两步,面无表情地对我道:
“跟我来。”
语毕,朱清云就迈开了步伐,向着治疗室走去,但是王宝玉他们三人却是尖叫着跑上了前来,抱住了我的腰和大腿又哭又闹起来:
“不要啊!慕容大哥,用我的吧,用我的心脏好了!”
“用我的也可以!”楼碧月也娇滴滴地一路哭喊着,眼睛通红。
我笑了笑,轻轻拍开了王宝玉和楼碧月的手,道:
“宝玉,你的本体可是真正的我,我怎么能让你牺牲呢。还有碧月,素冰,你们可都是女孩子,我堂堂一大男人,如花公子,怎么能让美女子在我面前死去?好了,都别说了……我意已决,谁都别阻止我。你们退下吧。”
在王宝玉他们的一大片呆愕的眼神和放肆的哭声中,我绝然地转身,跟随着朱清云那清瘦的身影,向着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走出三步时,我的心中弥漫出了一股浓浓的酸涩与不舍之情,我轻轻地道:
“宝玉,碧月,还有素冰,这一个多月来和你们的相处,虽然都是短暂的回忆……但是,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我总感觉自己像是过了一辈子。我非常的满足。谢谢你们,能够和你们相遇,真是太好了。”
当我被打了麻药,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时,纤薄的激光刀快速地切开了我的胸腔,而在机械臂的操作之下,我的心脏被很快地取出了出来,面无表情的朱清云轻轻地将我那滚烫的、跳动着的血红色心脏放入了躺在另一端的木头的胸腔之中,在那之后,细胞蛋白生物修复液配合着激光开始快速地重新粘合木头的心血管和神经。因为没有美梦号上的5D打印机,紧靠着子艇上的临时器官修复装置,这个过程需要接近三十分钟的时间。而我的心脏则是和血液循环装置连接着,没有心脏的我,此刻只能够靠输血泵来暂时维持生命,但是这个过程,也维持不了太久了,因为我要将我身体内的鲜血输给失血过多的木头,等到我身体里的鲜血转移走,我的生命,也就会走到尽头。
我呆呆地躺在手术台上,浑身冰冷,麻木的感觉充斥着我的全身,而三十分钟后,木头悠悠然地醒来,他笔直地从手术台上坐起,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已经用激光快速和细胞再生器快速修复的胸腔,脸上依然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当看到躺在另一边的我时,木头捂着胸口走下了手术台来,静静地站在了我的面前,就像是一座凝固的冰雕。
木头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血色,但是得到了我的心脏和我的输血,他的状态明显在迅速地好转着,以21世纪地球的技术,他需要躺上几天才能够下床,但是现在他却只需要几十分钟就可以了。
“感觉怎么样,木头?”躺在手术台上的我,虚弱地仰起头,看着静静立在一旁的木头问道。
木头平静地看着我,然后低下头,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抬起头看着我道:
“契合性很好。”
我满意地笑了,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那当然了……那可是我的心脏啊……”
木头静静地看着我,轻轻地道:
“感觉……我的心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我笑道:
“是吗……感觉到人的心了,很热,很有生命的活力和热情,是吗?”
木头静静地看着我,道:
“是的。是这样的感觉。”
我拉着木头的手,然后轻轻指着他的胸口,微笑道:
“我说过,你是有心的,你和你的本体不一样,他没有心……而你,有。”
“心……”木头轻轻地呢喃着,重复着这个字。
“心,是存在的。”最后,木头如此说。“我明白心了。”
眼泪再一次从我的眼眶里迸涌而出,可是这一次,却是感动和欣慰的泪水。
我看着木头,哽咽着,用尽我身体里仅剩的一点力气,絮絮叨叨道:
“你要永远记住我的话,你不是什么复制人,你不是别人的工具,不是机器人,你……只是你自己。你有你的自由意志……你要为自己而活,不要再服从任何的人命令了,知道吗?”
木头静静地看着我,从那眼镜片下的铜棕色眼瞳里,我看到了我自己的脸,那张苍白、虚弱,却又包含着欣慰与祝福的脸。
两秒后,我感觉到我冰冷的手掌上传来了一股轻轻的温暖的力道,那是木头在回应我的握手。
“我知道了。”木头微微点头,给了我一个让我无憾的回答。“从今以后,我只做自己。我只是我自己。”
“不要忘记你说过的布局,也不要忘记你对小梦做过的承诺……那是你自己意志做出的承诺……你要赢得上帝游戏,漂漂亮亮地赢下来,像我期待的那样。”
“我知道了。我会做到的。”木头轻轻地道。
我点了点头,我感觉到身体里的力气正在迅速地流逝着,我的身体在变得越来越冷,我甚至已经快要握不住木头的手了,随着体内鲜血的源源不断地流逝,我知道,我的生命就要走到头了。
我颤着声,保持着僵硬的笑容,用只有木头才能听到的虚弱声音道:
“告诉我……木头……心灵……是什么……用你自己的感觉……”
木头微微低下了头,那一刻,我看到他闭上了眼睛,然后一只手轻轻地按在胸前,缓缓地道:
“心灵是一种涌现,它不可还原,不是大脑的功能,不是神经元的冲动,不是化学信号的传递,也不语言逻辑的表达和计算,也不是记忆和储存,它不存在于过去,也不存在未来,只存在于现在,在人和人之间相遇共鸣的一瞬间。”
在我模糊视线中,木头轻轻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刻,我仿佛看到,在他那一双清灵明澈的眼睛里,隐隐散发着湿意。
“心,也是对其他人心愿的继承。”
我微笑着点头,轻轻拍了拍木头的手背,断断续续地道:
“你终于……找到答案了……这才是……正确的答案……”
也许是看到我脸上浮现出的欣慰笑容,一旁的朱清云冷漠地道:
“他要交代的信息都已经交代了,出于飞船上的资源解约,我将解除他的生命维持系统。”
“我拒绝。”
木头僵硬地转身,直挺挺地面对着朱清云,平静地回到。
朱清云平静地看着木头,道:
“我有着信息垄断权,掌握你不知道的信息和布局,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
“我拒绝。”
木头依然冷冷地回答朱清云,拒绝了朱清云本体的要求。
“我有着奥丁系统的最高权限,你必须服从我的命令。”朱清云再一次道。
“我拒绝。”
木头依然是给出了平静的回答。
“这是出于最理性的计算,请给出拒绝行动指令的理由。”朱清云淡漠地质问道,双手负背。
木头轻轻地从手术台上拿起了激光切割枪,缓缓地抬起了他的手臂,对准了朱清云的额头,然后,木头轻轻地看了我一眼,又收回了视线,用我所听过的他最为铿锵有力的声音道:
“因为……这是他的心愿。”
语毕,木头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激光切割枪的按钮,一道血红的激光从激光枪中冲射而出,呈现出一条笔直的光线,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洞穿了朱清云的额头。
朱清云的身体在那一刻彻底停滞,下一刻,就像是断了线的傀儡一般,朱清云的身体缓缓地向后仰倒了下去,笔直地摔在了地上,就像是一个木偶。
木头收回了手中的枪,重新转向了我,那双藏在眼镜片后的清澈眼睛里,流露出的,是极其复杂的神色。
看到缓缓倒地的朱清云,我的脸上流露出了无憾之色,我侧着首,满面泪水地对木头笑着,轻轻地道:
“喂……木头,还记得我之前吟过的那首诗吗……人攀明月不可得……下面一句……是什么……我好像……快记不起来了……”
轻轻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中,那声音显得那么的模糊,那么的遥远,仿佛来自遥远的星空尽头。
“……月行却与人相随……”
我缓缓地闭上了沉重而冰冷的双眼,眼角的泪水粘在一起,将我的眼睑重重地冰封。
“那时候,我说你不懂这句话……现在……你懂这句话了吗?”
“我懂了。”
“你懂了啊……终于懂了啊……”
那……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可以无憾地走了啊。
我笑着,喃喃地自语着,然后沉沉地睡去,整个世界都在飞快地离我远去,我就像是个和母亲断了脐带的婴儿,原来世界的一切,都仿佛再也和我没有了任何的关系。
心,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一瞬间。
不管是慕容吟的我爱木头,还是温素冰的我爱张伟,又或者是慕容吟的我爱张伟,又或者……是温素冰的我爱木头,再或者,是把木头当成了朱清云……
只有爱存在过这件事实,是客观不变的吧。
对,不管人怎么变,身体怎么改变,大脑怎么改变,记忆如何改变。
只有爱,是存在的。
它不增,也不减,作为一种真实,一种存在过的印记,从肉体和大脑脱离出来,永远存在于那里,在漫漫星空的尽头。
嗯,一定是这样的。
再见了……
———————————DeaD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