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口哨响起,学生们开始兵分两路,有板有眼,有模有样地带球,传球,扣球,投球。那个几乎被他们当做足球一样玩,快被踢得瘪气的篮球打到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片刻之后,场上奔跑的人群扬起灰尘四散开来,然后随风飘逝。即便场地十分简陋,可在赵建国的带领下,他们依然玩得不亦乐乎。
那个名叫石头的孩子无疑是场上的焦点,他犹如一头刚冲出泥潭的水牛带球横冲直撞,突破层层防卫,直逼篮下,然后腾空跃起,毫不犹豫地把球投进篮筐。
“好球!”赵建国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场上随即响起一片欢呼声,孩子们也意犹未尽。石头得意洋洋地带领自己的小伙伴开展新一轮的进攻。很显然,这小子是一个好苗子!裁判员心里由衷地赞叹。
炎炎烈日之下,身为裁判的赵建国身上的汗水几乎湿透了他的衣裳。看到孩子们打得热火朝天,他也技痒难耐。为了避免阳光直射,他不得不在场外跟随两队你争我夺而不断地变换位置吹哨子。
突然,那个被人抢夺中的篮球偏离既定的行进方向,还有一步之遥就要滚出场外。赵建国一时兴起,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随即伸手带过篮球,微微踮起脚尖,就近一个远投,命中三分球。场上的孩子们顿时愣住了,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那个地主家的二少爷连忙愣头愣脑地问道:“这个三分球算哪个队啊?”
赵建国一时无言以对,他傻愣愣地挠了挠头皮。
石头有些气愤地叫道:“老师,你可是裁判员!裁判员怎么能抢球投篮呢?”
“就是!就是!有你这样当裁判的吗?”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质问他。
赵建国一个劲儿地咧嘴直笑道:“呵呵,看到你们玩得那么开心。我心里直痒痒!忍不住投了一个。这个三分球不算数,你们重新发球吧?”
“你是裁判,哪边发球?”石头摆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你们队发球!”赵建国从队员手里接过捡回来的篮球,传给石头,然后吹了一声哨子。
“不行!凭什么是我们队发球?”石头气呼呼地把篮球扔出场外,他手下的队员也随声附和。双方陷入僵局,现场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赵建国知道这个争强好胜的学生耍性子,心想待会儿比赛结束后再好好收拾他。场外的替补队员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不免有些幸灾乐祸。
咳咳咳......忽然几声响亮的干咳瞬间打破双方紧张的气氛。众人不约而同地寻声望去,只见须发皆白的罗校长背着双手,腆着肚子,向这边踱步走来。他那写满沧桑,皱纹斑斑的老脸上露出一丝愤怒。
学生们战战兢兢地躲到老师的身后。赵建国只好硬着头皮,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有些尴尬地迎上前,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校长,我们......正在上体育课呢?”
罗校长脸色阴沉,他身上那套藏青色的中山装在太阳照耀之下格外引人注目。他不耐烦地骂道:“老夫正在安心批改学生国文。你们却在这里吵吵嚷嚷,直吵得我心神不宁,成何体统?”
赵建国连忙凑到对方跟前,陪笑道:“校长,我们上体育课嘛!怎么能不吵呢?”
罗校长立即直起身子,鼻孔朝天,正色反驳道:“最近,宛平县刨出一个石狮子,背上写着东瀛人有两百年运道,天命难违;村头东家前天生出一只两脚山羊,延安接连三伏天气,久旱无雨;昨天有几只大青蛙从天而降。赵老师,这些征兆你都听说了没有?”
赵建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尴尬地笑道:“这事儿倒挺新鲜,我还没听说过。”
罗校长立即抬高声调,教训道:“国难当头,你们还有心思在这里嘻嘻哈哈,长幼不分,没大没小,搞得鸡犬不宁,严重影响教学秩序......”
赵建国和学生们静静地听着罗校长一个人滔滔不绝地演讲。对方大约批评了两分钟,最后勒令他立即解散队伍回教室上课。他望着罗校长逐渐远去的背影,一个劲儿地摇头苦笑。这个身受封建礼教毒害之下的老人不但思想顽固不化,而且朽木不可雕也。他重新穿上长衫,无可奈何地命令学生们回教室,孩子们的眼神里满含幽怨,悻悻地转身离去。
在学校操场尽头的拐角处,一边低头沉思,一边走路的赵建国跟一个迎面走来的女孩撞了个满怀。两人差点摔倒在地,赵建国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鬓角,抬头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对方随即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过之后,彼此的心情才恢复往日的平静。
女孩名叫刘映霞,刚来延安两个月就成为一名文艺宣传队队员。她身上的那套军装一尘不染,手里拿的花折扇直磕得赵建国额头有一个红印。两人相识还不到一个月,赵建国认为对方之所以愿意接近他,是因为自己始终秉承坚定的革命立场,始终站在国家和人民的角度思考问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革命战友。
双方寒暄一番后,赵建国满含歉意地笑道:“对不起,我只顾低头看路,不小心撞到你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儿!刚才罗校长又骂你啦?”刘映霞捋了捋额前的乱发,十分关切地问。
赵建国兀自摇头苦笑,故作轻松地摊开双手,表示无可奉告。
刘映霞皱了皱眉头,笑道:“哈哈,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他骂什么!我先走了,回头再聊。”
赵建国望着刘映霞离去的倩影,转身走向教室。正在巡视的罗校长堵在教室门口,逮住姗姗来迟的赵建国,一把拉他到墙角,神秘兮兮地叮嘱道:“赵老师,陕甘宁边区那边又闹事儿了!都是红军惹下的祸根!”
对方说完,气呼呼地转身离开,赵建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这老头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