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陈丁驾车缓缓停在一栋陈旧古朴的洋楼面前,大门口悬挂一块牌匾,上面镌刻四个烫金大字:申城商会。
望着眼前这栋气派非凡的建筑,赵建国神色淡然,无所适从。因为他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也知道父亲准备叫他干什么事儿。
管家看了看一脸茫然的赵建国,立即催促道:“二少爷,别发呆了。看样子你已经迟到了。”
“我迟到了?几点上班?”
赵建国脸上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虽然父亲不出面,但是这份工作人家早就给他安排好了。
管家答非所问地说道:“从今往后,你六点下班,不过一般都会超过六点。二少爷,这苦差事晚点下班没关系,但是必须早点来。因为人家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赶紧下去吧!”
管家说完,伸手推开车门,赵建国表情木讷地走下车,犹如一个被人抛弃的孤儿呆呆地站在车旁,
“二少爷,出门之前,老爷就特别交代,今天是你第一次上班。以后不会再有专车接送,你好自为之吧。”
管家重重地关上车门,司机驾车扬长而去。车子喷出的尾气熏得赵建国头晕目眩,他望着车子离去的背影,下定决心迈步前行。
申城商会低矮阴暗的库房里,堆满大大小小的包装纸箱。在里面干活的人们忙得不可开交,进进出出的手推车让人眼花缭乱,喝五吆六的派送员满头大汗。
看到赵建国姗姗来迟,他的顶头上司李拜武大为恼火。李拜武看了看他光鲜亮丽的穿着打扮,大声训斥道:“你以为是来相亲吗?你到底是刘会长的干儿子还是倒插门的好女婿?你就是个拎包的苦力工!”
李拜武训斥完毕,随手将一个半新不旧的皮包塞进赵建国的手上。偌大的缝隙里露出几封不知从哪来,又要送到哪去的信件。
“拎包就是专门送信,跑腿打杂!你明白吗?干苦力的小厮为什么穿得像个赶场的老手?别以为刘会长的宝贝女儿会看上你这身帅气的打扮。”
赵建国摊开手,耸耸肩,有些无辜地自我解嘲,“我也不想穿成这样,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衣服穿。”
李拜武一把揪住赵建国的衣服领子,质问道:“就这身时髦的装扮,也叫没有衣服穿吗?昨天,你家开的裁缝店是不是破产倒闭啦?”
赵建国只好低头沉默不语,李拜武随即把他推开,叮嘱道:“你不要哭丧着脸好吗?这里没人迁就你!刘会长正在叫人,你赶紧过去吧。笑得好看一点,不要给我丢面子。”
赵建国唯唯诺诺地按照顶头上司的指引,来到一间装修别致的办公室门前。他有意待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不是害怕见人,而是偷偷地练习怎样笑得好看,以便让人看起来舒服些。稍作演示两遍后,他的脸上终于带着标志性的笑容,走进会长的办公室,
“会长,请问你有什么吩咐……”
赵建国礼貌性地打了一声招呼,当他抬头看时,立即愣住了。因为眼前仪态端庄的那个人竟然是在延河时跟他对过台词,有过肌肤之亲的刘映霞。
此时,刘映霞打扮得花枝招展,正靠在办公桌前聚精会神地化妆,眼睛一直盯着放在面前的一片镜子,不打算抬头,也不回答他的问题。
赵建国愕然地站在门口,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以前跟她相处过的点点滴滴。脑海里转瞬即逝地闪过他们两人曾经在山坡上吻别的情景。
一个路过的同事一把推开挡道的赵建国,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情,轻声质问道:“小子,你也找副会长吗?”
刘映霞仍然专注地化妆,并不抬头看人。
赵建国悄悄地指了指办公桌前的那个女人,疑惑不解地问:“她就是副会长?”
“是啊!这很奇怪吗?人家可是刘会长的千金,为了继承父业而被迫担任申城商会的副会长,我想你是不是来找她?”
两人说话间,又一个同事从另一间办公室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大声叫道:“会长大人过问,那个拎包的家伙到底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人在这呢!想必就是这个家伙。”
先前那个同事恍然大悟地推搡赵建国走了过去。赵建国战战兢兢地走到那间办公室门前,另一个同事毫不犹豫地把一个信封硬塞到赵建国的手里,小声吩咐道:“你马上把这封急件送到副会长的手里。”
赵建国疑惑不解地看着刘映霞的房门,如果送达的信件距离这么短,一步之遥,举手之劳,专程叫一个人送信,那岂不是多此一举。
那同事拍了拍赵建国的肩膀,善解人意而又嫌贫爱富地大声怒吼道:“就是专门管事的那个赵副会长,不是这个刘副会长。”
赵建国听得一头雾水,他挠了挠头皮,傻傻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副会长。那个同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推出大门,热情地给他指路。
“眼前这条街一直走到头,左拐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个路口右拐,看到149号的门牌就送进去。你赶快去吧!”
赵建国冒着纷飞的雨丝,腋下夹着他的提包,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慢行走。他按照那个同事的指引,七拐八弯地走进一条小巷子,然后站在巷子的尽头仔细地辨别方向。
如果他在这里多走两趟,就会认出此地离他家很近。可惜他刚回来不久,还不太熟悉周边的路段。他一边嘀嘀咕咕,一边辨认门牌,寻找鬼知道是什么所在的一百四十九号。
此时,一个垂头丧气的洋鬼子正好从他身旁走过,只是他忙于寻找目的地,并未发现眼前经过的那个厮就是每天都在他家门外逗留的邻居安德烈。
赵建国终于站在一个大宅院的门前,门上插着一束郁金香。他看了看那张画得血腥而又凶残的求爱图,又看了看那个正在雨雾里蹒跚而行的洋人安德烈。
被父亲称为御花园的自家院子里,新来的司机陈丁正在看着枯萎的花圃和光秃秃的葡萄架怔怔出神。赵建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家的门牌号码,顿时惊得差点骂出声来。
他在心里暗暗地叫屈:“他妈的149号不就是我家吗?这些狗日的王八蛋竟然把我当猴耍。”
正当管家赵得钱拿个鸡毛掸子乱舞时,赵建国腋下夹着提包推门而进,由于两个小时前他们刚分开不久,突然看到赵建国回来,管家莫名惊诧地问道:“二少爷,你这么快就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