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从京城到珠洲,那是再精明不过的人,得了李静宜的暗示,已经迅速恢复了神色,笑道,“县主说的是,细论起来,我还腆颜当着县主的表姨母呢,这芳园啊,你就当自己家一样的,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王氏的曾姑祖母先太皇太妃算起来也是李静宜母亲锦阳长公主的庶祖母了,这种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此时竟叫二人都生出了亲近之心,“我听说你要来的消息,已经叫人将西院儿的绮霞阁准备出来了,地方不大,但安静,景致也好,我带你过去看看?”
李静宜不理会荣岚,王氏却不能当人面儿做的那么绝,她回头看向荣岚,“荣大小姐这是要过来陪伴县主么?”
这位大小姐不但平日傲慢,脑子也不清楚的很,这个时候送到李静宜面前,不是等着人家撕了她么。
“我是向云钦差递了状子准备给自己申冤的,所以云大人才将我当做原告保护起来,留在芳园,”
这里都是女人,大家都清楚对方肚子里有几两油,李静宜也不再跟荣岚虚与委蛇,“荣大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自然不外宿,一会儿还请姨母派辆车给荣大小姐,好将她平安送回。”
李静宜这“荣大小姐”一叫,王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笑着应了,又递了梯子给荣岚,“我看大小姐像是奔波而来,不如叫丫头先带你去梳洗一番?”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女儿,“如云,你带你荣姐姐去换件衣裳。”
方如云是方同知跟王氏最小的女儿,如今尚待字闺中,她以前也是时常见荣岚的,跟她交情尚可,现在听到母亲的吩咐,曲膝应了,走过去扶了荣岚的手臂道,“刚巧我来的时候另带了一身衣裳过来,姐姐跟我身量仿佛,若是不嫌弃,先换了吧,我叫青柳帮你再梳个头,”
芳园原本就不是方家人的常住之处,何况现在又被突然定为钦差行辕,王氏也是临时接了丈夫的消息赶了过来,若不是大家女儿历来讲究,出门都防着个“万一”,一同跟着过来的方如云还真给荣岚寻不到可更换的衣物。
“那就谢谢了,原本见到嫂子平安,我就该回去了,”荣岚羞涩的低下头,“可是刚才拜见钦差大人的时候,他见我脸上有伤,说是要请同来的周先生给我诊治一下,我才想着在这儿等上一等,看看周先生能不能抽出空来,他是从京城来的,又有钦差大人的推荐,想来这医术一定比旁人高明。”
没有哪个女儿家不爱颜面的,荣岚这个解释合理又合情,王氏点点头,“如云快领着荣大小姐先去吧,我叫人去外头盯着,若是能瞅着空儿了,就帮大小姐您给荣大帅带个口信儿。”
“谢谢太太,”荣岚端端正正的给王氏行了个礼,才随了方如云走了。
看着两人上了小轿,王氏才一哂道,“荣大小姐对我这么客气,还真是头一遭儿。”
旋即她一脸歉意的向李静宜道,“县主莫要笑我这墙头草,实在是……”
“姨母不必多说,我都明白的,方同知在珠洲为官不易,姨母这贤内助也是功不可没,”李静宜打断王氏的道歉,挽了她的手道。
这珠洲城里不但有个顶头上司马应天,还是南路水师大都督开府建衙的地方,这样一来,除了地方,还要跟一群兵痞子打交道,这其中辛苦李静宜虽然身处深闺,但只要细想也大概猜得到。
虽然李静宜也是京城来的,以前王氏也见过她许多次,但在李静宜这位贵主儿面前,王氏这个过气的承恩伯府庶女到底底气不足,所以也没有刻意的跟李静宜攀交情拉关系。
但现在她这一番话,却叫王氏听着无比熨贴,“咱们做女人的,也只能做到奉养公婆,抚育儿女了,这外头的事,就算是想帮忙,见识有限,又能帮得了什么呢?只是每每看到我家大人的白发,我也只有恨自己没有生出几个成器些的儿子来。”
王氏好生养,一共给方同知生了两儿两女,李静宜也听人说过方家这两个儿子才具平平,读书一直不成,倒是他们夫妻心头之憾。
“有道是忠厚传家远,两位公子人品方正,再说这世上真正成大器者有几个?姨母看看内阁的几个老大人,哪个不是熬到坐望六才做了宰辅?以我看,能守成平平稳稳的过富贵日子,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虽然王氏两个儿子比李静宜年长许多,而且李静宜也没怎么见过他们,但她这番话却说到王氏这个慈母心里去了,对李静宜又亲切了几分,大胆携了她的手道,“县主到底还是不一样,不像那些人,一说起来,就是你们方家家产如何,方同知官运如何,两位公子如何有才,如何能干,呸,我自己生的我不知道么?说那么多虚的干嘛?”
李静宜被王氏坦白直接的话逗得一乐,“还是姨母精辟,我竟今天才真正见识到姨母的睿智,若是早些跟姨母相交,也不至落到今天这一步。”
想到那日汇珍楼见到的情景,王氏心下一片黯然,她是有女儿的,以己度人,若是将来女儿在夫家遇到这等事,“实话说,我是绝想不到你会遇到这样的事,回来之后,我思来想去的,觉得还是得往京城送个信儿去,”
见李静宜看着她,王氏有些尴尬,“结果那个姓荣的居然下令说是钦差驾临,要全城禁严,我的人没能出去,”
真要是想出去,方同知怎么也是珠洲城的副手,会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不过是王氏没有必要为自己将荣家得罪死了,想想她跟王氏不过是泛泛之交,王氏肯为自己一试,李静宜已经很感激了,她整衣向王氏一礼,“不管事成不成,姨母愿意为静宜伸张之心静宜感激不尽,”
“县主不必如此,”王氏肯为李静宜一试,也是藏了些替方为民结交安国侯的心思的,她也不认为李静宜会看不透这一层,可是人家丝毫不计较这些,反而郑重道谢,就更尴尬了,也对李静宜的为人多了一分敬重,“我也是为人母的,这样的事如何看得下去?县主这样的身份,在夫家还要受这样的委屈,那寻常人家的女儿,嫁了人岂不是要被夫家随意挫磨,任意决定生死了?”